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那邊一日數通急電地請戴國瑛回去主持,都被兩人以種種理由推託了,直到喬紹曾親自打電話給喬星訶,讓她陪着戴國瑛回去籌備兩人的婚事,盧林也表明了喬月訶同意的態度,兩人才歡天喜地地收拾行李結伴回上海訂婚。
喬星訶回上海去了,那棟小洋樓便留給了喬霏,雖然姚若心很喜歡那棟裝修精緻的洋樓,#小說?但喬氏三兄妹都是務實的人,在這上面並沒什麼講究,那洋樓雖好,離學校卻太不方便,還是住在小四合院裡方便,便託人租了出去。
姚若心堅決不回家,也不同姚立言和解,誓要將她的愛情進行到底,和家庭進行抗爭,無論姚立言根本拿她沒辦法,而喬霏當日在姚家雖然話中帶刺,可也不可能真把姚若心推出門外,於是她便在喬霏那兒住了下來。
姚若心深愛範力夫,每日都頻頻出門約會,在家時也老老實實看書,喬霏雖然清靜,但不免隱隱擔心,姚若心是個癡情懵懂的少女,若在範力夫這個情場老手上吃了虧,怕是她一生的幸福便被毀了。
只是此時的她,無論誰勸都是決計聽不進去的。
她所做的只是爲了姚若心,和姚立言互通訊息,兩人的關係竟也是漸漸緩和了,雖然不再如從前那般親密,但這面上還是客客氣氣過得去的。
何況兩人爭執的初衷也就是胡杰,如今胡杰成了喬霏的好友,絲毫不再堅持求娶的念頭。倒讓姚立言尷尬無比,只覺得當時和喬霏起爭執真是衝動無比,如今的年輕人交朋友,絲毫做不得準的。自己夾在其中真是難做人。
不過喬霏的事並不算讓姚立言最頭痛的,最讓這位瘦高的中年男子頭痛的則是女兒的情人範力夫。
姚立言找過範力夫幾次,可這年輕人滑頭得很。每次都一副他與姚若心是真心相愛,但爲了革命他願意離開姚若心的態度,自始至終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倒是弄得姚立言下不了臺,的的確確是他女兒非要纏上人家的,怨得了誰?
結果他每找範力夫一次,和女兒的關係就僵冷一分。如今這個女兒簡直要和他斷絕父女關係了。
喬霏知道範力夫在沒有找到更值得他攀附的女子之前,是不可能放棄姚若心這棵大樹的,不過她也不會蠢到犧牲自己去拯救姚若心脫離苦海,她還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
除了定時向姚立言彙報姚若心的動態,便是時常苦勸上幾句。讓人盯緊範力夫的行蹤,她不介意製造姚若心捉姦在牀的機會,但她能做的也僅限於此了。
胡杰的妹妹胡素月在喬霏的力邀和胡杰的說項下,終於答應幫忙主持女學的工作,她雖然只有二十出頭,可做事極有條理,冷靜穩重,和喬霏極爲投緣。
雖是軍閥家的小姐又留洋歸來,但行事卻絲毫不張揚。和喬月訶有些相似,卻多了幾分書卷氣,和喬霏來往幾次,均是相談甚歡,竟然成了莫逆之交,比起姚若心來更像是喬霏的姐姐。
胡元祥有好幾房太太。無論是胡林還是胡素月、胡杰,都不是同一個夫人所生,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談不上有多好,胡素月在家中雖然很受胡元祥寵愛,但也是個異類,不愛社交不愛打扮,滿腦子科學民主自由的,清高得連自己的父親都看不上,更沒有什麼談得來的姐妹,因此對喬霏真是視若親妹,喬霏也依着她在家中的排行,喚她“八姐”。
受喬霏的影響,胡素月也加入了女權會,她不像喬梅和銀月那般偏激,行事行文風格與喬霏相近,有了她們這些更易爲社會主流所接受的客觀中庸的觀點支持,女權會才漸漸發展壯大起來。
“我們的目光不能僅僅侷限於這一所平民女子學堂,隨着女權會的發展,我們要鼓勵支持出現更多的女子學堂、平民學堂、孤兒院……”胡素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還有醫院、圖書館、路邊劇院等等公益事業,都應該是我們發展的目標。”
“知我者,霏霏也。”胡素月高興地說,“你我都知道貴婦淑媛們有的是錢和時間,與其把這些都浪費在什麼舞會應酬上,倒不如切切實實用在刀刃上。”
“那就必須把這些慈善公益事業當做一股社會的潮流,讓她們覺得做慈善是時髦,自然而然會對這些事情趨之若鶩了。”
“不錯,這事我們還要再細細謀劃一番。”胡素月激動地說。
“今天可不能細細謀劃啦,你今晚不是要和姐夫看電影麼?”喬霏擡腕看了看錶上的時間笑道。
