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請教陸公子大名。”兩杯小酒下肚,喬新偉愈加活潑了。
“不敢當,在下陸雨,字行嚴。”那男子拱拱手。
陸行嚴!她的呼吸一窒。
正準備挾一塊桂花糕吃的喬霏右手一顫,那桂花糕竟不小心滑落到地上。
“小五,你不會是吃西餐吃得連筷子都不會用了吧。”喬新偉取笑道。
“手滑了一下。”喬霏低頭笑道,深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抹去眼底的驚駭之色。
也許叫“陸雨”的人不少,但表字“行嚴”的應該只有眼前這一位了,喬霏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震驚還是該欣喜,這種感覺就如當初在路上遇到沈紹雋一般,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不過沈紹雋流芳百世,陸行嚴遺臭萬年。
提及“陸雨”也許知道的人不多,但陸行嚴的大名卻將在十年後響徹整個華夏國,甚至世界,成爲華夏近代歷史上最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之一,這個具有可怕權力和聲名狼藉的人,連名字都可以止小兒夜啼。
這個亞洲最神秘的人物,從不接受照相或採訪,甚至在他的授意下,他曾經的照片都被銷燬乾淨,在政府官員裡,都很少有人認識他,有的時候人們覺得陸行嚴就像是一個被製造出來的幻象,存在的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可能實際上並不存在。
而作爲後世最能夠接觸到最核心國家機密的喬霏,自然知道他並不是個幻象,但也從未見過他的照片。
這一個情報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才,讓他的時代成爲華夏曆史上情報機構最輝煌的時代,在那個年代,在陸行嚴的領導下秘密警察部門比起世界上任何間諜網來。它在特工人員的數量上要更加龐大,在地理覆蓋面積上要更加遼闊。
她甚至很清楚地知道在他最鼎盛的時期,他手下有十八萬便衣特工。在任何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地方爲他工作着,而部分軍隊、土匪、海盜甚至也是他的手下,這些加起來總數有三十多萬的實際或潛在人員在爲他這個秘密警察頭子效力。
用權傾朝野來形容他,真是一點都不爲過。
而這樣龐大的組織,竟然是他無師自通,一個人白手起家建立的,甚至在最初的階段他不但沒有經費。連生活費的無着。
在抗倭戰爭中,他的敵後諜報偵搜和刺殺內奸行動對於戰爭的勝利有着無可磨滅的貢獻,沈紹雋與他就像一明一暗兩柄利刃,一個征戰沙場,一個則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爲國盡忠。
兩人的結局也是相似的。沒有死在侵略者的手中,都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沈紹雋被逼自盡,陸行嚴死於刻意設計的車禍。
沈紹雋死得悲壯,讓後人敬佩嘆息,陸行嚴之死卻是叫好的比嘆息的多,這個秘密警察頭子冷酷毒辣的形象已經太深入人心了,他活着#小說?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威脅的不止是敵人。還有自己人。
他的死是戴國瑛親自設計的,沈紹雋和陸行嚴都是華夏軍校的學生,也是戴國瑛最重要的親信,沈紹雋解決的是檯面上的事,而檯面上無法解決的事情就必須藉由陸行嚴的手執行,其中自然包含了暗中幫戴國瑛剷除政敵。因此他在受到戴國瑛讚賞的同時,又被更多人深深地仇恨和懼怕着。
戴國瑛是個獨裁主義者,他最看重的是軍事、經濟和特工,也最怕掌握這些部門的手下權重震主。
在經濟上他依靠的是自己的大舅子喬紹曾和姚氏兄弟,喬紹曾雖然時不時地也會與自己唱唱反調,但是有自己的妻子喬星訶從中斡旋,他對喬紹曾還是信任的,何況還有姚氏兄弟制衡着,幾人的關係時而對抗,時而合作,整體上還是能夠達到平衡的。
而軍事上的權力基本都掌握在他的嫡系弟子們的手裡,這些人時有爭鬥,但對自己還是忠心的,尤其是軍權最大沈紹雋,他不諳權術之道,內外得罪了不少人,對戴國瑛越發的依賴,這一點也讓他十分滿意。
唯一讓他戒備和警惕的就是陸行嚴,他手下的特務組織發展得太快,勢力也越來越大,力量已由原來的純粹特工組織滲透進軍事、黨務、政治、行政、經濟文化、教育、交通、稅務等各個要害部門,在國際上也很有影響。
他們不僅有自己的武裝部隊和交通警察部隊,還能調動稅警和緝私部隊,由他們掌握的武裝有幾十萬人,而且他們組織嚴密,號令迅捷嚴明,其調動靈活迅速,火力裝備之強,已超過他手下的任何一支正規軍隊,最可怕的是戴國瑛的警衛部隊也由陸行嚴一手控制,這個城府極深,手段狠辣的男人實在是太可怕太危險了!
