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午夜,祥子就得到了賈虎傳來的消息。興奮之餘,便趕忙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正要去裡屋給娟子招呼一聲,卻見娟子已經收拾利落的站在了身後。
祥子懵愣着兩眼,狐疑的瞅着娟子說:“你起這麼早幹啥哩?”
娟子衝他詭秘一笑說:“又想一人跑呀?這回我也要去。待在家裡,還不是盡瞎操心你的事哩。”
祥子暖暖的瞅了她一眼,嘟囔道:“冷凍寒天的,跑啥哩。不嫌受罪麼?”
娟子把嘴一撅,嘟囔道:“好像就你是鐵打的,別人都是紙糊的。與其牽腸掛肚的,倒不如跟着受罪乾脆。”
祥子還想說啥,只見門開處,淑珍打扮整齊的立在了門外。祥子噗嗤一笑說:“該不是你也要去吧?”
淑珍邊進門,邊嘴裡嘟囔道:“你腰不好,手下又沒個能幹細活的人,我能放心的下麼?”說着,軟軟的瞅了娟子一眼。
祥子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沉思片刻說:“那就一起走,我去縣裡要車,到奇台再換馬。你們先收拾收拾,記得帶上皮大衣,車上風大。”
啓明星剛剛開始眨眼,祥子一行便來到了旅店。但得到的消息,卻讓祥子感到意外和吃驚。——賈虎夜探庫房,盡然一夜未歸。
祥子沉思片刻,感到情況有些不妙。於是,連口熱茶都顧不得喝,就帶着淑珍娟子,摸到了鏢行。
夜,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空曠的院落中央,一盞馬燈正忽閃着昏黃的火苗,將周圍照出一片黃白的光亮 。
祥子屏息瞅了一會,壓低聲音說:“看樣子,賈虎已經落到了他們手裡。得摸清關在那裡,先救人要緊。”
淑珍甩下大衣,說聲:“我去。”身影已經飄進了院牆。
再說賈虎,憑着一身能耐,順利的摸進了庫房,只覺一股暖流撲面而來。他略微懵愣了一下,定神掃了一眼。見幾只摞放整齊的鐵箱,散發着隱隱的綠光。牆角一個大鐵爐,雖然失去了火苗的光亮,但卻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溫暖。
鐵爐的一側,奇怪的多出了一道布幔。正當賈虎遲疑的靠近鐵箱時,突然哐啷一聲巨響。一道從天而降的鐵柵欄,便死死的封住了房門。
就在賈虎驚恐懵愣之際,從布幔後,突然伸出幾條長槍。於此同時,黃老闆手提馬燈,笑盈盈的從布幔後面走了出來。
賈虎也算是經過一些場面的人,但在此時此刻,他卻窘迫得不知所措。見黃老闆悠悠走來,便強作訕笑的囁嚅道:“大叔...您看這...我是想...”
黃老闆不動聲色的來到賈虎面前,掄起大手,冷不丁就給了賈虎一巴掌。隨即,咬牙切齒的說:“你他孃的!兔子還知道不吃窩邊草哩。我把你平日裡當個人看,你娃娃倒好,掀起我的溝子來咧。”
火辣辣的一巴掌,也沒把賈虎完全從懵愣驚疑中打醒。因爲,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他一邊表情難過的衝黃老闆直點頭,一面勉強拱手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黃老闆狗聞幹屎般的圍着賈虎轉了一圈,突然大喊一聲道:“給我綁嘍!”
話音才落,從布幔後衝出兩個壯漢,便不由分說的將賈虎捆綁了個結實。
只聽黃老闆冷冷一笑說:“說實話哩,我走過的橋比你娃走過的路還多。就你那點貓膩,還能瞞得了我?你下午鬼鬼祟祟的哄環兒,我就知道你溝子裡沒夾好屁。”
說着,黃老闆拎起馬燈在賈虎臉上照了照。聲音不冷不熱道:“給你娃娃兩條路走:一是娶環兒,今晚就拜堂。成親就是一家人,啥話也不說咧。二是按行裡的規矩,留下一件你身上的東西。從今往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倆互不相欠。”
見賈虎神色猶豫的垂下了頭,黃老闆鼻子冷哼一聲說:“推出去!綁到馬棚裡,讓他娃娃好好琢磨琢磨。”
院裡的動靜驚醒了熟睡的環兒,以爲發生了啥事情。就慌忙披件棉衣出了門。見兩個夥計把賈彪推推搡搡的朝馬棚裡走。便風風火火的攆了過去。
迎面撞在了父親懷裡,便焦急而又抱怨的嚷嚷道:“幹啥要綁虎子哥哩?”
黃老闆沒好氣的說:“你自己去問他吧!”說着,睨眼瞅了瞅衣服不整的閨女,略顯煩躁的揮揮手說:“去去去,來快把衣服穿好咧。丫頭家家的像個啥麼。”
見閨女穿好衣服,便倔倔的去了馬棚。黃老闆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心想:反正我是盡力咧,能成不就看你娃的造化咧。
沒想到,環兒這一去,卻又引出一場意外的險情。
兩個夥計,剛將賈虎捆綁在馬棚裡的立柱上。就見環兒風風火火的趕過來,劈頭罵道:“豬腦子!大冷的天,捆在柱子上不怕凍死呀?你們想鬧出人命還是咋的?滾!”
