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搖她了,發高燒的人你越搖她越難受。”喬霏冷靜而強勢地說,“範大爺,麻煩你出去買一瓶阿司匹林來,查七爺,給我一杯熱水,再抱幾牀被子來。”
學生們亂哄哄的,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小姑娘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就被她牽着鼻子走。
“還有酒嗎?”
“有有有。”學生們不自覺地被她指揮着,她用帕子蘸了烈酒在女學生的額頭上擦拭着,“大概是受了風寒。”
“小妹妹,你是?”
等到生病的女學生吞下了藥,看上去情況稍好一些的時候,這些學生在回過神來,疑惑地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
“你是喬霏?”喬振園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這是我家小堂妹。”喬振甫也一臉古怪,喬霏來了之後,他們就上了新式學堂,對這個城裡來的小妹妹,只有一面之緣,平日幾乎沒有交往,她又如何會在這牢裡出現?
“我前日在家看報上說倭人提出了斬律5條,在我們自己的國土上殘殺我大華人民,心中激憤不能自已,雖然喬霏年紀小,可也恨不得投軍報國,將這些猖狂的倭人趕出我大華的國土。方纔在家裡聽說哥哥姐姐們在街上游行集會被捕入獄,我在家裡如何坐得住?民族興亡,匹夫有責,哪怕是我這麼一個黃口小兒,也想要儘自己的綿薄之力,範大爺要來贖兩位哥哥出去,我便央了他讓我一起來。”
她本就玩了多年政治,練就無論是演講還是談心都能折服他人的好口才,無論是抑揚頓挫還是聲音語調停頓,一切都恰到好處,此時說的話雖然簡單平實,卻因爲從這麼個看起來天真的孩子嘴裡說出來更添了幾分真誠的感染力。
一個雙拳緊握,眼神發亮的小姑娘,滿臉都是激動的暈紅,有誰能將她和那些個油滑的政客聯繫在一起?
“好!說的好!”幾個學生帶頭鼓掌,整個監牢裡激動的掌聲響成一片。
喬霏似乎不好意思地微微低頭後退了一步。
“我們大華民族到了生死存亡之時,連稚子孩童都明白保家衛國的道理!”
“連個孩子都能說出這樣的道理,可恨那些官老爺們只懂得爲自己謀利益,不僅罔顧人民死活,甚至連家國都可以拱手相讓……”
羣情激奮鼓譟。
看守所長和範大爺都皺眉,這喬霏小姐竟然也是個愛攪局的搗亂分子。
“振園、振甫,你們有一個好妹妹啊!”看起來是學生頭子魁梧男生朗笑地拍了拍兄弟倆的肩膀。
振園、振甫兩兄弟與有榮焉地笑了,完全不知道這個城裡來的堂妹竟是個有見識的奇女子。
“之前讀又佑仁先生的《大華之崛起》,先生說我大華未來之國智、國富、國強、國獨立、國進步、國自由,勝於歐洲、雄於地球,一切神聖使命皆繫於我輩身上,現在的我們忍大辱、安大苦、發大願、合大羣、革大弊、興大利,方能雪大恥、報大讎、定大難、造大業、成大同。諸位兄長姐妹就算在這裡把牢底坐穿,官老爺們還是繼續喝酒享樂,而少了你們會有越來越多的百姓在水深火熱中掙扎,親痛仇快啊!我們離開這裡,還會有希望,還會有改造這個社會的能力!只有保存了我們自己的力量,才能把倭人趕出去,恢復我大華民族的榮光!”帶着稚氣的童嗓娓娓道來,不知爲何竟有一股說服人的力量。
“不錯!梅英已經病了,不早點將她送醫,怕是會有危險。”一個戴眼鏡的男學生點頭附和道,得到了其他幾個女學生的支持。
獄裡的環境畢竟不好,這些學生又都是文縐縐病怏怏的,屬於一碰就碎的類型,哪裡能受得了太多的苦,雖說沒受什麼虐待,但光是這裡的氣味、蚊蟲和陰冷就讓他們有些無法忍受了。
“可是他們還沒有道歉!”有幾個學生卻不甘心轟轟烈烈的抗議活動結局卻是這樣的平淡。
真是一夥書生!她在心裡暗罵,最容易被煽動影響,也最容易受人利用。
“人命關天,梅英已經病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學犧牲嗎?”
“革命本來就是要流血犧牲的!沒有犧牲哪裡能換來朗朗乾坤?”
“不可理喻,你的觀點太偏激了!這根本是無謂的犧牲!”
“你是個懦夫!貪生怕死!像你這樣的人應該立刻滾出我們的隊伍!”
“你是怎麼說話的?”
“和你這樣的叛徒說話不需要客氣!”
“大家都是同學,也是同志,爲什麼要這樣鬥氣?”
這個看守所裡不過看管了十來個學生,這麼點兒人就分成了三個小團體,彼此爭鬥內訌不休,恐怕這也是當初的聯合政府派系爭鬥不休,最終夭折的原因。
喬振園和喬振甫都是中立派,站在兩派之間左右爲難,東勸西勸落得裡外不是人。
“待會兒政府就會下令放人,並向所有的被捕學生道歉。”喬霏突然篤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所有人都驚疑地看着她。
“來之前我往家裡掛了電話,我哥哥說全國各地都開展了**,昨日上海就有二十多名學生被捕入獄,並在獄中絕食抗議,今天下午江蘇省主席迫於壓力,答應釋放全省各地所有被捕學生,並登報道歉。”
她的聲音不大,卻如一根針一般戳破了方纔那幾個偏激派如鬥雞般的洶洶氣勢,原想借此次學生運動揚名的,沒想到竟然被上海的學生捷足先登了。
保守派們則如釋重負,反正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能夠儘早離開這個破地方自然高興。
“是是是,方纔上面通知下來,立刻釋放你們。”看守所長查七爺進門連聲附和,方纔手忙腳亂的他生怕有學生病死在牢裡,哆哆嗦嗦地請示上級,結果得到了立刻釋放他們的消息,高興得和什麼似的,終於可以把這些難纏的學生老爺給請出去了。
這些學生們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還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求着,哪裡像是囚犯,簡直是官老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