她也認爲陸行嚴絕對是個有野心的人,也許他不敢去篡戴國瑛的權,但絕對想要接他的班,可戴國瑛心裡定是想要將元首的位子傳給兒子的,怎麼肯讓一隻猛虎睡於臥榻之側?
戴國瑛的猜忌,陸行嚴自然也清楚,但儘管他極力討好戴國瑛以表忠心,可他的政敵卻要置他於死地,革命黨內的人,沒有一個人不厭惡、恐懼、仇恨陸行嚴和他的特工組織,就連喬霏的父親喬紹曾,舅舅姚立德、姚立言,還有姑姑喬月訶、喬星訶,就連沈紹雋都極端仇視陸行嚴,必欲除之而後快,他們這些黨內大佬的呼聲更堅定了戴國瑛除掉陸行嚴的決心。
戴國瑛同樣也在陸行嚴身邊安插了“釘子”,兩人鬥法的關鍵時刻就是這些“釘子”起了作用,在陸行嚴的專車上動了手腳,使其在車禍中受傷,陸行嚴受的傷並不重,但是有短暫的昏迷,戴國瑛親自爲陸行嚴指定了醫生醫治,看似無上恩典,實際上卻利用醫生給陸行嚴注射了毒藥。
在最後的時刻,陸行嚴還是不相信戴國瑛會真的對他出手,他雖明白鳥盡弓藏的道理,可還是認爲自己有利用價值,玩了一輩子手段的暗殺之王最終死在了暗殺上,也可以說是死在自己的政治敏感性上。
而後陸行嚴的死忠黨羽則謀劃了暗殺戴國瑛的行動爲陸行嚴報仇,戴國瑛暴斃後,革命黨分崩離析,最終退出了歷史舞臺,從這個意義上說,陸、戴之爭間接導致了革命的失敗,保皇派的復辟。
喬霏微微平復了心情,該怎麼對待這個陸行嚴她暫時還沒想好,可不管怎麼做,他現在正是落魄之時,交好他總是沒錯的。
她低眉沉吟之際,喬新偉已經熱絡地和陸行嚴聊開了。
“陸兄,近來在哪兒高就?”
陸行嚴一臉苦笑,“喬兄,你看我這一身打扮,就知道如今我根本沒什麼正經事可做,高中畢業後,父母雙亡,家中一貧如洗,我根本無力繼續讀書,本想着投軍報國,可做學生時都說反帝反軍閥,投軍總不能再投到反動軍閥部隊去吧。聽說趙子嘉比較傾向革命,又和盧林先生交好,他的軍隊裡也很有些民主的新風氣,便去投了趙子嘉。結果你們也知道了,剛去沒幾天,這張志炎就打了過來,趙子嘉潰不成軍,逃到南洋去了,留下我們這些殘兵敗將,又不願意跟着那混世魔王張志炎,便一路漂泊到了北平,如今不過是個流浪街頭的小混混。”
陸行嚴說話十分坦然真誠,將自己目前的窘境一一如實相告,完全把初識喬氏兄妹當做自己的朋友知己,沒有絲毫作僞。
“可悲可嘆,報國無門啊。”喬新偉感同身受地嘆道。
喬霏默默地觀察着陸行嚴,她至今忘不了在女中時見到的陸行嚴,那雙陰鬱冷酷的眸子,那纔是他的真性情吧。
如今的他一臉落魄,卻周身透着真切,三言兩語就讓喬新偉把他當成朋友,果然是有幾分手段的人物。
陸行嚴和沈紹雋完全不同,雖然兩人同樣有才華,但是沈紹雋孤傲耿介,看不慣的事很多,不屑做的事業很多,陸行嚴卻不同,他行事向來不擇手段。
他是認識她的,假設她進茶館之前他便在附近,這對於目前無所事事的陸行嚴來說自然是個好機會,於是他也跟進茶館,甚至可能是故意攪起糾紛,再出手引起喬霏注意,可惜喬霏從始至終都像沒發現他一般,他只好厚着臉皮追了出來。
他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便是要和她攀上關係,爲自己謀個好出路。
若喬霏前世不知道他的底細和性格,又或者喬霏就是個未諳世事的小姑娘,定會對他今日的出手感激涕零。
這陸行嚴是個人才,她要用也會用他,還必須要搶在戴國瑛之前用他,一個精通暗殺的情報人才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若是前世也有一個這樣的好幫手,恐怕她也不會在勝利在望之際殞命,雖說特工總讓人不齒,但對於政治家來說,特別是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特工組織是絕對必不可少的,沒有了這批人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衝鋒陷陣,恐怕國家早就動盪不寧了。
要用他,同時也得想個辦法制住他,人總在不斷成長,野心也會一點一點膨脹,她不想讓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爲變成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