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寒風凜烈、雪浸征衣的子夜,守城的義勇軍將士大都下城去休息了,在城頭輪值蹲守官兵中抱着武器、縮着身子打盹的也着實不在少數。
這也怪不得他們,近日來的戰事雖再沒波瀾壯闊過,可那種綿密如雨的纏戰對『射』所帶來的艱辛、疲憊,卻只會更勝前者。
幸虧,義勇軍的上層對這情形早心中有數,這幾日每到下半夜就會加派了若干士兵上城巡邏。這些貓着腰三五個人一組、七八個人一隊的在城上來來回回的士兵,一個個都精神弈弈的,手中的傢伙什也堪稱精良,不光是三八蓋比比皆是,連歪把子機槍都有好幾挺。直引得蹲守官兵中的前鬍子們狠不得搶他孃的一把。不爲了威風,也不爲買錢,就爲了有把好鬆活命的機率能大些,這些天來的對『射』,因爲手裡的傢伙太次而送命的弟兄可不老少!
當然,這只是想想在而已,對這些特務大隊的兵,他們還是不敢造次的。林子嶽部的這個特務大隊雖系原特務中隊擴編而來,大隊長也還是王國棟,可兵員的成分卻早是兩回事了。伴隨着大批東北軍潰兵、馬賊、悍匪的調入,這個大隊已成爲了義勇軍首屈一指的強兵。而從這裡調出的那些‘老人’的普遍晉升,也爲它贏來學兵大隊(指當時的軍閥部隊自辦的短期軍校。)的別稱!這也無疑更助長了特務大隊的官兵們傲氣!同時,特務大隊也是義勇軍內部的總預備隊,在之前的守城戰鬥中只適當的感受了一下氣氛罷了!捨得把他們調來巡夜,也足以說明義勇軍的大頭頭們對省軍夜襲的高度重視,儘管這種事開戰以來還從沒發生過!
可這也並意味着,林子嶽就也該守夜。可事實是,此時此刻這位總指揮就立在城牆的西南角上,向添黑一片的城下眺望着。
林子嶽上城來的理由,卻與身先士卒的作秀全然無關,要不他就拎着一件大衣穿行去城頭守軍間,時不時跟大夥兒攀談兩句家常,說說美好光明的未來,再給那個凍得打哆嗦的小兵把大衣披上,那樣既可以鼓舞士氣,又說不定還能留下一段愛兵如子的佳話。可現下城西北角上,就只有林子嶽跟他幾個隨身護兵!
其實,夜不能寐的林子嶽是不知不覺中走着走着就踱步上了城頭的。
讓他心煩意『亂』的原因裡固然有戰局愈加不利,部屬在此役中死傷已愈千的愁悵擔憂,可更多卻是說不清理還『亂』的『迷』茫。
他這副軀殼的外貌面目本就頗爲富態,加上那一臉天生的笑臉,總讓覺得有些商賈氣,可這一全副武裝的極目凝思起來,再襯以身那幾個精悍的護兵,卻也有了幾分淡淡的將氣。也不難理解,大多數人的氣質,都是可以被後天的環境、經歷所影響、改觀的!
縱有厚氈帽遮頭,可飄雪卻依然把宛如石像般肅立的林子嶽的眉『毛』染成了白『色』,他的臉龐更是凍得烏青發紫,那幾個護兵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大雪天裡不怕穿得少些,就怕不動彈,木立的時間一長凍掉手趾、腳趾的可不是稀罕事!
可總指揮沒言聲,他們又不敢冒然上前。或許對賀仲年、姜大海這些知根知底的‘老兄弟’眼裡,林子嶽也僅僅能算是個見習總指揮,可這些出身黑山難民的義勇軍士兵們的心目中,既救了他們全家『性』命,又能領着他們打敗‘青面獠牙’的小鼻子的林總指揮,實是救世主般的存在!也正是這種先入爲主的盲目崇拜,讓林子嶽的地位在義勇軍中日益穩固!
護兵們正急得手心冒汗了,一隻纖纖素手伸到了林子嶽的眼前!
被打斷了思緒,才感覺到渾身發冷卻林子嶽,一把搶過那隻遞到他的跟前的小酒壺,連灌了幾口後,先致謝一聲,方詫異的對披着一件大棉襖的來人責怪道:“李同學,你不是跟高同學在縣『政府』嘛,怎麼到城頭來了,這裡可冷得很,你還是快下去吧!!”
