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纔是維持兩國關係真正的紐帶,其他的一切都是廢話。其實人與人之間也不外如是,尤其是在政治鬥爭之中,你看看國內之前幾個軍閥的混戰,不也都是利益所趨?因爲利益可以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喬霏所受的並不是傳統的儒家教育,雖然閱讀了大量儒家書籍,又有兩位大儒自幼教導,但是她前世所受的就不是這種禮義廉恥的教育,而是被深深地烙上了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烙印,利益論在她的思想中根深蒂固,這一點與受儒家思想極深的沈紹雋完全不同。
沈紹雋沉默着,儘管不願意接受,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不錯,如今的世界已經不是書上說的那個黃金年代了。
戴國瑛一直關心着培訓班的進展,心裡也知道那些將官不會一個個乖乖地去上課,但還寄希望於他們會讀讀筆記什麼的,聊勝於無。
很快關於政治宣傳課的事就傳到了他的耳裡,他也知道政治宣傳課是一門雞肋,根本沒抱太多的希望,但是沒想到喬霏竟會吸引了那麼多學員來聽,這一份衆口相傳的名氣讓他也不由得向人要了一份課堂筆記翻閱了起來,眼中有着驚訝的神色。
“我覺得以貝貝的專長,還是應該去外交部。”戴國瑛將筆記交給喬星訶,“恐怕外交部那幾個還沒有她看得透徹。”
喬星訶點點頭,“她一回來的時候,我們都知道以她的外文能力和交際能力,外交部最合適,但是你知道她爲什麼一直不肯去麼?”
“爲什麼?”
“她已經成家了,畢竟是有家室的人了,紹雋還在國內。今後他們有了孩子,一個在前線打仗,這個家可都要貝貝一個人來料理,她哪裡有辦法滿世界地跑?”喬星訶笑了笑,心裡也爲她惋惜,若喬霏去外交部工作,一定能夠大放異彩。
戴國瑛皺皺眉,“可惜了,一個女子再才華橫溢,可畢竟也是個女子。”
喬星訶一向要強。常常堅持男女平等,可此刻也啞口無言,其實無論她所受的是什麼樣的教育。無論是東方的還是西式的,對於女子的態度都不見得有多尊重,女人的最終歸宿始終是男人和家庭,男主外,女主內。始終是難以突破的傳統。
“貝貝寫的這些的確見解獨到,平日她雖然也偶有提及,但是始終沒有這麼系統,我覺得這些恐怕還不是她的全部想法,既然她不能去外交部,但我們可以讓她把她的想法全部寫出來。也可以讓我們參詳參詳。”喬星訶想了一個折衷的主意。
培訓班結束後,沈紹雋又再次到了前線,而喬霏則在忙着戴國瑛交給她的任務。
“小姐——”洪梅眼明手快地扶住了身體軟倒在地的喬霏。她的臉色蒼白,緊緊皺着眉頭。
“小姐這是怎麼了?”一邊的謝英也慌了手腳,喬霏伏案工作了一個上午,她們本來是要來喊她吃飯的,卻沒想到她一站起來就一頭栽了過去。
喬霏已經被扶到牀上躺着。過了幾分鐘她睜開眼,“我沒事。別這麼緊張兮兮地看着我。”
“小姐,你都暈倒了,怎麼還說沒事?”謝英急道。
“我看應該讓路大夫來一趟,小姐最近的氣色不好,好像總是一副疲倦的樣子。”洪梅皺眉道,立刻就要出去找路大夫。
“不用了,你們也別這樣小題大做,不過是有些感冒而已,多喝點水就熬過了,最近忙着將書稿完結,難免累了一點,哪裡用得着請大夫?”喬霏立刻坐了起來阻止道。
“小姐你再躺一會兒吧,”謝英連忙去扶她。
“沒這麼嬌弱,剛纔興許是餓了,走吧,去吃飯。”她似乎又恢復了精神。
“真是沒事?”兩女狐疑地看着她。
“沒事沒事。”喬霏擺擺手,嘲笑她們的大驚小怪。
可一坐在飯桌前,一聞到飯菜的香味,她又微微蹙起了眉頭。
“這些飯菜可是不對胃口?”宋媽小心翼翼地問道,近來喬霏一直吃得很少,人也清減了許多,宋媽看在眼裡愁在心裡,變着花樣想給她做好吃的,好在雖然食物緊缺,可無論多金貴的東西他們都能吃得起,不過就算這樣費盡心思,依舊沒有起色。
“最近感冒了,吃什麼都沒什麼胃口,宋媽費心了。”喬霏笑了笑,勉強挾了一筷子青菜,拼命抑制着噁心。
“光吃青菜怎麼行呢?你看你這一臉菜色。”宋媽在一邊小心地將魚肉剔了出來,裝在小碟裡推到她面前,“多吃點魚肉對身子好。”
喬霏一見到桌上的魚肉就噁心得厲害,剋制自己不去看它們才能勉強扒下幾口飯,宋媽將魚肉推到她面前,就算是她手藝再好,那微不可查的淡淡腥味還是讓她立刻就嘔了出來。
她捂着嘴嘔個不停,因爲吃得少根本沒有東西可吐,只是不停乾嘔着,額上立刻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衆人頓時驚慌不已。
“小姐,這可由不得你了,非得請醫生過來不可!”
