鹹福宮裡看起來還是和去年來的那次一樣,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推開宮門還是和那一次一樣,沒有人迎接過來,冷冷清清的院子,冷冷清清的宮殿。
一直走到正屋,還是沒有人迎上來,想來小靜被調走之後,竟沒有再調人過來。
屋子裡開了窗的緣故,倒沒有很昏暗。
“是誰來了?咳咳咳……咳咳……”
端木青往裡面走了兩步,那玉貴妃就迎了出來,只是沒有想到一年未見,她竟衰老得這麼快。
只是還是和那時候見過的一樣,作尼姑打扮。
“我記得你,去年你來過這裡的,咳咳……”看到端木青的臉,玉貴妃微微笑了笑,“怎麼今日過來我這裡,可是有何事麼?咳咳……”
“你生病了?”端木青看她的樣子,問道。
“沒事,就是……咳……感染風寒了,”玉貴妃笑着讓她坐下,“小靜不在了,這裡就我一個人,難得有個人來……”
“玉貴妃在這皇宮很多年了吧!”端木青坐下,輕聲問道。
“是啊!很多年了,”笑着輕輕點頭,玉貴妃的臉上有一些久經滄桑之後的平靜,“久到我都不怎麼去想這個問題了。”
“有沒有想過到宮外去看一看?”端木青突然問道。
“宮外?”玉貴妃似乎被端木青的這兩個字震驚到了,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嗯!”端木青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再一次肯定道,“去宮外生活。”
聽到這話,玉貴妃的眼底陡然間升起希望,但是又立刻破滅:“青郡主,你不要騙我了,怎麼可能?
縱使我遭到先帝的厭棄,生前不得封爲太妃,死後不得葬入妃陵,但我還是這後宮裡的女子。
一旦進入後宮,這一輩子的生死,就再與宮外無關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玉貴妃呼吸有些急促,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端木青待她咳完了才依舊淡淡笑道:“我並非是在跟你開玩笑,只問你願不願意。”
看她說話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玉貴妃仔細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是說真的?”
端木青笑道:“我既然開這個口,自然是真的。”
“你有什麼辦法?”玉貴妃連忙問道。
“這是我的事情,你……敢不敢?”
從她的樣子看來,便知道,眼前這個被宮廷磨去了所有青春的女子,心裡還有期盼。
“你要什麼?”玉貴妃突然警惕起來。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端木青直言不諱。
但是玉貴妃眼睛卻立刻戒備起來:“什麼?”
“一些過去的事情。”
看到她眼睛裡的猶豫和掙扎,端木青接着道:“只要你願意,我會讓玉貴妃死去,宮外將會多一個從未有過的女子,這對於你來說,應該並沒有什麼損失。”
“那我怎麼知道,我告訴了你想要的答案之後,你不會殺我滅口?又怎麼會知道若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了解的東西,你不會惱羞成怒?”
雖然多年不涉及後宮的權謀鬥爭,但是她的腦子卻還依舊靈動。
端木青笑道:“可是現在,你也只是在這裡等死而已。
你瞧你現在,就算是病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來關心你,沒有任何一個讓你來可憐你,或許,過兩日你因爲傷寒而死去,也需要等到第二日送飯來的宮人發現。”
不知道是被端木青的哪句話打動,玉貴妃飛快地轉動着手裡的佛珠,眉頭緊皺一會兒之後,終於道:“好!”
