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的深夜.外面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竹苑中.雲楚窩在自己的牀上.半醒半夢間.模糊地看到眼前一張傾世容顏.以爲是在夢裡.便迷糊地嘆了一句.“師父.”
“嗯.”對面輕輕應了一聲.
真的是夢.嗯.繼續睡……忽然間.雲楚睜大了眼睛.用力地眨了兩下.“……師父.”
鳳傾闌微微皺眉.似乎很不高興被打擾了.一手捂住了對面人的嘴.一手攔住對方的腰.嚶嚀了一聲.頭埋進被窩裡.繼續心安理得地睡.
“唔.”誰來告訴她爲什麼她師父半夜三更會出現在她的牀上.
不對.這一定不是師父.一定是哪裡來的採花大盜.一定是.
這般想着.雲楚一隻手探入枕中.摸到了匕首.一咬牙.快手向對面紮下去.下一刻.對方的眼睛睜開了.
她第一次這般近距離近距離地看鳳傾闌.對方那雙剔透的琉璃眸子彷彿能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愛徒想謀殺爲師.”
好吧.這欠扁不加試探的語氣不可能是別人了.
雲楚該笑的.可是她卻落淚了.
好像真的很久不曾見他了.
“愛徒怎麼……”鳳傾闌的聲音忽然柔了下來.半起身體.擡手袖口擦在她的臉上.細緻而溫柔.
雲楚哽咽了一下.胡亂地抓着鳳傾闌的袖子又擦了幾把臉.“師父.您深夜大駕光臨是想幹嘛.”
這語氣.怎的那麼粗魯.鳳傾闌撇撇嘴.表示爲師很不高興.
“天冷雪厚.爲師被衾單薄.故尋愛徒取暖.”
天冷雪厚.爲師被衾單薄.故尋愛徒取暖……真真是理直氣壯.
她瞬間真的很想捅對方兩刀.女子名節大如天懂不懂.懂不懂啊.
“師父.徒兒再給你加兩牀被子吧.”雲楚努力地堆起一個如花笑容.壓抑着內心的鄙夷.
鳳傾闌想也不想便搖頭.閉着眼睛悠悠道來.“那般死物如何與愛徒溫香軟玉相較.”
滾你丫的溫香軟玉.
“師父……”雲楚柔腸百轉的聲音.“男女授受不親.”
鳳傾闌脣角忍不住一揚.右手像是哄小貓一樣摸摸雲楚的頭髮.“愛徒還小.不必管那些俗理.”
小.她都十二了.啊不.再幾個時辰就十三了.在外面可以議親了.
眼珠子幽幽一轉.她有了計較.“師父該不是怕一個人睡吧.”
“嗯.”鳳傾闌十分淡定地承認了.
“……”啊啊啊..做師父的不是應該死要面子地否認這麼丟臉的事嗎.然後她纔可以順着說下去.軟的不行來硬的.挑釁威脅加請求不惜一切代價把人趕回去.這纔是正常發展.
可惜現在雲楚憋了一肚子的腹稿愣是說不出口.
這一晚.是鳳傾闌自入冬後睡得最好的一晚.但一向沾牀就睡的某人.卻是失眠了.
妖孽啊妖孽.
“阿楚.你該不是在心裡罵爲師吧.”鳳傾闌如今依舊明目張膽地佔着自家徒兒的小牀.順帶心情不錯地問了一句.可是眼裡的威脅卻是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住的.
雲楚卡在頭髮上的梳子一頓.立刻否認.“沒有.”然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恰好晨曦初露.臉上堆起一個諂媚的笑容.“師父.天亮了.你該回去了.”
“爲何要回去.”
“……師父……”雲楚艱難地說道.“您不會打算整個冬天都賴在這裡了吧.”
鳳傾闌眼睛一亮.“爲師與愛徒真是心有靈犀.”
“……”雲楚無奈地嘆了口氣.頓時覺得和某人抗議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決定走一步看一步了.當下嘛.“師父餓嗎.徒兒給你去煮粥.”今天的頭髮怎麼打結的這麼多.
“不餓.”鳳傾闌的目光落在雲楚手忙腳亂的身影上.閃過一絲興味.直身而起.慢悠悠地走到雲楚身邊.在對方越來越警惕的目光中.笑眯眯地一把奪過梳子.“爲師來替愛徒梳頭髮吧.”
“……”果然.雲楚扶額.鳳傾闌很久已經沒蹂躪過她的頭髮了.逮到機會是絕對不會放過的.可是她真心覺得無力.幾乎無所不能的鳳傾闌每次梳頭髮的成果卻令她不忍直視.實在是……人無完人.
見小徒弟瞬間低下頭的小模樣.鳳傾闌當她是默認了.當然.對方拒絕也沒用.某人理所當然地想.他右手捋起雲楚的一縷髮絲.摩挲了一番.琉璃般的眸子一片深邃.晨曦昏暗的光照下.又像是溫柔滴水.
雲楚在一剎那便想到了三個字..綰青絲.
手綰青絲起.郎欲恩愛否.