兩個夥計清楚小姐的脾氣,扭起來連他大都莫手鬥。又見老闆遠遠瞅着沒搭腔,也就順着小姐的性子鬆了手。因爲小姐和賈虎的那點事,鏢行的人都清楚。
老闆今兒擺下這副架勢,也就是想把賈虎放到火上烤一烤,看他娃究竟有幾斤幾兩。
環兒面顯慍色的,將賈虎拽進飼馬人的小房裡。一把推開問道:“你咋幹這事哩?我家對你咋咧麼?你咋這麼害人哩?”
賈虎滿臉羞愧的瞅了她一眼,又神情沮喪的搖了搖頭。昏黃的油燈下,賈虎的臉憋得通紅,肥厚的嘴脣痙攣般的顫抖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環兒見狀,恨氣的踢了賈虎一腳,滿臉委屈的樣子說:“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思,還要在我家下手。你這麼一鬧,讓我日後可咋擡頭麼?”
說着,環兒竟然拉上了哭腔。賈虎心裡微微一動,低聲嘟囔道:“我就思磨着,你說的鐵箱子裡可能有金子,就動咧心思麼。”
環兒聽說,胡亂抹了把臉,嚷道:“缺錢花你說麼,咋還自家人偷起自家的東西哩?”
話已出口,又覺哪兒不對。忙面顯羞色的扭過臉嘟囔道:“我是說,咱們都是老熟人咧,咋下得了手麼。”
賈虎一副難悵的樣子說:“實話給你說吧,這兩年,我在道上也沒弄上啥錢。一直踏摸着想幹票肥活,弄些錢回家娶媳婦。誰承想,弄到這步田地。”
說着,賈虎軟軟的垂下了頭。環兒聽說,他要弄錢回家娶媳婦,頓時**三丈。冷不丁猛地推了賈虎一把,賈虎被五花大綁着,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倒。
只見環兒緊逼一步,一臉忿怒的嚷道:“弄咧半天,我倒成個閒物哩?放下現成的人你不要,非要折騰個雞飛狗跳牆,我那點配不上你麼?”
說着,環兒竟嚶嚶的哭了起來。此時的賈虎,真有些扛不住了。說句心裡話,環兒無不論是武功人品,還是家境條件,都讓賈虎無話可說。但不知咋的,就是感覺心裡不來慧。
小屋裡的空氣,一時凝重了起來。要死不活的小鐵爐,依然散發着不爲人覺的熱氣,炕角的蛐蛐試着叫了兩聲,就再也沒了聲氣。
靜默了好一會,環兒擤了把鼻涕。微微喘息了一陣,像是一副釋然的樣子說:“你今天落到了這一步,我也不逼你。我大給你的兩條路,你也琢磨琢磨。我也不想,將來你我成爲仇家。”
賈虎偷偷的瞅了環兒一眼,見她淚眼巴巴的,將臉扭到一邊。於是,輕嘆一聲,狠狠心說:“反正老家的那溝子屎弄不乾淨,第一條我是說啥也不能答應。”
環兒聽說,忿忿的站起身,氣的蛾眉倒豎,伸手指着賈虎的鼻子嚷道:“我看你是王八吃稱坨,鐵心哩。你以爲我稀罕你,就不會眼看着我大對你下狠手?做你的鬼頭夢去吧!我纔不管你的死活哩。”
正說着,突然聽得有人在喊:“着火啦!馬料棚着火啦!”
原來,淑珍使開手段,在院裡踏摸了一番,確定了賈虎的位置,便悄然的回到祥子身邊。接着月光,在雪地上邊畫邊說:“人就關在馬棚邊的小房裡,好像哭哭啼啼的還有個女的。”
說着,淑珍伸手指了指院子的南面道:“那邊有個草棚,緊挨着夥計們的住房。我先在那裡放把火,見到火起你們就下手救人。”
祥子輕撫了一下淑珍的肩膀,輕聲說:“辛苦咧,去吧。”話音才落,淑珍靈巧的身影,依然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祥子聽得南面人羣吵嚷着救火,便輕捏了一下娟子的胳膊,縱身潛入了大院。
娟子剛到小屋門口,便於匆匆出門的環兒碰個正着。兩人同時懵愣了一下,便二話不說動起了手。要說環兒的武功還真是不賴,硬是將娟子纏住不能脫身。
祥子顧不了觀戰,迅速閃進小屋,正與遲疑想跑的賈虎撞個滿懷。祥子二話不說,伸手加開繩子,朝賈虎丟個眼色,便一起出了門。
院裡的兩個女人還在酣鬥,看樣子是難分難解。南面的火勢已經減弱,有人似乎已然發現了這邊的異常,扯着嗓子吼道:“院裡進來人哩!馬棚那裡有響動。”
隨即,便有人影朝這邊飄來。祥子情急之下,摸出個石子,咬咬牙便朝環兒的面門投去。
只聽得哎呦一聲,娟子的身影,已經飄在了祥子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