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老黑明顯在極力討好着黃興。除稱讚他的武藝好,馬司令如何器重外,就盡說些牡丹的話題。
他表現親熱的摟着黃興的肩膀,語氣中,滿含羨慕和嫉妒地說:“哎呀,兄弟呀,你可真有福氣。不光馬司令一眼就看上咧你。就連牡丹,也給足你面子咧。”
黃興努力忍耐着老黑身上的羊羶味。側臉笑笑,說:“這個牡丹,腿上的功夫,還真不賴。”
提起牡丹,老黑像是突然來了勁頭。
他歪着脖子,滿臉崇拜的樣子,像是介紹他心中的女神似地,說:“牡丹,可不是一般的人哩。她是馬司令的堂妹,在蘭州念過洋學堂。不但武藝,在軍營沒那個能佔上風。人長得,在甘肅也是數一數二的。平常,我們都不敢正眼多看她一眼就連馬司令也怯她三分。一般的男人,她連尿都不尿。”
說着,目光詭異地瞅了眼黃興,接着道:“日怪地很,她今兒上咧馬,還回頭瞅你一眼,你可真行哩。”
黃興笑了笑,說:“讓你把她說成個人見人怕的母老虎了。”
老黑急得一瞪眼,說:“啥母老虎?她在軍營的男人眼裡,就像是主派來的女神一樣。戰場上,她一個能頂十個,槍法準得沒法說。”
黃興沒再說啥,不知怎地,心頭突然莫名地生起一股甜絲絲的感覺。
大清早,黃興正埋頭縫補着,褂子左肩上的三角口。老黑拖着杵子般的腳,“咚咚咚”地闖了進來。進門,就火急火燎地把黃興拽下炕,說:“哎呀!來快收拾,牡丹要和你騎馬打槍哩,人說話就到。真不知你是哪路神仙下凡,自打騎兵營成立,牡丹就從沒照過面。今兒,我是沾你光咧。”
聽說牡丹要來,黃興的心,也莫名地慌亂了起來。他竟然忘了掐斷針線,一甩褂子,便穿着出了門。
太陽,已經翻過了青黑色的山峰。黃白的光芒,穿透了院外的老榆樹,將一片金色,斑駁在了平坦的路面上,像是在隆重迎接尊貴的客人似的。路的盡頭,牡丹正騎着雪白的駿馬,緩緩走來。
她今天是一身戎裝,也沒帶蓋頭。清秀的面孔和烏黑的秀髮,都盡情暴露在明媚的陽光下。老黑,打老遠,就屁顛屁顛地迎了過去。黃興,倒有些不知所措地,緩緩跟在後面。
牡丹的目光,跳過了老黑諂媚的臉,衝黃興甜美的一笑,說:“我請你騎馬打槍,賞個臉吧。”
黃興衝她抱拳一笑,說:“榮幸之至,但憑吩咐。”
黃興跨上了大黑馬,便跟在白馬後面一陣狂奔,在山坳的平坦處,紅牡丹收住了馬。
說實話,黃興還是第一次見到騎術這麼好的女子,簡直是人馬合一。不免心裡,暗暗生起了敬意。
等黃興收住馬才發現,這裡是專門爲她兩佈置的靶場。已有不少人,在那裡忙活着。可見,老黑對牡丹的造訪,是多麼的重視。
弄了半天,靶子原來是由六個人,每人手裡拿個木棍,在木棍的頂端,戳着個拳頭大的金瓜葫蘆。一切準備停當,只見紅牡丹飛身上馬,等奔到靶子正面時,從容地掏出腰間的六輪手槍。
隨着槍響,六個葫蘆依次開了花。舉靶的士兵,好像知道牡丹的本事。兩個膽大的,竟然索性把葫蘆,頂在了頭上。其餘的人,也是放心地將木棍舉得離身很近。
只見牡丹勒轉馬頭,在黃興面前輕盈地跳下馬,說:“獻醜了。”
黃興滿臉堆笑地豎起大拇指,說:“真是巾幗羞死鬚眉啊。”
牡丹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說:“你也玩玩?帶槍了麼?”
