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統五年七月二十六南陽王世子高忻週歲,於王府中舉行抓週儀式。
南陽王府大堂
高緯她們到來的時候,抓週儀式已經結束了,看着高綽不是很好的臉色,高緯猜想小高忻肯定拿了什麼出人意料的東西,讓高綽失望了。
吃完長壽麪,高緯和高綽高儼到書房談事,想到這事,便問道:“正悅今日拿了什麼東西?”高綽臉色一下子就沉了,默不作聲。倒是高儼從袖袋中拿出一物,交給她:“大哥,就是這個。”
高緯細細一看,立時明白了高綽爲何如此,高忻所選的居然是一盒胭脂。高綽又看到這銀盒胭脂,不由長嘆一聲:“此子日後恐怕不過一酒色之徒罷了。”
高緯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言時過早,抓週不過是檢驗兒時啓蒙罷了,日後該如何,還是要看父母與師傅的教導,仁通哥無需如此灰心。”
“不然你看仁威,他週歲時,還拿了一堆吃食呢,可你看他現在。。。”高緯上下打量了一遍高儼比她壯實得多的身材,果斷閉嘴了。
高綽見此,抽了抽嘴角,更失望了。把高儼氣地一直朝他們兩呲牙咧嘴。見沒用,高儼看着高緯,有些挑釁地問道:“那大哥抓週時又選了什麼?”
高緯挑起鳳眼,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別問我,有本事自己找人問去。”高儼被塞得說不出話,只好問高綽。
高綽被磨得沒辦法了,只好說道:“陛下三歲之前,一直被文宣帝養在宮中,連抓週都是在宮裡舉行的,我當時纔多大,就算聽到了,現在哪還記得清。”
高儼見兩人都不肯說,賭氣地說了一句:“誰怕誰,大不了我問別人去!”
話分兩頭,斛律雨、陳涴和胡曦嵐三人聽完鄭穎的訴說,也有些無奈,但也只好不斷開導鄭穎,而在乳母懷中的高忻卻依舊盯着胡曦嵐懷中安睡的小瑞炘,對母親的長吁短嘆毫無反應。
“正悅週歲時候選了胭脂,表姐,我週歲時候選了什麼?”七歲的高紫凝還不是很懂抓週的意義,但是對自己兒時的事情產生了好奇,自己也問過乳母和從小侍候自己的侍女,卻都是含糊其辭。
這個表姐胡卿羽雖然自己以前沒怎麼見過,可是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和自己的母后容貌頗爲相似。相處了幾月之後,更覺性情與母后相像,比之另外兩位嫂嫂,她更願意和這個表姐親近。
胡曦嵐一聽這個,瞬間不知該怎麼說。高紫凝又不真是她親生的,兩歲才養在她身邊。再說,紫凝原是突厥的公主,生活在草原上的突厥王室不會和中原王朝一般,抓週儀式自然也不會舉行。這個問題讓她如何回答。
沒辦法只好偷偷求助身邊的其他人,陳涴入齊宮的時間比高紫凝還晚,根本不知道高紫凝原來的身份,詢問她反而讓她懷疑,只能用眼神詢問斛律雨。
斛律雨皺眉想了想,靈光一閃:“對了,我想起來了,紫凝選的是算盤!”陳涴和鄭穎一聽立刻驚異地看着她,胡曦嵐則抽搐着嘴角,一臉無奈。
斛律雨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她纔想起算盤太過商賈之氣,應該不會出現在高紫凝的抓週儀式上。
可她不瞭解抓週,貴族子女抓週,都有下人安排,她是皇后,自然不清楚抓週盤裡都有什麼。前幾日她無聊撥弄了幾下玉算盤,今日想到了,便脫口而出。
“算盤?可我剛纔沒有在正悅的抓週盤裡看到算盤啊?”胡曦嵐心裡默默吐槽:當然沒有,皇室抓週豈會佈置這些平民之物。
“額,紫凝你忘了嗎?你天生體弱,所以你父皇就將你養在氣候溫和的江南,抓週儀式自然也是在那裡舉行的,至於抓週清單當然也是按照江南風俗置辦的。”
“原來是這樣,我說呢。”解釋了一大堆後的胡曦嵐見狀,長舒一口氣。此時,陳涴卻蹙起了眉,不着痕跡地悄悄打量胡曦嵐和高紫凝。
高緯三人談事剛完畢,門外就走進來一名內侍,正是高儼的貼身宦官宋平康。宋平康行了禮,隨後便向高儼耳語幾句。
高儼當即臉色大變,趕忙說道:“大哥,二哥,我府裡有事,就先走了。”三月中高儼突然請求出宮開府,得到同意之後,當即搬入早已建好的王府。
高緯看了看天色,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朕也要回宮了,一起吧。”“好吧。”
一出書房,高紫凝就跑到跟前,擡頭問道:“大哥,我抓週時候的算盤還在嗎?”
