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鳳瑾的腳步,雲楚走出四面黑暗的屋子,眼前豁然開朗,怪石綠鬆,小橋流水,粗狂與精緻矛盾的融合在一起,她挑挑眉,雖然覺得堂堂珩王即使再逃亡中也未必會委屈自己,可現在這麼一瞧,哪裡能用委屈,根本就是享受到家了。可憐她辛辛苦苦跑出鳳凰閣,依着小山過日子,期間還要仰人鼻息,這簡直就不是一般的差別!
“在看什麼?”鳳瑾似乎一點也不着急,步子慢悠悠的頗有幾分閒庭漫步的味道。
雲楚酸酸的,默默別開頭,“王爺真會享受。”
“享受……”鳳瑾淡淡地重複了一遍,遂又說:“此話何解?”
“無解。”雲楚扭頭,表示自己不與狼爲伍。鳳瑾倒也沒生氣,只是走路的步子慢慢降了下來,漸漸地,與身後的人並肩。
“丫頭,你幾歲了?”
“十二。”
“這麼說你當年來殺本王的時候只有九歲?”鳳瑾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隨之,又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諷刺,“也難爲她做得出來,九歲,哼!”
“……”雲楚的神色有些沉寂,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語氣中有些悲哀,“皇家的長公主,世人稱頌的仙女,這樣的人卻拐女童,煉毒蠱……說出去,會有人相信我嗎?”
“……”此刻,鳳瑾本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聽到雲楚的聲音後,才低下頭,第一次正視了眼前的小姑娘。雖然世人都以爲八王之亂只持續了五年,便以鳳融九勝利而告終,實際上,是因爲他爲了取回傅冰惜的骨灰和鳳妍達成了停戰五年的交易。一想到鳳妍爲了阻止戰爭竟然不惜毀了冰惜的墓,鳳瑾身上瞬間爆發出一陣強烈的殺意,就連他身邊的雲楚,也立即一臉戒備地退到一邊。
“王爺該不是反悔想殺我了?”
“本王是反悔了,但不會在現在殺你。”鳳瑾譏笑道,周身的殺氣卻漸漸消除,他比誰都清楚,眼前的女孩,看似柔弱天真,實則心如毒蠍。當年區區九歲,就毀了他二十多個得力手下,還在他臉上留下這樣一道無法抹去的傷疤。這筆仇,他記了整整三年,每次看到臉上的傷疤,都會恨得難以預言。若不是如今她還有用,他絕不允許她活得這般肆意!
而這點,雲楚分明知道,只是裝傻沒有點破,很多時候,活到最後的,不一定是聰明人。
“王爺這話,還是留着以後說吧,我最不喜歡紙老虎了。”
“……”
後面的一段路,兩人誰也沒說話。景色愈漸荒蕪,周邊的花圃已經許久沒有人打理了,雜草叢生,小樓亭臺也漸漸變成了十分破舊的茅草屋,雲楚眨眨眼,心裡猜測對方是不是打算讓自己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逼着自己做一些雞鳴狗盜的勾當,然後,殺人滅口。不過這也太摳門了,拿這種地方給她當客房?猜着猜着,小姑娘的腳步慢了下來……
“跟上!”
“哦。”
路走到了盡頭,眼前,是一扇破舊的木門,似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理會了,鳳瑾伸手,直接推開了門。此時,雲楚注意到,原來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的下人都不見了身影。她擡腳,隨着眼前的人走入門內。
簡陋的木屋裡,只有一張牀,一盞煤燈,因爲屋子裡沒有窗戶,即使是白天,也看不見光線,唯一的一盞燈,發着微弱的光芒,可雲楚到底還是看清楚了,那個躺在牀上的人。雪肌紅脣,青絲凌亂,雙眸赤紅,神色呆滯——竟是江湖上以溫潤如玉著稱的無雙公子傅雪琛。
雲楚眉梢動了動,壓下心中的震驚,“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不需要知道。”
小姑娘聳聳肩,本也沒指望對方能回答,“你想讓我救他?”
“是。”鳳瑾大大方方地承認,沒有一絲隱瞞,他篤定對方不會拒絕。
“想不到啊——”雲楚嘆了口氣,“珩王對傅小姐還真是一往情深。”她不敢用貴妃或是夫人的字眼,怕鳳瑾受刺激。
“你很聰明。”語氣淡然。
“謝謝誇獎,想到無雙姓傅,我大概能明白你救他的原因。他是傅家的第幾位公子?”
“傅朗的嫡長子。”
雲楚瞪大眼睛,雖然她之前有想過傅雪琛是出自三大世家的傅家,但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身份,傅朗是誰?傅冰惜的親哥哥啊!傅朗的嫡長子啊,那可是要繼承家業的!
“沒想到他能狠得下心直接把嫡長子送到青華門糟蹋!”雲楚感慨道,立刻惹來鳳瑾的白眼。
“是歷練!”
“哦。”小姑娘識趣地應道,一想到眼前的人的癡心甚至到了愛屋及烏的地步,默默轉移話題,又把目光放回牀上,“他現在怎麼了?”
鳳瑾搖搖頭,大步流星地走到牀邊,“已經兩天了,本王找了很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
“中毒?”
“本王倒是希望如此。”
雲楚皺眉,“難道你以爲他是中了蠱?”
“江湖最近盛傳的毒,就是傳說中的離霄蠱,可惜一羣蠢貨都不知道,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對付幕後之人。”
“你說——離霄?”雲楚亦是上前,仔細地檢查了傅雪琛的狀況,搖了搖頭,“若是離霄,必定有母蠱。離霄最大的用處便是控制人心,最大的優勢便是可以衍生打量的子蠱。若是承受母蠱的人無法駕馭母蠱,中了子蠱的人活不過三天,第一日神思混亂,第二日,面目全非,第三日,化成白骨。若那人已控制住母蠱,按理說他應該與常人無異。可如今這副樣子,似人非人,不像離霄。”
“你是說,有母蠱的人可以控制所有體內有子蠱的人?”
“嗯,不過能控制的,只有內力與自己相當或者低於自己的人。而內力較高的人,可以通過某些辦法讓體內的子蠱死去。”
“……”
雲楚垂下眸子,“但這也不是絕對的情況,要知道結果,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你比以前沉穩多了。”鳳瑾看着她,心裡不知什麼滋味。當初看到她,站在自己的營帳前,滿身鮮血,臉上是毀滅一切的瘋狂,眼中,卻是痛心疾首的迷茫。兩種情緒,如此矛盾地結合在一個孩子身上,着實讓他震驚不已。隨後的日子,他大概也打聽到她的狀況,慢慢地脫離了那時的模樣,開始遊戲人間,總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可是對鳳凰閣的那段日子,一直諱莫如深。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自然不能賣弄小聰明。”雲楚淡淡地回答,“你打算給我多少時間?”
鳳瑾不語,只是低着頭,周身的氣壓卻是急劇地降低,讓人莫名的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了。”雲楚心下一沉,面色愈冷,不答,也就是說,不讓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