黃興從腰間拔出手槍,晃了晃,說:“黑營長前天送我的。”
說着,不慌不忙地跨上馬,瞅了眼靶子。
見舉靶的人,個個都將棍子努力地伸向遠處,恨不得胳膊再長長些。有個膽小的,竟然腿在不停地哆嗦。黃興輕蔑地笑了笑,催馬就奔了過去。
隨着五聲槍響,五個葫蘆便應聲開了花。黃興撥馬回來,還未下馬,牡丹便面帶詫異地說:“咋就留了一個?”
黃興一邊下馬,臉上有些尷尬地說:“槍裡只有五發子彈。”
牡丹便一臉不悅的,衝杵在不遠的老黑嚷道:“給搶也不配子彈啊?”
老黑見說,忙衝舉靶的兵喊道:“來快撿個彈殼,到庫房找子彈去。”
黃興衝老黑喊道:“不用找彈殼,是駁殼槍子彈。”
老黑忙扭頭,衝幾人喊道:“駁殼槍彈,來快擡一箱過來!”
此時,牡丹才轉過身來,用狐疑的目光,瞅了黃興一眼。嘴裡略帶酸氣地說:“行啊,玩槍也是個行家麼。”
黃興衝她謙和地笑笑,說:“湊合,湊合,比你可就差遠了。”
牡丹面帶疑惑,若有所思地說:“怎麼就比我差了?”
黃興笑着搓了搓腦袋,說:“你出槍比我快,騎術比我好,你打了六個,我只打了五個。”
牡丹衝他姣美一笑,說:“你還挺會說話麼。”
此時,兩個士兵擡着一箱子彈,“呼哧呼哧”喘着,來到了跟前。黃興動作麻利地裝好子彈,牡丹說:“這回你先來。”
黃興也不推辭,扳鞍上馬,一陣風似地衝了過去。
這回,舉靶的人,似乎不像前次那麼緊張。隨着六聲槍響,六個葫蘆應聲開了花。黃興在撥馬回跑時,就聽老黑衝一個士兵喊道:“來快再擡一筐葫蘆來!”
黃興的馬還未停穩,就見牡丹飛身上馬,狂奔而去。黃興就在馬上目睹了牡丹的風采,可讓他開了眼。
只見牡丹,在馬背上躍上跳下,一會兒又藏在馬肚子下。槍聲在變換中響起,而且,彈無虛發。
牡丹的身子,都已貼近了黃興的馬頭。而他還沉浸在那陣,驚險而又美妙的表演中。
牡丹見狀,故意乾咳了兩聲。接着,又“咯咯”地笑出一串,銀鈴般的響聲。纔將黃興從夢寐般的情景中,拽了回來。
黃興滿臉窘迫的樣子,衝紅牡丹尷尬地笑笑,說:“你這手功夫,可真讓我開了眼。佩服!佩服!”
牡丹衝他柔和一笑,說:“這沒啥稀罕的,西北人,馬就是主要的代步工具。我從小就會騎馬。”
說着,衝一個士兵招了招手。擰身說:“歇會,喝口茶吧。”
把馬交給了士兵,黃興便隨牡丹,來到了搭在山坡的涼棚裡。
嘿!你還別說,老黑伺候這位公主,還真叫精心。
涼棚下,鋪着一張嶄新的提花地毯。地毯上,支着一張做工考究的紅木炕桌。桌上,擺着各種乾果點心,和待泡的蓋碗茶。小桌旁,鏤花木炭小銅爐上,一個白銀製成的燒水壺,正從鷹嘴似的壺嘴裡,吐着嫋嫋蒸汽。
牡丹向棚內掃了一眼,扭頭衝站在遠處的老黑喊道:“響午飯,就在這吃,要有清湯丸子。”
又衝黃興說:“你想吃點啥?”
黃興忙說:“我隨便,啥都行。”
牡丹便又衝老黑喊道:“再炒幾樣菜,噢對了,再弄盤炒麪讓你的人都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