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臨近,黑暗中,五個身影悄然而至,形如鬼魅地包圍了路上的人。
爲首的人看到站在路上的傅雪琛以及路邊坐在大樹下乘涼的鳳傾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一樣的出色,一樣的風華絕代。他猶豫不定,不知道哪一個人才是真正的目標。
鳳傾闌幽暗的眸中彷彿帶了一絲笑意,悠然地看着前方。而傅雪琛,持劍而立,夜風中凜然飄逸。
幾個黑衣人的目光先後落在了那酣然入睡的女子身上。那人說,他們的目標,風采遺世獨立,千古難尋;爲人深不可測,難以捉摸;行事狠辣殘酷,冰冷無情。僅僅最後一條,顯然在路中央的男子更爲符合。
確定了目標後,爲首的黑衣人向前走了一步,禮節性地對鳳傾闌說,:“這位公子,我們處理一些私人恩怨,若你與他無關,請不要插手,免得白白送了性命。”最後一句,語音微微上揚,帶着一絲警告的意味。
鳳傾闌眸中的笑意,似乎更加幽暗了,“我與他無關。”算是迴應。
一瞬間,那幾個人身形明顯僵了一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明明在笑,卻讓人有種置於九層煉獄的感覺。
每多看一眼,那無邊的冷意便更甚一籌。
傅雪琛蹙眉,看向鳳傾闌,一時間,腦海中閃過千萬種念頭,但都被他一一否決。之前被狼羣追趕的時候,他被偷襲過一次,那人的武功招數極爲邪門,且行事卑鄙,看得出是乘人之危,並沒有駕馭羣狼的能力。而這些人,行事磊落,不殺無辜,又像是這些狼羣的主人。因此,這兩批人可能不是一夥人。
難不成那件事真的和峒派有關,否則不至於他一來到峒派就被追殺,還是說……
耳邊刮過一陣勁風,傅雪琛的身體迅速後傾,手起刀落,空中飄下一縷青絲……
“沒想到,第一個找到我的人,竟是他。”優雅的撥弄着膝上女子柔順的青絲,鳳傾闌低着頭,語氣輕微,神色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細長的指尖輕輕劃過女子的臉,笑容微嘲。
傅雪琛身上傷口未愈,很快便有些體力不支,另外五人漸漸佔了上風。
“撕拉”一聲,劍刺破皮肉,劃出一道血紅的痕跡。
傅雪琛整條左臂垂在身體邊,隨着他的躲避輕微的晃動着。他的臉被染上了幾點污泥,嘴角掛着血絲,整個人比在蒼狼峰上還要狼狽十分。無人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相互之間打了一個顏色,爲首之人從懷中摸出一個青色的哨子——
一聲尖利的哨聲劃破夜空,只聽到遠處飛揚的塵土,和凌亂的踏土聲。山壁之上,狼羣紛紛跑下來,黑夜中,雙眼發着幽暗的綠光。
忽然間,一陣白光閃過,隨之是皮開肉綻的聲音,哨聲戛然而止。剩下四人驚恐地看着同伴血肉模糊的軀體,身子不由得發涼,出了什麼事?
他們的目光緩慢地落在樹下那個抱着女人,玉手撫琴的男子身上。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黑夜中,鳳傾闌一襲白衣,就地而坐。眼若琉璃,波光瀲灩。氣質高貴,優雅從容。彷彿王者天下,正笑看生死。
然後,他擡起左手,食指貼着嘴脣,輕輕地說:“噓,我的徒兒還在睡覺。”另一隻手從懷中人的腰上移到耳垂處,慢慢地摩挲着。
四個黑衣人的表情就像見了鬼似的。
“無雙公子,這次我救你,記住,你欠了我們師徒兩次。”而欠着的,總是要還的。
“好。”傅雪琛捂着不自然下垂的左臂,應了一聲。
君子之約,絕不違誓。
鳳傾闌低下頭,單手撥弄琴絃,瞬時,一陣流暢的聲音飄出,展現與黑夜之中。
琴音絕不能算作佳曲,反而令人毛骨悚然,如哭如笑,矛盾的滲人……
猩紅的夜被無限的漫長,上窮碧落,無數的靈魂正在哭泣。
那優美的七絃琴上,流出的,是一曲死亡之音。
音畢,傅雪琛整個人氣血翻涌,“噗”地一聲,嘴裡吐出一大口鮮血。
鳳傾闌捂着小徒弟耳朵的手挪開,笑眯眯地捏了捏對方的臉蛋,雲楚咕噥了一聲,側了側身子,整個人埋進了他的懷裡。
某人笑得更歡了,才擡起頭,看向傅雪琛,“抱歉,無雙公子,我的徒兒嗜睡。”
可憐對方剛剛在調息內力,聽到這句話,又噴了一口血。
第二日,陽光晴朗,空氣清新,叫聲……淒涼。
“師、師、師父,你怎麼會在我牀上?”還、還、還是什麼都沒穿!雲楚使勁捂着鼻子,堵着洶涌而出的鼻血。
鳳傾闌顯然還未睡夠,對自家小徒弟大早上擾人清夢的行爲很是不滿,優美紅脣微微嘟起,一雙鳳眼迷濛無辜,神色間帶着微微的惱意。
好可愛,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師父睡覺,第一次看見師父剛醒的模樣。想不到平時風華絕代的師父還有這般……秀色可餐的樣子,怎麼辦,好想上去調、戲一把。不行,鼻血……雲楚把手按得更緊了。
身子微微半起,薄毯從肩頭滑落,露出香豔的風景。鳳傾闌擡起高貴的手,勾過小徒弟的下巴,微微一笑:“愛徒別吵,爲師還未睡夠,這是什麼?”
“……”一滴、兩滴……好多滴——鼻血。
完了,丟人了。
一時間,房間有點寂靜。最後,鳳傾闌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隨手披了一件睡衣,就這麼站起來,穿上衣服。一瞬間,牀上又多了好多好多滴,紅色粘稠液體。
非禮勿視啊,可惜已經晚了。
穿戴完畢的鳳傾闌已是露出慣常的笑,摸着自己的下巴滿意地對自家小徒弟說:“爲師如此形貌真是罪過啊。”說着又嘆了一口氣,“今日多吃點紅棗,女孩子,少了這麼多血對身體不好。”
雲楚:“……”
話說,他們是回來了嗎?雲楚看着四周熟悉的牆壁,摸摸小腦袋,“師父,無雙呢?”
鳳傾闌嘴角一撇,坐回牀上,隨手拿了一本雲楚平日裡的手札,淡淡然地說,“在爲師房裡。”
“我去看看他。”雲楚捂着失血過度的小鼻子,瘋顛顛地跑出屋子。
不行,再待下去她一定會變成乾屍的。
蒼狼峰下,四壁高山,瀰漫着無邊的血腥,狼屍、人屍都支離破碎,橫七豎八地躺在寸草不生的地面之上。黃土之泥,彷彿染上了一層暗紅色的霜,乾涸而又悽美。
一個男人站在這裡,身穿一襲黑衣,頭頂帶着一頂巨大的黑色帷帽。許久,才轉身離去。
阿嫿,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鳳梧,天成鳳梧!
風過,撩起黑紗的一角,男人的脣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