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幾位了。雖明知事有蹊蹺,但喬霏有禮地點點頭,只是面帶哀求地說,“我的好朋友雷蒙主教此時正病着,是否可以一同帶他下山?若是延誤了醫治的時間就不好了。”
那幾個兵士對視一眼,猶豫了幾秒,“請喬五小姐放心,我們自會請人來爲主教醫治。”
他們自然是不能帶其他人下山的,但心裡卻明白不可得罪這位嬌客,說話倒是極爲婉轉。
“那可否給我一刻鐘的時間,容我與主教道別?”
幾個兵士顯然是得到了命令,不敢對她無禮,只得點頭同意,諒她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
那雷蒙主教黃髮覆面,正僵臥着,聽到腳步聲如驚弓之鳥,嚇得縮作一團,不停地在胸前畫着十字,嘴裡連用法文喊着“上帝保佑”。
幾個帶路的土匪面露不屑,這麼個大老爺們連個黃毛丫頭都不如,沒打他沒罵他的,不過是關了幾天就能把他嚇成這樣,可見這洋人也是孬種,若不是靠着洋槍洋炮他們又憑什麼在我華夏撒野?
“雷蒙主教,是我。”喬霏走到他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
聽到熟悉的聲音,雷蒙主教立刻平靜下來,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一般顫着聲音問道,“喬小姐,我們的信送下去了,他們是否現在要放了我們?”
“大概你很快就能被放出去了,”喬霏湊近他小聲地用法文快速地說道,“我卻要被抓走了,待你下山之後,千萬幫我把消息傳出去。我是被軍閥張志炎抓走的,這次劫車綁票也是張志炎的軍隊假扮土匪做的。他們是故意要勒索你們洋人的錢財。”
“你要離開這裡了?”雷蒙主教驚恐地問,“你要去哪裡?”
在這可怕的環境中,喬霏是唯一能給他安全感的人。
“是啊,他們要把我抓到另一個地方關起來。”喬霏傷感地說,“上帝會保佑你的,主教,珍重。”
“我的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雷蒙主教的眼中滾出了淚水,“上帝會保佑你的。”
喬霏也不上演婆婆媽媽。哭哭啼啼的戲碼。不等兵士們催促,很守信用地道別之後,便跟着他們動身,讓衆人十分滿意。
那名名喚老三的土匪卻在帶他們下山的路上,不經意地和喬霏擦肩而過。往她的手心裡塞了一張紙條。
喬霏恍若無覺,也不急着打開紙條,順從地跟着兵士走了出去。
這條路並不是他們當初通往這裡的路,似是從另一處下了山,往更崎嶇陡峭的大山深處走去,交通工具也不是吉普車,竟然是一輛馬車。
大概是由於喬霏的配合,又或者是一些其他的原因,幾個兵士並不粗魯。甚至還可以說是恭敬有禮。
她一個人坐在馬車中,馬車之中還有簾子遮擋,幾個兵士或駕車或騎馬,也許是對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黃毛丫頭太過放心,竟給她這個肉票以獨立**的空間。
她悄悄打開那張字條,上面只潦草寫了幾個字“張大帥姨太太”。喬霏瞠目。
恍然大悟的同時,更多的是驚怒交加,這張志炎竟然色膽包天到了這個地步,將她擄走做姨太太?真虧他想得出來!