這座冷宮,從先帝開始,她就住着,一直到現在,這裡面的寂寞悽清,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時端木青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對她的誘惑,是別人不能夠理解的。
“那好,你等着,明天晚上就有人過來接應你,到時候你只要按照她說的做就行了。”
說完,端木青便站起身來,正要往外走,突然又停了一下:“這個藥,你先吃着,雖然不是專門治風寒的藥,但是對於風寒也頗爲有效。”
要將玉貴妃救出來並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她此時相當於身處冷宮,且前朝的一個嬪妃,並不惹人注意。
而且,早前在綠喬山莊時,研究出來的假死藥,此時也派上了用場,她不能被葬入妃陵,按照這宮裡頭拜高踩低的風氣,想來也是亂葬崗處安身。
昊王府如今沒有了昊王妃,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區別,每個人都和平常那般,各司其職。
韓凌肆和蒙卿都坐在書房裡,兩個人哪有半分之前人前的劍拔弩張。
“你不擔心?”蒙卿臉色凝重,“青兒說出皇兄是中了毒,他們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最大的嫌疑就是你。
之前你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皇兄或許都會原諒你,可是這一次的事情,不會這麼容易的。”
韓凌肆眼睛裡帶着冷意:“那又如何,從我知道事情的真想開始,就沒有想過他依舊是我的父親,也就沒有想過要享受他對我的好。
從他做出那件事情開始,我和他就註定了不兩立。”
“君昊,我知道你心裡壓着氣,但是,這不是衝動的時候!”蒙卿皺着眉頭,眼睛裡帶着擔憂,“若不是青兒那天突然來向我打聽早朝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皇兄是中了毒不能上朝。”
“皇叔!讓你擔心了。”韓凌肆轉過臉,眼睛裡帶着些歉意,“我沒有事先告訴你。”
“你是怕告訴了我,我會阻止你纔是真的。”
蒙卿雖然有些怪責,但是語氣裡更多的是無奈。
“皇叔……”
蒙卿擺手打斷他道:“你也不必的多說了,既然已經做了,既然我入朝爲官,自然是支持你的。”
“謝謝皇叔!”
蒙卿臉上的嚴肅褪去,含着溫情的眼看着韓凌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以後有什麼事情還是要跟我說,你一個小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我已經長大了!”韓凌肆眼睛裡滿是認真,看到蒙卿有些尷尬的樣子,突然又笑道,“更何況,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這麼說我,好像有些不太好吧!”
這麼一句頓時化解了蒙卿的尷尬,只好笑道:“行了行了,不說你了,我看你那院子裡的玉蘭開得好,不如我們去喝兩杯。”
韓凌肆笑道:“好啊!”
又補了一句:“話又說話來,那株玉蘭,跟青兒孃家房前的那一株真是像。”
蒙卿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讓人無法捉摸的情緒,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都沒有說。
沒有人知道,在韓凌肆的心底,這個世界上活着的最親的親人,其實是這個平日裡看起來和他頗有一些矛盾的皇叔。
韓雅芝正在門外的樹下撫琴,看到兩人出來,連忙站起身。
蒙卿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突然轉臉看着她笑道:“若不是現在看着,哪裡會想到當年的小雅芝如今會長成這樣的大美人呢!”
韓凌肆站在一旁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
韓雅芝連忙行了個禮:“洛王過獎了,雅芝不敢當。”
“我知道你喜歡君昊,但是,你應該知道他的心是怎樣的,不管是爲了君昊,還是爲了青兒,我都想要警告你一句。
上次在青州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若還有下一次,我作爲君昊的叔叔,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你要知道,我那小孫子之所以沒有了,你無論如何都是逃不了責任的。”
韓雅芝一聽,立刻跪倒在地:“雅芝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要是膽敢在我跟前弄鬼,我會讓你後悔的。”蒙卿的語氣十分嚴肅,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韓凌肆站在一旁,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卻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
自從青州回來之後,雖然韓雅芝還是和從前一樣跟在身邊,但是兩個人之間已經不再可能向過去那般親密如兄妹了。
每一次看到她,韓凌肆總會不自覺地想到當時那個舉劍刺向青兒的人是她安排的。
總會想起,若是沒有那一次的刺殺,說不定如今的青兒已經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孩子,他們兩個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尷尬地沉默着。
偏偏這樣的事情,他卻又無法怪責於她,畢竟,這一切不過是因爲她對自己的感情,要怪,也只能夠怪他心裡愛的人不是韓雅芝。
可是感情這種事情原本就沒有辦法勉強,若是可以,他又怎麼會如此選擇,青兒每一次受傷,他的心裡又何嘗好過過?
所以,也只能夠這樣晾着。
“好了!”看蒙卿沒有再說的意思,韓凌肆纔開口,“你起來吧!”
韓雅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蒙卿,確定他不再生氣,才慢慢站起來,只是頭依舊低垂着。
“哼!”冷哼了一聲,蒙卿當先走了出去。
韓凌肆再看了一眼韓雅芝,也跟着走了出去。
韓雅芝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動,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鬆開一直都緊握着的拳頭,眼睛裡閃着淚光。
爲什麼?爲什麼都會這麼看她。
難道她真的就是蛇蠍一樣的女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