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手起,刀落,砍飛一顆滿是白髮的頭顱。
身邊的爪牙迅速遞上一片白絹,郭允明抓過來擦了擦刀刃,隨即將白絹丟在了正在倒下的屍體上。從始至終,每一個動作不帶任何猶豫。
既然郭威造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再留下王章,就沒有任何意義。至於先前口口聲聲所說的相待之恩,呵呵,若非郭某人背後還站着一個皇帝,他王章會表現得那麼友善麼?不過是想給他自己留一條退路,虛情假意罷了!
“去,問問聶文進,爲何史弘肇的府邸還沒有攻破?他到底會不會打仗?如果不會,陛下就親自披了鐵甲上前督戰!”對着晚霞檢視了一遍寶刀的刀刃,郭允明繼續吩咐。聲音不大,卻令周圍每一個人都隱隱覺得脊背生寒。
在此之前,大部分護聖軍將士,都以爲郭允明是個賣屁股的兔兒爺。謀略、文才、武藝樣樣稀鬆。而現在,衆人才赫然發現,原來兔兒爺郭允明,殺起人來居然如此乾脆。剛纔劈在王章脖子上那一刀,開封府裡的劊子手都未必能做得跟他一樣利落。而殺了人之後還能用白絹抹去刀刃上鮮血的那份從容,更是令許多江洋大盜都望塵莫及。
幾名心腹爪牙答應着,跳上馬背,揮鞭狂奔。不多時,便將右衛大將軍聶文進本人給叫了過來。雖然此人跟郭允明的品階相同,且手握重兵。卻根本沒膽子託大,隔着老遠,就跳下坐騎,滿臉堆笑地向前者拱手,“允明兄,你怎麼不在皇上身邊護駕,親自前來上陣殺賊了?萬一被流矢所傷,豈不是讓末將百死莫贖?放心,放心,一切盡在掌握。郭、楊兩賊全家已經劉府尹被斬草除根,史賊家中雖然有些冥頑不靈之徒垂死掙扎,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了。放心,用不了天黑,末將就一定會將史賊兩個兒子的首級送到大人面前!”
“我要他們兩個首級做什麼,我要的是儘快讓陛下安心!史弘肇家的人一刻不殺乾淨,龍武軍就一刻不會安生!”郭允明撇撇嘴,一邊將寶刀入鞘,一邊冷笑着迴應,“史賊家中,到底有多少冥頑不靈之徒?你帶着整整一個軍的兵馬,按說光是用腳踩,也早就應該將史府踏平了。怎麼還讓他們支撐到了現在?”
“這,這不是裡邊還藏着一隊龍武軍麼?今天早晨被劉府尹冒死給騙回去的,郭大人您忘記了?”聶文進臉上一紅,趕緊將頭低下,繼續拱着手解釋,“那隊人馬雖然數量不多,可裡邊個個都是史弘肇親手挑選出來的老兵,又個個願意替史弘肇效死。而史弘肇那賊,又把院牆修得極爲結實,咱們,咱們護聖軍雖然人多勢衆,可,可手裡的攻城器械,卻,卻不怎麼湊手!”
“沒有攻城器械,你不會放火?”郭允明越聽越不耐煩,把眼睛一瞪,大聲質問。
“放火?”聶文進迅速扭頭朝四下看了看,滿臉震驚。汴梁城裡頭住的百姓,雖然不至於個個都是大富大貴,可這麼多年下來,也有不少人跟文武百官拐着彎沾了親。這一把火點下去,史弘肇的餘孽倒是都解決了。放火的人也徹底成了衆矢之的,文武百官個個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知道聶文進在擔憂着什麼,郭允明將手朝四下裡濃煙翻滾處指了指,繼續催促,“都燒了那麼多房子了,還差史弘肇一家?成百上千支火把丟進去,裡邊的人即便個個都是金剛韋陀,也得是燒成一堆骨頭渣滓!”
“那,那……”晚風已經有些涼了,聶文進的額頭上,卻汗珠滾滾。擡手迅速擦了一把,他壓低了聲音補充,“別處,別處是別處。史府那邊,那邊緊挨着,緊挨着就是太原留守的官邸。雖然,雖然皇叔他老人家已經很久沒回汴梁,可,可……”
“可什麼?把裡邊的人趕,把裡邊的人請出來,然後立刻放火!”郭允明纔不在乎什麼皇叔不皇叔,雖然他很清楚太原留守劉崇的地位,以及此刻河東兵馬的龐大實力。“燒,不要怕波及到左鄰右舍。等滅了史弘肇全家,郭某從國庫撥專款出來替他左鄰右舍重修宅子!”
“這,多謝郭大人指點,末將這就命人去放火!”聶文進稍作猶豫,旋即躬身領命。太原留守固然權勢熏天,可畢竟遠在河東。而如果他今天膽敢不讓郭允明遂了意,恐怕後者耳旁風一吹,用不了多久,就能令他落到跟史弘肇同樣的下場。
“你先別忙着走!”郭允明卻又從背後將他叫住,隨手遞過一張名單。“這些,都是平素跟史賊和楊賊沉瀣一氣的。等攻破了史府之後,你順手把他們的家也全都抄了。男人問斬,女眷貶爲營妓,家產全部充入國庫!”
“是,末將遵命!”聶文進大喜,立刻躬下身,滿臉感激地接過名單。
汴梁城裡的其他官員,可不會都像王章那樣兩袖清風。而按照以往經驗,執行抄家者所撈到的油水至少不會低於四成。雖然要拿出一部分來跟別人分潤,可最後落在自己手裡,畢竟還是大頭。並且被抄家的官員數量越多,執行者所得,也會跟着水漲船高。
“陛下對得起爾等,爾等也應該對得起陛下!”郭允明毫無還禮的意思,冷着臉,沉聲叮囑,“記住,你,我,還有朝中文武百官,首先是陛下的臣子,其次纔是某個人的晚輩,某個人的同僚。如果心裡頭擺不正這個位置,我勸你還是儘早告老還鄉。免得到了最後,平白傷了君臣情分。”
“是,是,末將明白!”聶文進臉上的驚喜,又迅速變成了畏懼。一邊擦着冷汗,一邊躬身告退。
郭允明輕輕向外揮了揮春蔥般的手指,然後四下環顧。
汴梁城內,濃煙滾滾,哭聲震天。夜風夾着哭聲和鮮血的味道,在大街小巷中穿行,每過一處,令人臉色發白,五臟六腑翻滾不休。
然而此時此刻的郭允明,心中卻覺得無比的快意。倒背起手走在血泊之上,濃煙烈火之間,宛若一頭猛鬼在巡視地獄裡的封邑。
從小到大,他就未曾從這個世界得到過任何善意。
當這個世界走向毀滅之時,他也不會憐憫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