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最近他又納了幾房姨太太,什麼女學生,交際花,電影明星,三教九流什麼都有,也虧得他太太能忍下來。”胡素月撇撇嘴,對胡杰很不屑,“雖然我來了重慶,可真不想上門看他,平白地污了自己的眼睛,說不定還會帶壞我們家思言。其實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沾花惹草這點像我父親。現在都什麼時代了,聯合政府倡導一夫一妻制這麼多年,怎麼他還和老古董似的成天納妾玩弄女性?他這個人就是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麼寫?”
“其實也怪不得他,”喬霏眼中有着歉意,“他過得着實不如意,年紀輕輕的,卻英雄無用武之地,成天除了尋歡作樂之外他還能做些什麼?”
戴國瑛本來就對胡杰十分忌憚,保衛上海的大戰之後,他更是徹底失去了利用價值,還幫戴國瑛背了個戰敗的黑鍋,他便徹底地被打入冷宮,雖然在聯合政府掛了個虛職,但是沒有任何實權,在重慶城裡完全就是個閒人。
這對於少年得志,心高氣傲的他來說是個嚴重的打擊,只能用花天酒地來派遣心中的悲憤和寂寥,喬霏對他並不是不愧疚的,可是能做到的也只是幫他打點一些關係,讓他不至於落到被人爲難的地步。
“我知道,這不怪你,”胡素月瞭然地拍了拍她的手,“當時我也勸過他,聯合政府統一華夏已成定局,他擅自發起大戰,無非就是損了自己的名聲,還平白害得自己的將士去送死。可是我也能理解,在他那個位子上,做出這個決定也是情非得已,說到底。誰都沒有錯,只怪這世道錯了……”
就在喬新偉大婚的前一天,喬新耀一身酒氣地被擡回了喬公館,那蓬頭垢面的潦倒模樣讓衆人都大吃一驚。
喬紹曾本想好好問問他,可他卻連眼都沒睜,如一灘爛泥般呼呼睡去,彷彿根本不知道這裡是哪兒,在外遠遊多日的兒子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擡回家,讓喬紹曾心裡又驚又怒。
“請問這幾位小哥尊姓大名?”喬紹曾有禮地詢問那幾個把喬新耀擡回來的人,試圖從他們嘴裡問出一些線索。
“我們是特務處的。”幾個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年輕人面無表情地說。瞬間讓喬紹曾僵住了。
“小兒犯了什麼事?竟勞煩諸位將他擡回來?”喬紹曾並不知道喬霏和特務處的關係,只是本能地對這個如東廠西廠一般的機構充滿了厭惡,話裡自然帶了幾分不客氣。
那幾人看出了他的輕視。眼底也流露出幾分輕蔑,“喬三少爺在上海醉仙樓喝得爛醉如泥,並且身無分文,險些被趕到街頭,倭人特務準備對他下毒手。我們奉處座的命令保護喬三少爺,便用飛機連夜將他送往重慶,我們的任務已經達成,喬部長,告辭!”
說完之後,幾人也不顧喬紹曾的連連追問。直接拱手告辭。
“什麼玩意兒!”喬紹曾不滿地啐道,不知道是對着那幾個特務還是對着倒在沙發上鼾聲震天的喬新耀,“真是家門不幸。明天你二哥就要結婚了,你竟然是這副模樣,真是丟盡了我的老臉!”
喬紹曾教育子女一向溫柔,若不是氣極了,絕不會有這樣的惡言惡語。
不過他再怎麼罵。美夢正酣的喬新耀也聽不見。
“紹曾,算了。這孩子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回來,就別再罵他了!”到底還是姚碧雲心疼兒子,指揮幾個健僕將喬新耀扛上樓去。
因爲國難當頭,喬新偉的婚禮並沒有像喬霏當年那樣大肆操辦,準備在教堂舉行簡單的儀式之後就兩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
喬霏正在挑選着送給喬新偉夫婦的新婚禮物,她的這位二嫂雖然相貌平常,但勝在才學驚人,也是位國外留學歸來的大家小姐,長袖善舞,是位極會做人的名媛,這樣的人其實是最適合嫁入大家族之中的。
喬新偉雖然和喬新耀感情好,但是兄弟兩人的感情觀截然不同,喬新耀是感情至上,其他一切免談,喬新偉卻將男人的事業看得更重,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單身,雖然閱遍羣芳,可卻沒有誰能特別吸引他的目光,最後選擇的妻子呂碧青,並不是因爲相愛有多深,而是剛好合適而已。
“小姐,方纔陸處長派人過來說,已經把三少爺送到喬公館了。”洪梅進來在喬霏耳邊小聲說道。
“三哥回來了?”喬霏先是一喜,隨即皺眉,“一個人麼?”