心瞬間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修長的手指穿梭在髮絲間.美得像是蝶戲百花.一時間.竟讓人看癡了.
兩刻鐘過後.
“愛徒.”
“……”
“愛徒.”
“……”
“愛徒.”
“啊.師父.怎麼了.”
“好了.”
“啊.哦.”雲楚終於回魂.目光落在鏡子上.頓時……
“愛徒可滿意.”鳳傾闌略帶期待的語氣幽幽在耳邊響起.
“滿..”一束髮絲從髮帶裡劃了出來.“……意……個頭.”雲楚的嘴角抽了抽.“師父.這是婦人髻啊.只有女子出嫁後纔會梳的.”小姑娘狠狠地戳着自己的頭髮.咬牙切齒地說道.
“可是爲師看到大家上好多女子都這麼梳.”鳳傾闌頓時委屈地辯駁道.
“……我去做早飯.”雲楚本欲抽出頭上的釵.最後在自家師父可憐巴巴的目光下還是無法下手.只得憤憤拍了一下桌面表示不滿.然後快步走出了房間.
目送那個較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鳳傾闌眼中的笑意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擡頭.看向屋頂.漆黑的天花板.四周圍牆.就像一個簡陋的牢籠.離不開.也逃不掉.
天下間.哪裡都是冷的.無論冬夏.均是透骨生寒.
俗話說的好.師命不可違.所以雲楚只能乖乖地把牀讓給鳳傾闌.自己打了個地鋪.但是.某人明顯很不滿意小徒弟如此識趣.大晚上繼續將她拎到牀上.繼續抱着睡.
久而久之.雲楚認命了.
說.說不過.
打.打不過.
賭氣.簡直找死.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大片大片如鵝毛般的雪花從天空降落.染白了綠色的庭院.竹林雪景.如詩如畫.然而.卻因爲庭院中那席地而坐.容色無雙的男子而黯然失色.
妖孽無雙.豔冠天下.
雲楚忍不住想.爲什麼師父總是穿白衣服呢.不是應該穿紅衣嗎.
下一刻.她卻更疑惑了.她爲什麼會有剛纔的想法.師父不是一直都穿白衣的嗎.
大概是白衣太不符合他妖孽的氣質了.
鳳傾闌盤腿而坐.寬大的袍子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下襬如一朵純潔無暇的芙蓉散開在地上.與白雪相襯.纖細而修長的指尖擦過琴絃.敲出幾個錯亂的音符.雲楚嘴角抽了抽.這琴技.真不怎麼樣.
鄙視歸鄙視.小姑娘看着自家師父穿着一身清涼.皺了皺眉.趕緊走進屋子挑了一件厚實的棉衣給人家披上.
鳳傾闌溫溫一笑.卻反手將雲楚攬入懷中.
雪越下越大.猶如漫天飛舞的花.模糊了人間.這一刻.彷彿什麼都看不真切.
“師父.怎麼了.”天天夜裡給某人當暖爐.此刻的雲楚已經很淡定的習慣了.
“阿楚.會彈琴嗎.”下雪的冬天並不是那麼寂靜.竹葉相互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彷彿來自天邊.竟也透出幾分溫柔.
“不會.”雲楚暗暗在想.師父是不是凍傻了.
“唉.”聽到這一聲嘆息.雲楚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隨之某隻不安分的爪子就放在她的頭上.揉着她的頭髮.“你身爲爲師的愛徒.怎能這般才貌無雙呢.”
雲楚的嘴角頓時狂抽起來.
“師父天人之姿.驚世之才.徒兒螢火之光.如何與師父日月之輝相較.”換句話說.是師父您老人家強大到太變態了.不能嫌棄徒兒不如你.
鳳傾闌嘴角一勾.並不說什麼.五指壓在琴上.輕彈吟唱: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琴音清靈.歌聲縹緲.忽遠忽近.少年少女.白衣勝雪.仿若一場夢境.
十五歲的少年慵懶入骨.白袍遍地生花.懷中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斜倚.大雪漫天.她卻癡癡地聽着琴音.一遍又一遍.
夢境夢境.是啊.當真是一場美景如夢.
曲終音止.萬籟俱寂.鳳傾闌的懷抱緊了緊.而眸中卻是深不見底的暗流.如雪冰冷.
他輕輕貼着雲楚的左耳.緩緩嘆息.“愛徒到底何時再爲爲師釀一壺‘相思’.”
雲楚一僵.耳邊忽然想起了不知何時的呢喃..
“愛徒何時再回竹苑.爲爲師再釀一壺相思.”
她慢慢回頭.卻發現這大雪遍地唯有她孤身一人.忽然..
“啪”地一聲.這如夢場景好似玻璃一般裂開.緊接着一條巨大的裂縫又分裂出細小的裂縫.不斷地延伸延伸.直到所有的一切.化成碎片……
多年以後.雲楚再一次憶起這雪地絕唱.才知道這首詞叫做《鳳求凰》.只是那時.早已萬千變化.物是人非了.
曲是那曲.琴已非琴.鳳還是鳳.凰不成凰.
情節木有脫節哦.明天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