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穿上了老乞丐給他的一身叫花子行頭,混在老乞丐和他的兩個徒弟中間。你還別說,除身板顯得健壯些外,還真挑不出啥毛病來。
他們一夥斜臥在櫻花樓對面的北牆根,一邊曬着太陽,一邊抓着身上的蝨子。黃興與他們不同的是,他們會不時地前去麪館飯攤要飯吃。而黃興整天除了假裝睡覺,就是學着他們的樣兒抓蝨子。
一連三天過去了,那三個日本人始終沒有出現。多年的偵查經驗告訴他,在日本人的商社很難下手。自己不但無法知道里面的情形,而且,就連裡面究竟有幾個人,也無法確認。所以,眼下唯一可能成功的地點,就是櫻花樓。
這天下午,太陽都快砸着西邊的山頭。突然起了一陣子風,不一會兒,就見西南方的天空,升起了一層黑灰的密雲。像萬馬奔騰般地朝他們頭頂壓了過來。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黃興見老者若無其事地瞅了自己一眼,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些日子,老少叫花沒少陪他吃苦。要是往常,叫花子吃完午飯,就各自回到住處睡覺玩耍。可爲了掩護黃興,他們也只好耗在街上。
天眼看要下雨了,黃興也準備提前收攤,免得大家淋在雨裡。在他正準備起身時,猛然看見那三個日本人,陪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嘰裡呱啦地說着話,走進了櫻花樓。
黃興頓時來了精神,他“噌”地一下站起身。衝老者低聲說:“那夥畜生來了,等會讓小的們去廁所拿回包袱。”
說完,便匆匆朝馬路對面的茅廁走去。不一會兒,便從裡面走出一位身着西裝,頭戴黑色禮帽,鼻架金絲鑲邊眼鏡,留着一臉花白鬍子的中年人。那人路過乞丐時,衝他們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很有派頭地走進了櫻花樓。
黃興進了櫻花樓,徑直朝二樓走去。他已經偵查過,二樓是雅間,一樓是散臺。那夥日本人,定在二樓的雅間裡。
他一邊緩慢地順着走廊往前走,一邊側耳靜聽着雅間的說話聲。到了最裡面那間,黃興確認,他要找的日本人,就在裡面。於是,他簡單地整了整衣服,從衣兜裡掏出一支香菸,點燃吸了兩口,便推門走了進去。裡面,正是他熟悉的三個日本人,和一個年輕人。見黃興闖進,三個日本人顯得有些緊張。只見那個胖子,衝黃興一瞪眼,喊道:“八嘎!什麼地幹活?”
黃興微笑着欠身道:“俺找俺兒。”
胖子衝他擺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去!去!去!這裡沒有你的兒子。”
黃興衝他歉意的點頭笑了笑,便匆匆地退出了門。
日本人哪裡知道,就在黃興一進一出間,便將一粒黃豆大小的迷香,彈在了桌下。黃興此時也顧不了江湖道義。再說,對待畜生,也沒啥道義可講。
他在對面要了雅間,點了茶水說是要等人。便邊喝茶,邊聽着對面的動靜。先是有說有笑的樂乎了一會,便漸漸地沒了聲音。
黃興見時機已到,推開門縫朝裡瞅了瞅,見三個已倒在了桌上,那個胖子,手裡拿着歪斜的酒杯,嘴裡還發出夢囈般的哼嚀聲。
於是,他閃身進門,又將門合嚴實。也不廢話一陣旋風般的動作,轉眼間,割斷了四個日本人的動脈。剎那間,血柱四射。佈置講究的雅室,瞬間變成充滿血腥味的屠宰間。
黃興厭惡地掃了一眼,東到西歪脖子上血如泉涌的日本人。在胖子的衣服上擦掉了刀上的血跡,便從容地朝門外走去。
黃興不愧是訓練有素的高手,抹了四個人的脖子,自己身上竟沒留下一滴血跡。
他剛出門,迎面卻走來個日本人浪人。就在日本人推開雅間門的同時。黃興猛一回身,鋒利的刀刃已經劃過了日本人的喉嚨。黃興在他背上輕輕一推,日本人便軟軟地倒進了屋裡。
可就在黃興關好門,轉過身的當兒。眼前,卻站着一位神色驚慌的女招待--她是個中國姑娘。
極度恐懼的力量,使她端着酒盤像篩糠似的顫抖。黃興用懇切的目光盯着她,低聲說:“我宰了幾個畜生,不要聲張,等我下樓,你再喊人。”
說完,便匆匆地朝樓下走去。等黃興快要走出樓門時,樓上突然傳來恐怖的驚叫聲:“殺人了!殺人了!”
一時間,樓上樓下的人都騷亂了起來,但黃興卻已消失在漆黑的馬路上。
此時的天空,已下起了毛毛細雨。蒼穹黑得像鍋底一樣。
藉着昏黃的路燈,黃興看到對面的牆根,還在晃動着兩個瘦弱的身影,黃興頓感心頭一熱。
此時,一羣像是發瘋似的日本人,餓狼般地衝出了櫻花樓。野獸般的嚎叫聲,和腳下木板擊打馬路的“啪啪”聲混在了一起。在這漆黑的夜空蔓延着。黃興幾個起落,已到了另條僻靜的街道上。
黃興來到事先藏放衣物的地方。換了身衣服,拎起揹包,就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怕天亮日本人會找到渡口,黃興便找了個船家謊稱家裡出了急事,出了三倍的船錢,將自己送過了黃河。上了岸,黃興一路疾走。到了潼關城下,已是半夜時分,便在關外找了家小旅館住了下來,打算天亮後直奔西安。
黃興奔波了半夜,雖已十分疲乏,但躺在牀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照理說,他的血海深仇,已經報了,心裡應該感到安慰。應該感到些許的輕鬆和高興。但此時的黃興,卻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他反覆回味着老乞丐說過的話:殺日本人,就是給中國人放生。難道人類已經悲哀到要殺一種人,爲另一種人放生的地步了嗎?
他就是想不通,日本人不在自己的國家安安穩穩的生活,跑來中國幹什麼?而且,還霸道得到處殺人放火。家仇也好,國恨也罷。黃興做過了自己認爲該做的事情,身心,卻再次陷入了迷茫的深淵。
一夜未閤眼。天剛亮,黃興就走出了旅館。此時,東方的太陽,剛剛露出山頭。把蜿蜒的黃河,染成了迷人的綵帶。遠處,峰巒疊翠,林茂花香。真可謂:“西來一曲崑崙水,劃斷中條太華山。”
再看那巍巍雄關,就像一道鋼澆銅注的盾牌,昂胸傲視着天下。
黃興多次進出過潼關,卻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感觸。他深深地吸了口清涼甜潤的空氣。心想:小日本,你過不了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