“都在信函裡。”洪梅將陸行嚴的密函遞給她。
喬霏展開一看,隨即嘆了口氣,那倭人女特務能主動離開固然是件好事,可喬新耀這個死心眼要是又鬧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來可就不好辦了,尤其他現在在重慶,動輒就有可能得罪戴國瑛,而喬新偉的婚禮就在明日了。
“就送這一對田黃龍鳳印章吧。”她也無心多選,便匆匆和沈紹雋打了個招呼,“我將禮物送到喬公館去。”
沈紹雋正抱着女兒逗她玩兒,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大操大辦,但喬公館內部還是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結婚之前的喬新偉正忙着不可開交,自然不會在家,倒是喬新杰特意請了假回來幫忙。
“小五回來了,正好來看看媽這身旗袍還有什麼要改的地方沒有?”一見到喬霏,姚碧雲就笑眯眯地招呼道。
“這可是出自張師傅之手,你也改了好幾次了,哪裡還需要再改?”喬霏笑道,“我結婚的時候,也沒見媽媽這麼緊張,果然嫁女兒和娶媳婦就是不同。”
“你這孩子真是沒良心,你出嫁那會兒媽恨不得把自己都給你陪嫁過去,還說不緊張?”姚碧雲點了點她的額頭嗔道。
“聽說三哥回來了?”喬霏張望道。
“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擡回來了,喝得醉醺醺的,”姚碧雲連連搖頭,“把你爸爸給氣壞了,現在在樓上睡呢,他在外面必定吃了不少苦,真是可憐……”
“有什麼可憐的?我們喬家沒有這樣不出息不長進的男子。”喬新傑嚴厲地說。
“大哥——”
“新傑,別這麼說你弟弟。”姚碧雲不贊同地說。
“我沒有說錯,流連酒樓,把自己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和那些紈絝子弟有什麼分別,他難道忘記了父親是怎麼教育我們的?”
“新耀必定是有苦衷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姚碧雲還是爲兒子辯解道。
“他怎麼不是這樣的人?雲清去世後,他便鬧了那麼一回,成日將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砸東西發脾氣,我們忍了,才過了幾年他又發作了,我敢說這次八成又是和女人有關!”喬新傑冷笑道,對於這個弟弟他已經是失望透頂了。
“小五,你大哥說得有道理,新耀從小便十分聽話,三番四次和家裡鬧脾氣都是因爲女子,這次會不會也和女人有關係?”姚碧雲緊張地拉着喬霏的手。
“三哥還真是個情種,”喬霏嘆道,“我也是道聽途說,據說三哥在外頭迷上了個煙花女子,後來那女子和其他人走了,三哥便萎靡不振。”
“我的上帝!煙花女子!”姚碧雲晃了幾晃,幾乎要暈倒,她已經不算是老古董了,對子女的婚姻一向秉持放任自由的態度,可是世上有哪個做母親的願意接受一個出身勾欄的女人做自己的兒媳婦?何況是喬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這打擊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她甚至寧願喬新耀和老大喬新傑一樣始終不肯結婚,也不能容忍他娶一個煙花女子。
“他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認識這樣的女人!”縱然愛子心切,可姚碧雲還是忍不住大怒。
“那還用問,自然是在煙花之地,”喬新傑冷笑,“以他的性子,成日去拈花惹草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混賬!真是混賬!這要讓你們爸爸知道還不剝了他一層皮?”姚碧雲撫着胸口,“自你們爺爺開始就一直教導喬家的男子們,不準抽鴉片,不準賭博,不準去煙花之地,你們自幼學的,竟然都忘得一乾二淨了麼?”
“其實也不過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的。”見母親的反應這樣激烈,喬霏連忙寬慰道,若她知道那煙花女子還是一名倭國女特務,目的是要來重慶暗殺他們的,還不得當場氣暈過去?
“我看是**不離十,無風不起浪,以新耀的脾氣做出這樣的事兒也不奇怪。媽媽,這一次絕不能再姑息縱容他了。”喬新傑是家中的大哥,雖然對弟妹們很好,但同樣也要求嚴格,對待錯的毫不留情面,就像當初願意幫父母送走年僅十歲的喬霏,在他眼中錯了就是錯了,就必須接受懲罰,喬新耀錯了一次又一次,讓他對這個弟弟完全失去耐性,下定決心非要給他一些教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