胡素月新婚不久,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
像她這樣美麗端莊的名媛小姐,竟然會下嫁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大學教授,的確讓人跌破眼鏡。
她的丈夫是她留學時的同學,雖然家貧但是考取了全額獎學金,是個才子式的人物,對她一見傾心,繼而展開瘋狂的追求,原本她對這個土氣十足,其貌不揚的男同學完全不屑一顧,可烈女怕纏郎,被這麼瘋狂追求了幾年之後,竟然還真動心了,在回國前應允了他的求婚。
可胡元祥哪裡能夠容忍自己的愛女嫁給這麼一個要錢沒錢,要貌沒貌,要權沒權,幾乎一無是處的窮酸秀才,自然是堅決不肯,可是拗不過女兒態度堅決,在近乎是拉鋸式的抗爭之下,還算是開明的胡元祥只得一肚子不快地同意了女兒的婚事。
因爲這樁男才女貌的婚事在北平的圈子中,胡素月可是有膽量有勇氣的新女性代表。
也因此胡素月成了姚若心的偶像,繼而對自己同範力夫的婚事更加有信心了。
喬霏是見過胡素月的丈夫的,雖然前世對他沒有什麼印象,似乎是他那個研究領域的學術大師,但同他談了幾次,發現他着實是個有才華的人,爲人真純,想必也就是這一點打動了胡素月吧,除去他那滿腦子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之外,和胡素月倒勉強算得上是一對才子佳人。
“可別急着說我,你自個兒晚上還要去外交部參加舞會呢。”胡素月笑道,“那麼多名紳才子的,就沒一個看上的。”
“我像八姐,眼界高嘛。”喬霏眨眨眼戲謔地笑道。
喬霏雖然不喜歡出席舞會,可卻是位跳舞能手,她經過兩世滬京兩地社交界的薰染,又加聰明伶俐悟性高,這一塊名媛的好材料很快經過鍛打淬火,在外交部這個衆人矚目的舞臺上發光發熱,紅遍北京城,成爲名媛中的名媛。
外交部又時常辦舞會,假定這天舞池中沒有她的倩影,幾乎闔座爲之不快,男賓固然爲之傾倒,就是女賓好像看了她也目眩神迷,欲與一言以爲快。而她的舉措得體,發言又溫柔,儀態萬方,無與倫比,外交部諸君沒有一個不衷心喜愛她的。
這一段時間喬霏活躍於北平的社交場上,身上那份尖銳犀利的革命氣質淡了不少,引得不少原本崇拜她,奉她爲學生領袖的激進派大爲不滿,甚至稱她爲革命的叛徒。
挑戰權威的好處就是,打倒權威,你就是權威,這是成功的捷徑。
一部分激進的學生或是抱着踩着曾經是衆人仰慕的清如向上走的心態,或是被人煽動着,一個個對清如大肆攻擊,並以此爲時尚。
當然清如的忠實支持者也有不少,他們也在報刊雜誌上發表文章支持清如,捍衛自己的偶像。
論戰此起彼伏,喬霏卻依然像個沒事人兒似的,每天乖乖地去學校讀書,甚至熱衷於去旁聽別的系所的課程,其他時間就放在女學和外交部的工作上,雖然還寫些一些文章,也同樣參加一些學生團體的活動,但卻不再似從前那般活躍,看上去真像是失卻了革命的激情。
“清如,這幾個學生要多加註意。”陸行嚴拿出一份名單給喬霏,“領頭的這個是個在國外留學回來的年輕教授,原本也在北平大學讀書,說是教授,其實是個激進分子,成天帶着這幾個學生鬧個不停,不僅罵軍閥,也和革命黨作對,彷彿天地間只有他的真理。”
陸行嚴一臉不屑,“他成日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實際上人品卑劣,根本是個沒立場的牆頭草……”
“我知道,趙穆嘛,久仰大名了。”喬霏冷笑,拈着手中的紙,眼神極冷。
她怎麼會不認識五大家族的人呢?趙穆這位保皇派的大將,一個反覆小人,將家族利益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欺內媚外,如果不是他們這五大家族,華夏又如何會……
她強壓住心中的厭憎,她只見過趙穆的照片,猛的記起他與自己在涵碧山莊見到的趙文遠長得極其相似,恐怕他便是趙文遠的孫兒。
“他們鬧騰得很兇,特別是最近對你大加攻擊,這個範力夫原先似乎是你的支持者,但是最近和他們走得很近,也頻頻對你表示不滿。”陸行嚴將情報工工整整地抄在紙上,她一讀完,便立刻燒燬,而他則用一種特殊的文字將內容記載在檔案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