“算盤?”高緯一頭霧水,自從高紫凝入學開蒙,她和這個妹妹相處時間就越來越少了,也越來越不懂她了。擡頭看去,就斛律雨不停地向她使眼色,當下明瞭。
彎腰對高紫凝笑道:“那個算盤啊,當年你回宮的時候,宮人不小心弄丟了。要不過幾天大哥送你一個一模一樣的好不好?”高紫凝悶悶地應了一聲。
出府之後,即將上馬的高儼突然回頭對高緯問道:“大哥,她真的是我們的表姐嗎?”馬鞭所指正是正在登上玉輅的胡曦嵐。
高緯正抱着小瑞炘,擡起眼瞼,低低說道:“她自然是大舅的女兒,難道你不信我?”高儼咬脣沉默,良久才說道:“我自然信你,我的同胞哥哥。”
登上馬鞍,又看了一眼玉輅,對高緯說道:“哥,我先走了。”高緯點了點頭,看着弟弟絕塵而去。
目光移到懷中的女兒臉上,喃喃道:“炘兒,希望你長大了,能夠相信父皇,不論我說的是真是假。”
小瑞炘似乎看懂了她的憂慮,給了她一個甜甜的笑容,高緯嘴角勾起一絲淡笑。
七月二十七?東平王府入宮傳訊,東平王高儼的兩名侍妾被查出喜脈,皇帝大喜,將兩名侍妾皆提升爲側妃。
天保八年(文宣帝高洋年號)五月五日
高洋看着剛滿週歲的高緯手中的小印章,摸着下巴,沉默不語,底下的人也惴惴不安,他們不明白只不過是印章,皇帝爲何如此反常。
終於高洋抱起高緯,大笑道:“好,今日選印,他日擁璽,此子他日必爲人主。”
擁璽不就是登基爲帝嘛,皇帝這意思難道是說這個長廣王世子日後會登基。可皇帝醉後經常說百年後要舍太子高殷,立常山王高演爲帝,這次難道也是酒後胡言。衆人心中默默想到。
事實證明,文宣帝所說都不是酒後胡言。三年後,高演奪了侄子的皇位,成爲孝昭帝。八年後,高緯受武成帝高湛禪位,也成了皇帝。齊朝帝系也就此變成了高湛一脈。
九月初十鄴宮
剛進行完一場蹴鞠賽,皇帝沒更衣,就帶着兩列宮人由校場走回龍乾宮。
走到蓬萊池時,高緯突然感覺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轉頭一看,卻只能看到嶙峋的假山。
不禁停下腳步,若有所思,身後的趙書庸趕緊上前問道:“爺,怎麼了?”“你剛纔在那裡看到人了嗎?”指着那片假山問道。
趙書庸老老實實地搖頭,見高緯還是眉頭緊鎖,便問道:“要不讓人去查查?”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算了,或許是新進宮的宮人。走吧”
高緯敢肯定那裡是有人的,可是直覺讓她不要找出那人,與那人扯上瓜葛。
高緯一行走後不久,假山後就走出了一人。那人扶着假山,雙眼紅腫,哽咽道:“阿緯,我終於又看到你了。”
高緯一走入大殿,倒是讓殿裡的朝臣一愣。畢竟一身絳色勁裝,頭戴硃色抹額,這樣朝氣的高緯很少見。他們都快忘了,縱然皇帝少年老成,親政日久,可她才十三。
“不是急着見朕嗎?怎麼都不說話了?”宰相楊愔回過神,說明了來意:“陛下,尚書省來了八百里加急。”
皇帝接過趙書庸手中的奏章,看完,惱怒地將奏章重重扔到御案上,問道:“江州刺史是誰?”