出乎林子嶽意料的是,平時說話總是細聲呢音的李玉芙,今天卻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一開口就火yao味十足:“我怎麼了是我自個的事,你怎麼了可是千萬人的事。憑什麼你凍得我凍不得!”
她這一含嗔帶怒。卻又別有一番動人心絃之處,直把林子嶽看得直了眼,連舌頭也瞬間重如灌鉛,好半天才能運用自如:“你們救護隊這幾天乾得很好,有什麼困難你這個當隊長的儘管對我說!”
對林子嶽的王顧左右而言,李玉芙心下暗笑不已,嘴上卻答得順溜:“跟倩兒的醫務處比我們救護隊只是出出死力氣,沒什麼可作難的。別看這城裡中『藥』鋪子不少,『藥』材堆得象小山似的,可能做西醫手術的卻沒幾個人,西『藥』又都是些家常『藥』,可把倩兒的頭髮都快給愁白的了。”她生來就有顆七巧玲瓏心,一見林子嶽聽得眉頭緊皺,忙又小聲安慰道:“不過,我聽說倩兒按古方配出的麻沸散(相傳是華佗所創的一種中醫麻『藥』,歷代流傳甚廣,方子也各有不同!)的效果很不錯,可頂了大用處了!他們都說要沒這麻沸散,還不知要生生痛死多少傷員了!”
想到傷兵所承受的苦難,被觸動了心事的林子嶽頹着長嘆了一聲:“我是罪人!”
“這當英雄還真能長人品啊!”嗓門又高了回來李玉芙沒好氣的嘲諷道:“明明是省軍來打我們,你充的那門子聖人啊!”
被李玉芙不屑的眼神刺得胸中血氣上涌的林子嶽,一時嘴沒把好門,心裡話連珠炮似的從嘴裡嘣了出來:“這城上城下死的傷的都是中國人,不管我有千萬條理由這樣做,寧不有愧於心!我拉起這支隊伍只是想讓大夥兒有條活路,可我做了些什麼?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跟人家鬥心甩手段,好象是佔了上風,可結果了還不是城破在即!早知如此,還不如發些錢糧早放難民出城,他們不想回遼南,還可以中途折向別處,總好過在這拿着槍被人打死!我自己就沒所謂了!惜只惜沒能死在抗日戰場上啊!”林子嶽的最後一句是豪言壯語,可也是真心話。若能有太平日子可過,安樂茶飯可吃,自是最好不過。,可要是非死不可,他還是很願意能拉上幾個小鬼子做墊背的!至於放人出城,那就純是孩子話了,以城中現下的情形,只要放一個人出城逃生,城中的人心士氣必然一泄千里,城破之時也就在傾刻之間了!
“幼稚!現在中國到處都在打內戰,也沒見有幾個含羞帶愧的,活都不下去了,還談什麼抗日!”被林子嶽給氣得不輕的李玉芙不怒反笑,怒其不爭的質問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東躲西閃,躲得過去嘛?!”
“躲!笑話?我在躲什麼!”話是說得硬氣,可林子嶽自個都能從中聽出言不由衷來。他心裡清楚,自己是一直在躲,躲的正是這個混沌不清、是非不明的時代,雖然來了幾個月了,也做那麼多的事情,可林子嶽到現在也沒打心底裡給自己做出一個定位,即他到底該爲這個時代做些什麼,只是一味見招折招、就勢下棋,以這種心態處事,順境還好,一遇逆水行舟,又安能不『迷』茫、不惶恐!說到還是不肯面對現實的逃避心理在作祟啊!
等林子嶽從沉重的反思中回過神,方爲平日裡並不起眼的小家碧玉李玉芙,怎會有這副心計見識而悚然心驚時,伊人也早飄然而去了,自是錯過了李玉芙臨行前那意味深長的一暼!也就無福去體會交織在那驚鴻一暼中的絲絲情愫和複雜難言的yu望了!
“啪!”一聲清脆的槍聲,劃破了靜靜的夜空,下一秒鐘,城頭就『亂』成了一團!
“啪、啪……”又是一連竄的槍聲,在腦海裡排除了走火的可能『性』的守衛者,齊齊起武器,撲向自己的崗位,正沿着城頭巡邏的義勇軍士兵們,也紛紛向響槍之處衝去!見鬼了,省軍還真來夜襲了!
(星期天晚十二點十時準備衝榜,到時會有爆發的,請大大們務必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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