“若是不想喝那苦湯藥,不如叫個西洋醫生來好了?”
“這架勢,莫非是有了?”宋媽畢竟年紀大,經事多,“謝英,你快去把路大夫請來,若真是喜脈,還是不要看那些西醫了,要養好胎還得靠湯藥。”
喬霏捂着嘴,睜大了眼睛,心裡也有一絲忐忑,仔細一想老朋友似乎有兩個月沒來報到了,她一忙也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莫非是真的有了?
路大夫很快趕到了,仔仔細細地把了脈之後,撫着山羊鬍子笑了,“恭喜沈夫人,的確是喜脈。”
“哎呀,真是太好了!”一屋子的人都長吁一口氣,個個都是一臉喜色。
“老天保佑!我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先生太太!”宋媽喜得都要慌了手腳。
“得趕快打電話告訴沈將軍,這可是沈將軍和小姐的第一個孩子!”樑叔走了出去,忙着要去打電話。
喬霏一時無語,撫着小腹,百感交集,又驚又喜,真是不可思議,在她完全感覺不到的時候,這裡竟然孕育着一個小生命。
“不過沈夫人平日太過勞累,氣血不足,這一胎一定要靜靜休養,否則會有危險。”路大夫正色道,“我開幾劑安胎的湯藥,夫人每天按時服下,最好臥牀休養,千萬不要勞累。”
洪梅連連點頭,“小姐成日不是在外奔波,就在書桌前伏案寫作,連吃飯睡覺都會忘了……”
“今後可千萬不能如此,”路大夫嚴肅地對喬霏說,“沈夫人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務必要以腹中的孩子爲重,此時孩子還不穩,千萬莫要大意,別說是在外奔波了,就連久坐都不好,儘量靜臥在牀休息。”
路大夫嘆了口氣,喬霏在他那兒調養了幾年身體,他也是知根知底,“沈夫人平日思慮過重,如今也是要不得,務必放寬心,靜心休養,不可大喜大悲大驚,保持心境平和,別動了胎氣,你們兩人可得看着沈夫人才好。”
洪梅和謝英連忙應下。
“小姐,這回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再那樣不顧身體地工作了。”洪梅抿着嘴看着喬霏,“路大夫的話你也聽到了。”
“我知道了。”喬霏低眉笑道,眉目之間淨是溫柔,這個小小的生命來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卻喚起了她心中所有的柔情,爲了這個孩子,她願意放棄所有,哪裡還捨得勞累。
沈紹雋剛離開一個多月,就接到了這個意外的驚喜,歡喜得他恨不得立刻飛回妻子的身邊,可惜職責所在,只得牽腸掛肚地惦念着喬霏和未出世的孩子。
自從懷上了孩子,她就減少了工作量,好在之前趕完了戴國瑛想要的關於國際形勢的書稿,來不及校對就交給了喬梅她們幫忙校對裝訂。
她自覺精力不濟,常常只看了一會兒書便累得疲勞不堪,反應厲害得出乎她纔想象,吃東西的時候想吐,吃完了也想吐,吃之前還吐,吐得她筋疲力盡,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這孩子可真會折騰。”姚碧雲坐在牀邊,心疼地看着女兒,“你別的吃不下,這燕窩粥卻很清淡,爲了肚子裡的孩子,你多少吃一點。”
喬霏撐起身子,懷孕三個月不胖反瘦,和她這敏感的體質也不無關係,雖然是清淡的燕窩粥,可還是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來了。
“胃脹得難受,好像都消化不了,”她苦着臉看着母親,“媽,你當時懷我們的時候也這麼難受嗎?”
“當然難受,不過好像也沒你這麼厲害,我吐了三個月就好了,吃什麼都有胃口,哪像你都過了三個月了,怎麼還會吐得這麼厲害,這樣下去,孩子太小,生下來可不好帶。”姚碧雲撫了撫她的頭髮,自從知道她懷孕了,全家人就逼着她搬回喬公館,畢竟沈紹雋不在她身邊,有家人照顧自然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