高德政站出來,疙疙瘩瘩地說道:“江州刺史爲士族子弟崔安,爲政期間不斷增稅佔地,才導致今日之禍。”
“要是江州的百姓不造反的話,你們是不是就不調查此人?”高緯冷笑。“是臣等的失職,請陛下息怒。”衆人趕忙告罪。
高緯壓下怒火問道:“那人現在在哪?”“在。。。在天牢。”“立刻處斬,梟首示衆。”“遵旨。”
“另外命蘭陵王趕赴江州平亂,記住以招降爲主,不得已才能動用兵力。”“是,臣等即刻去辦。”尚書令高浟應道,隨後就帶高湝、高潤走了。
一個多月前,永安王高浚和上黨王高渙相繼去世,皆不到四十。
高緯不得不將高浟改任爲尚書令,由任城王高湝和馮翊王高潤分別繼任左右僕射。
與此同時,民間也流傳一個“高氏子弟壽命難過四十”的流言,高緯聽說後,只得壓下心頭的不安,將注意力轉移到朝政和身邊人身上。
之後經過這次民亂,左光祿大夫李尚提出改革地方機構的建言,皇帝納言,大筆一揮,自此文睿、明康、成景三帝在位的百年裡,地方只有州、縣兩級,大大減少了官員數目,得以省資安民。
衆朝臣退下後,高緯便開始批閱奏章。剛展開一份奏章,臉就微微黑了,看完不批直接扔給了趙書庸。又看了幾份,都是如此對待。
看到依然衆多的奏章,高緯的臉徹底黑了,指着奏章,揉着太陽穴,對趙書庸說道:“你念吧,朕不看了。”“是。”
過了很久,趙書庸還沒念完,高緯忍不住了:“好了,別念了!把這些奏章都給送去進奏院,給朕燒了!”“您確定?”趙書庸爲難地看着奏章。“立刻!馬上!帶着這些奏章消失!”趙書庸捧着奏章,迅速跑了。
當夜,宣明殿
高緯一來,胡曦嵐就注意到了她不好看的臉色,可她還是從乳母懷中接過女兒,好脾氣地陪女兒玩鬧。
直到沐浴上榻,胡曦嵐才問道:“你今天怎麼了?”“沒事,別亂想。”高緯淡淡笑道。
“是不是爲這個?”胡曦嵐舉着一份青皮奏章,眸子幽深。高緯眸子猛地收縮,轉頭一看衣架上的青色常服,語氣有些不快:“你作甚亂翻我的衣服?”
“我要是不翻,難道你肯告訴我?”擡起桃花眼,語氣清淡。拿過奏章,嘆息一聲:“我當我壓下來,他們就不會再進言了,可是近來的奏章中三分之二都是有關子嗣的。”
“可你才十三,他們也太急了吧?”胡曦嵐委實有些不明白。“我都已經大婚五六年,中宮至今無所出,原來他們還礙於先帝喪期,可是我納你之後,他們就沒忌憚了,不斷上書。瑞炘出世之後,他們的奏章才壓下去了些。”高緯也是很無奈。
“那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高緯不答反問:“你還記得阿儼多大嗎?”“自然,我不至於忘記自己兒子的年歲,他今年十二啊。”
“可他已經有兩名侍妾懷孕了,我是他‘哥哥’,我卻只有瑞炘,還不是正妻所出,他們當然不消停了,這不,死灰復燃了。。。”展開奏章,指着上面的文字說道:“這人的話鋒還直指還沒懷孕的涴兒,我這纔不得不避開涴兒,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傷心了。”
“我最近聽說一個流言,也是有關涴兒的。。。”胡曦嵐對她耳語了幾句,高緯立刻蹙起了眉,慍怒道:“是誰敢傳出這樣的謠言,居然說涴兒不能生育,還敢詛咒涴兒無後終老,真是找死!”
赤腳下榻,開門對趙書庸說道:“趙書庸,你立刻去調查有關右皇后的謠言是誰傳的,還有傳令下去,誰再敢傳播有關兩位皇后的謠言,立刻剜去舌頭,逐出宮去!”“奴才立刻去辦。”
高緯默默走到窗邊,神情疲憊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胡曦嵐走到她背後,撫着她的背,幽幽說道:“治標不治本,有何用?”
“我。。。”“陛下!”高緯剛想說,就被一聲疾呼打斷了。不一會兒,門外就傳來年長婦女的喊聲:“陛下,娘娘,殿下發熱了!”正是小瑞炘的乳母曹氏的聲音。
趙書庸一回來,就看到身穿單薄中衣的皇帝和左娥英一前一後地跑向偏殿。隨後女官跑了出來,懷裡是兩人的披風,她身後的侍女則是拿着皇帝的烏皮靴。
拉過守門宦官問道:“怎麼了這是?”“總管,剛纔曹嬤嬤過來說晉陽公主發熱了。”“小殿下發熱了?!”守門宦官還沒答應,趙書庸就跑了。
經過太醫診治,才三個多月的小瑞炘出了水痘。宮中立刻採取了措施:將小瑞炘安置到宣慶堂,沒出過痘的兩位皇后立刻與宣慶堂隔離,宮中每日清潔,宮人每日飲用避痘藥。
之後的一月裡,出過痘的皇帝和左娥英衣不解帶地照顧女兒,直到小瑞炘病癒,兩人活活瘦了一圈。
作者有話要說:_(:з」∠)_正史上說,高儼十四歲時候已經有四個滿月的兒子,記住古時習慣說的是虛歲!果然有少數民族血液的生孩子就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