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鏢頭即保住了貨,又得了幾桿槍,心裡甭提多爽快。到了車馬店,已是掌燈時分。齊鏢頭要了兩桌上等的酒席。一陣推杯換盞後,齊鏢頭舉着一杯酒,乾瘦的臉,已被興奮成道道蜿蜒的溝輒。他站起身,閃動着一雙鷹一般深邃,但卻透露着真誠和感激的目光,盯着黃興說:“黃大俠,不!黃兄弟,大恩不言謝,從今往後,你我就是兄弟。日後,兄弟的事就是我齊謀的事。”
黃興回敬了一杯酒,衝他淡淡一笑,說:“既然是隨您的鏢隊,出力是分內的事,不必客氣。小弟初來貴地,以後少不了齊兄的關照。”
齊鏢頭髮出一聲刺耳的尖笑,朗聲說:“莫麻搭!日後,你我就是一家人。來!喝!”
那邊桌上的小六子幾個,藉着酒勁,可把黃興一陣子猛吹,說得是神乎其神。也難怪,總共跟去四個人,小六子據說打中了一個,另外三個,還沒來得及開槍,看準的人就已經落在了馬下。乾瞪眼,愣是一槍沒放。
幾杯酒下肚,齊鏢頭像是有了些酒意。他眯着眼,試探地對黃興說:“兄弟如此老道的身手,窩在姚掌櫃家是屈才咧。要不,來鏢局吧,咱哥倆一起幹。”
黃興衝他微微一笑,說:“姚掌櫃對我不薄,先幫他一陣再說吧。”
齊鏢頭見黃興留下了活口。精神一振,仰頭喝乾了杯中酒。衝黃興詭秘一笑,說:“那咱可就說定咧?”
黃興端起酒杯,衝他舉了舉,仰頭喝乾了杯中的酒。齊鏢頭像是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似的,長長噓了口氣。睨眼瞅着黃興說:“這回弄到的幾桿槍,全是老弟的功勞,你就挑兩杆吧。”
黃興擺手說:“沒這規矩!我是隨您的鏢,路上所得都歸鏢行,我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齊鏢頭努力擠出滿臉的笑,抱拳略顯感慨地說:“兄弟仗義,夠意思!”
姚掌櫃像往常一樣,在吃飯前,要在院裡四處瞎轉悠一陣子。
這天,他剛轉到大門口,就見山鷹鏢行的小六子,氣喘吁吁地跑進院,說:“我家齊爺,響午要來你家,讓你等他一陣哩。”
姚掌櫃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說:“齊爺沒說啥事麼?”
小六子愣愣地搖了搖頭,說聲“走咧”就轉身出了門。
姚掌櫃心裡着實感到納悶,耷拉着腦袋,自言自語地嘟囔道:“日怪,他咋想起來我家哩?”
原來,姚掌櫃每次隨鏢進貨,都是拿着錢,覥着臉,去找齊鏢頭幫忙。就是有事齊鏢頭要找他,也是打發人捎個話。自己便屁顛屁顛地去見人家,還從沒有過主動上門的事情。今天的日怪事情,倒給姚掌櫃落下了滿腹的忐忑。
快響午了,姚掌櫃聽的大門外傳來一陣人馬聲。緊接着,齊鏢頭便興沖沖地進了大門。
姚掌櫃趕緊滿臉堆笑的迎上去:“哎呀!是啥風,把您給刮到寒舍咧。”
齊鏢頭衝他胡亂地一抱拳,一雙鷹眼,朝院內掃了一圈。有些不耐煩地嚷嚷道:“黃老弟哩?咋不見他哩?”
姚掌櫃先是楞了一下,繼而像是明白了什麼似地,趕忙湊上一步,訕笑道:“您說的是黃興麼?”
齊鏢頭鼻子哼了一聲,眼睛還是急不可耐地四下裡亂瞅着。姚掌櫃見狀,急忙扯着嗓子,叫祥子請黃師父過來。
不一會,只見黃興邊繫着衣釦,邊朝這邊走來。祥子遠遠地跟在後面。見了齊鏢頭,兩人抱拳施禮。齊鏢頭豪爽地拍了拍黃興的肩膀,說:“本來,到家就該來看你,讓些破事給耽擱咧。今天,特意來看老弟。”
說着,扭頭衝小六子喊道:“把送黃爺的禮物擡上來。”
話音才落,便有兩個青年,擡着個木箱進了大門。
齊鏢頭打開木箱,滿臉豪氣地衝黃興說:“爲答謝兄弟援手之恩,爲兄特意備了點薄禮,聊表謝意。箱內,有大洋一百塊,手槍子彈步槍子彈各一百發,外帶漢陽造步槍一支。”
說着,從小六子身上取下步槍,遞給了黃興。黃興把槍交給了身後的祥子。抱拳一揖說:“多謝齊鏢頭擡愛,這槍和子彈我收了,大洋就免了吧。”
齊鏢頭聽說,鷹眼一瞪,故作不悅地說:“兄弟是不給我面子麼?是不是嫌少哩?”