一面在山下佯裝和土匪談判,一面到山上將她偷偷綁下山,張志炎的年紀比喬紹曾還大,竟然會看上她這麼個黃毛丫頭,喬霏眉宇間閃過一絲怒氣。
這條山路大概是這一帶的小路,十分崎嶇難走,一路顛簸得很厲害,喬霏在馬車中楚楚可憐地喊道,“幾位大哥可否慢一些?我在車裡顛得十分難受。”
“慢一些。”領頭的兵士立刻揮揮手,將速度降下來,“別顛着了喬五小姐。”
“這條路怎麼如此難走,似是和上來時不同。”喬霏的聲音很虛弱。
“小姐忍一忍便到了。”兵士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喬霏似是強忍着不適。
“自然是離開山上這鬼地方,下山享那榮華富貴。”兵士語焉不詳,可話語中那一閃而過的輕浮笑意卻讓喬霏敏感地捕捉到了。
果然,他們是知道張志炎想做什麼的,否則不可能對她如此恭敬忍讓,老三在紙條上所言非虛。
她怎麼說也是喬家這樣名門大族的女兒,便是軍閥趙子嘉的公子對她也得小心追求着,誰敢對她這樣無禮,張志炎這樣偷偷擄走她做他的姨太太,是把她置於最不堪的地位,可以說是等同於那些青樓女子,簡直是在生生地打喬家的臉。
這樣的一個人真不知是他生性莽撞,還是有意挑釁!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怒意,明知憑着自己目前的力量根本逃不出去,她善用人心,卻不擅長使用力量,指望她跳車逃跑或是三拳兩腳打死這些兵士是絕不可能的,此時卻是絕境,倒不如到了張志炎處再做計較。
心中有了定計,便不慌不忙地靠着馬車壁思索起脫身計策。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還是在荒郊野嶺之外,那幾個兵士燃起火把,竟是決定徹夜趕路。
一路上十分安靜,只有馬蹄“噠噠”的聲音和鳥兒從樹叢飛起的聲響。
卻只聽“噗通”一聲,突然一個兵士毫無徵兆地從馬背上跌了下去。
幾個兵士立刻警覺起來。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了?”爲首的兵士下馬查看,卻在看到那倒地的兵士胸口的血跡時駭了一大跳。
“誰!誰幹的!”那人驚恐地對着周圍胡亂開槍,樹叢中卻一片寂靜。
“老大,怎麼了?”幾個兵士也紛紛下馬,就着火把的微光看向那垂死的兵士面目痛苦地微微蠕動着,胸口插着一柄銀色的飛鏢。
人都是怕死的,這幾個普通兵士自然也被嚇壞了,不過想到自己手中有槍,便有了膽氣,五把勃朗寧手槍不住地對着四周發射着子彈,無差別攻擊着,不放過每一寸土地,地毯式地搜尋着可疑的人。
就在這時馬車似乎是受了驚,竟然衝開他們激動地向前跑去,馬車之中傳來了喬霏驚恐的尖叫聲。
他們這時候才如夢初醒,“追!”
可方一轉身,又只聽“噗通”一聲,一個兵士應聲倒地。
又是一枚鋼製飛鏢!
“到底是誰?!”
剩下的四名兵士幾乎要崩潰了,像發了瘋似的舉槍亂打一氣,性命攸關,哪裡還顧得上飛馳而去的馬車。
這裡的山路本就崎嶇狹窄,險峻非常,受驚的馬兒發狂地向前跑去,突然從前方的樹叢中躥出一個黑影,死死抱住發狂的馬。
那馬兒受驚本就是喬霏趁那些兵士們不注意,狠狠地踢了馬屁股一腳所造成的,馬兒飛奔之時她早就撩起了車簾,尋覓着逃跑的最佳時機,此時見到這個黑影不由得一驚。
“喬霏,是我。”
儘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人臉,可男子的聲線卻獨特得讓喬霏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
“一起跳!”男子低喝一聲,和喬霏雙雙從受驚的馬車上滾了下來,而那馬兒早就向前方跑去,不多久就沒了聲響。
“你沒事吧?”短暫的眩暈後,關切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沒事。”喬霏忍住身上的疼痛,她不是習武之人,身體本就文弱,從高速前進的馬車上跳下來,就算有他護着,卻也是受了大大小小好幾處傷,眉頭早就蹙成一團,只是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她矯情。
兩人相互攙扶着起身,雖然山裡一片漆黑,但是能感覺到對方的狼狽,尤其是他這麼個文弱書生,屢次給她當墊背,真是苦了他。
“你還有朋友在這兒?”以方纔的情形看,他定有同夥在後方牽制那幾個兵士,纔沒讓他們追上來,而那神出鬼沒的傷人於無形,也不可能是他這一介書生所爲。
“還有一位楊兄,在路上遇到的,說是之前受過你的恩惠,我倆便一道上山來尋你。”微微的月光下,喬霏終於看清了一臉憔悴的沈紹雋,一頭亂髮,鬍子拉碴,眼神卻堅毅如鐵,雖不如之前柔美,倒是多了幾分硬朗。
“那我們速速回去,那幾個兵士是有槍的。”喬霏皺了皺眉,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楊兄指的便是楊天凡,他是個單純的練武之人,初遇時他就被那羣持槍的匪人追得四處逃竄,就算他武藝高強也未必能從那些兵士手上討得好去。
“我去就好,你在這裡找個地方藏起來。”沈紹雋拉住她,他好不容易救她出來,又豈能再讓她涉險?
“怕我去拖後腿?”喬霏挑眉,半開玩笑道,“這裡荒山野嶺的,你也不怕我一個人在這兒被野獸叼走?”
“但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幾個兵士不敢殺我的,但是你們一定要活着,路上若是遇到他們,實在不敵,你便用我來要挾他們以求脫身。”
“你是說在他們面前演一齣戲?好計策!”沈紹雋瞭然地點點頭,那些兵士投鼠忌器,他們的勝算便更大了,果真不愧是清如,這份冷靜敏捷讓他這個男子都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