黃興忙解釋說:“既然是一家人了,就不必這麼客氣麼。”
齊鏢頭仰頭哈哈一笑刺耳的聲音,驚走了老榆樹上的麻雀。他拍了一下黃興的肩膀,滿心歡喜地說:“兄弟說得是,咱們是一家人。既然不是外人,那你就聽哥哥的,把錢收咧。”
黃興也不再推辭,示意祥子收下了禮物。直到這時,齊鏢頭才轉身衝滿頭雲霧,不知所以的姚掌櫃說:“上次走貨,若不是黃兄弟出手相助。我即便是能撿條命回來,也會弄得傾家蕩產。姚掌櫃,你可是好福氣呀,手裡竟有這等能耐的人物。”
姚掌櫃似乎是猜到了什麼,乾癟的臉上,一對小眼,在齊鏢頭和黃興的臉上,茫目的掃來掃去。嘴脣僵硬得有些結巴地說:“他回來,可啥也沒說麼。”
繼而,扭頭用喜悅中略帶責備的目光,盯着黃興說:“你看你,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黃興只是略帶歉意地衝他笑了笑,沒搭腔。這時,齊鏢頭從衣兜裡掏出一摞銀元,正色地對姚掌櫃說:“這是你上次給我的錢,現在還給你。”
姚掌櫃,像是突然見到了金元寶似的,樂得眼淚花子飛轉。嘴裡急急忙忙地嘟囔道:“這哪成!這哪成!咋能不給您錢哩?”
齊鏢頭上前一步,擡手在姚掌櫃骨架子似的肩膀上軟軟地拍了一下。見姚掌櫃瘦小的身子打了個趔趄。嘴角閃過一絲輕蔑的嘲笑,說:“這都是黃兄弟的面子,你可不能虧咧他。”
姚掌櫃趕緊知趣地點頭說:“虧不了,虧不了。”
說着話,一行人便來到了客廳坐下。姚掌櫃急忙招呼桃子沏茶上點心,而祥子卻津津有味地聽着小六子講述師父在隨鏢路上的傳奇故事。
深秋的迪化,太陽才偏西,空氣就讓人感到涼颼颼的。
祥子下午沒啥事,黃興就讓他招呼娟子過來練武。
對於這兩個徒弟,黃興是打心眼裡喜歡。祥子聰明肯吃苦,學東西心靈人穩重。而且,識文斷字。對他這個師父,更是關心照顧有加。單就在他養傷那段日子,沒日沒夜地陪伴照顧,就着實讓黃興心存感激。
祥子知道,黃興喜歡看《水滸》。可又因爲識字不多,讀起來吃力。祥子就索性抽空過來讀給他聽。這一來二去,日子久了。黃興竟能將《水滸》讀個大概。
黃興沒正式收過徒弟,以前教人也只是一招半式的算是指點。只有祥子和娟子,是他從頭到尾,手把手教的,可以說是傾其所能,將一身的功夫,都傳給了二人。娟子性格剛強,不服輸,這點很像英子。雖然愛使個心眼,耍個花招。但對基本功,還是練得認真紮實。
黃興看着他兩個練完了套路,讚許的點點頭,說:“套路練得還可以,記住,套路練的是手、眼、身法、步。目的是訓練身體各部位的協調性,和出招的力道。練拳就是爲了要用拳,練熟了套路,就要練習拆拳。也就是要把套路中的一招一式,拆開了用在實戰中,而這也是練拳的關鍵。只有拆的好,拆的巧,才能用的好。俗話說:熟能生巧。也就是要多練勤練。”
說着,黃興便一招一式地把套路中的動作分解開來,演示在實戰中,如何應用。娟子在一旁圓瞪着一對漂亮的杏眼,專心瞅着。時不時,也自個比劃比劃。
把套路拆散了,再模擬實際應用,比劃了一遍。祥子和娟子,心裡似乎亮堂了許多。娟子就按耐不住心中的癢癢,未等師父發話,便拽過祥子比劃了起來。你還別說,兩人的悟性都很好,黃興只教了一遍,兩人就比劃的有模有樣的,這讓黃興感到很是欣慰。
說實話,自己當年也沒他倆學得快。身上的能耐,多半是靠自己苦練得來的。看着兩個心愛的徒弟越拆越順手,越來速度越快,黃興像是喝下了一杯陳年老酒般的舒坦。
但是,在兩人一來一往的拳腳中,黃興也看出了另一層情愫的存在。那就是,祥子不但在過招時,始終讓着娟子。而且,動作有意放得遲緩無力。黃興心裡明白,祥子所以這麼作,是怕弄疼了娟子。
觸景生情,眼前的情景,不由讓黃興又想起了英子。當年他和英子拆拳時,又何尚不是如此。他斷定,祥子心疼娟子。同時,在心裡由衷地希望他倆將來能有個幸福美滿的結果。
自打黃興帶着山鷹鏢行的兄弟,在通往吐魯番的半道上給了土匪一個下馬威後。山鷹鏢行在這一帶就成了傳奇。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綹子,只要見了山鷹鏢行的旗幟。別說是亮相了,就連頭都不敢露。因此,山鷹鏢行倒也走了一段響響亮亮的順鏢。
黃興除姚掌櫃隨鏢進貨外,偶爾齊鏢頭忙不過來,也請黃興代他走上一兩趟。這一來二去,還真融得跟一家人一樣。
姚掌櫃雖然生性嗜財如命,但對待黃興,卻絲毫不敢馬虎。鏢行雖說不收他的鏢錢,可他每回都把錢,如數的交給黃興。黃興也不推辭,每次都是隻留一半。
有了這層關係,姚掌櫃從吐魯番進貨,也勤快了起來。他進的貨,除自個鋪子賣外,還在城郊發展了幾個店鋪。以低於二道橋子的批發價,給他們供貨。這樣一來,姚掌櫃每月的進項,就成倍地多了起來。因此,就更把黃興像財神一樣供着。而黃興自從有了娟子和祥子兩位金童玉女閒時陪着,日子,倒也過得愜意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