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找葉無蹤已經變得很簡單。
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在賣餛飩了,但此前的玉昆幫裡還是有他的徒子徒孫,比如天靈子那個小道士徒弟。
當亂世書通報天靈子死亡時,玉昆幫和金錢幫一樣亂成了一團,但最終還是天靈子的徒弟取得了幫派領導權,玉昆幫的貨物也沒被人零銅板購走,依然保留完好。
再怎麼着,別人也都知道他背後還是有盜門的面子在,葉無蹤心情好了來支持徒孫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天知道這老貨的喜怒是怎麼變的?
於是趙長河攜着夏遲遲,直接找到了玉昆幫,笑眯眯地說了一句:“我們預訂的葫蘆還在嗎?”
小道士嚇得屁滾尿流,直接跑路找師祖去了。
當葉無蹤來到玉昆幫,看見的是小倆口湊着腦袋打量葫蘆,喜滋滋地翻來覆去的,看得出兩人都非常喜歡。
葉無蹤很是無語:“你倆這高興勁兒,是因爲贏了劍丸呢,還是因爲看見了葫蘆?”
“葫蘆。”小倆口異口同聲:“這纔是我們找天靈子的初心,誰知道扯得沒邊,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區區一個破葫蘆纔是正事是吧?葉無蹤簡直哭笑不得,什麼是買櫝還珠,這就是了。
但這也恰恰是他喜歡這小倆口的原因,自己逐利一輩子,到了晚年心境開始變化,身邊逐利之輩也實在見多見膩了,這樣的情很難一見……尤其在這崑崙。
其實葉無蹤壓根就不知道思思和趙長河能有什麼關係,故意和夏遲遲說思思,除了賭個氣之外,倒也真存了一點挑事之意,想看看他們會不會被輕易一挑就翻了臉。
事實證明,毫無阻礙。
葉無蹤可不知道這倆都沒來得及扯到思思這事,那個“和趙長河一起進秘境的火系女性高手”撕到現在纔剛停呢,思思是誰,夏遲遲壓根整忘了……
心裡雖然喜愛這小倆口,臉上可不會表現出來,依然板着臉道:“劍丸不是初心,只是意外所得對吧,那給我?”
卻見趙長河起身,長揖到地,行了大禮:“此前遲遲引走前輩,前輩沒有刁難,晚輩感激不盡。單憑此事,如果前輩真的需求劍丸,晚輩願意把劍丸送給前輩。”
夏遲遲臉蛋紅撲撲的,偷偷看着趙長河的表現,噘了噘嘴。
葉無蹤都有些驚詫,捻着鬍鬚道:“還真願意給我,那這小女娃的飛劍你們不想練啦?”
趙長河道:“如適才所言,這是意外收穫,本不是必得之物。如今既然有了方向,我們完全可以設法再搞一個類似的。”
“算了吧。”葉無蹤失笑道:“老夫現在懷疑你在言語拿捏,讓老夫不好下臺。”
趙長河很是認真:“絕無此意。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遲遲一根頭髮的重要?”
結果越是推讓,葉無蹤還越覺得沒勁:“這東西對我本就無用,收藏的價值還比不上這次想偷卻沒偷到的體驗有趣,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再囉嗦就沒意思了。”
說着又掏出那面墨玉令牌直接丟給趙長河:“這是賭注,也是伱應得之物。至於毒經,四象教如果想抄錄也可以派人來抄,若是沒有其他事,老夫走了,沒空在這看你們小娃娃恩愛。”
“前輩等等。”夏遲遲道:“此前和前輩說過教派合作事宜,前輩認爲在宗門層面沒有可以合作之處,我後來細想,還是有的。”
“哦?”葉無蹤失笑道:“說來聽聽。”
“我在想,前輩避居崑崙,除了心境已然脫俗之外,應該也是有點其他原因的……畢竟前輩還有門人在中原行事。”
葉無蹤道:“那是自然,我盜門中人難道都縮在崑崙一隅偷東西,那能偷幾個東西?”
“如前輩這般只求盜竊過程的樂趣而不在乎所得利益的境界,一般門人是沒有的,他們需要獲利,也就需要銷贓渠道,我四象教可以提供相關合作。”
葉無蹤笑道:“我們門人並不多,有貨簡單出手即可,並不需要一個龐大渠道。不過你既然這麼提了,倒也有點意思,一些東西確實不好處理……你爲我們銷贓,你想得到什麼?該不會爲了那點分紅?”
“能與盜門建立密切關係,這就是我們所得到的。”夏遲遲微微一笑:“如前輩所言,有的事重點在於過程本身。”
葉無蹤哈哈一笑:“你們小倆口今天是專門給我擡高帽來了……行,這事定了,說白了這是我的門下需要四象教渠道,老夫可不會不知好歹。”
趙長河實在忍不住道:“前輩之通情達理,讓我實在很難與人們口中的邪魔外道聯繫起來。”
葉無蹤斜睨着他:“你抱着四象聖女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也是人們口中的邪魔外道?”
趙長河:“……”
夏遲遲:“……”
“邪魔外道,關鍵在‘道’,道不同不相爲謀,與個人性情倒也沒什麼關係。”葉無蹤端起茶杯,撥着茶沫吹了吹:“另外老夫可不是對誰都通情達理,你好像有點誤會。”
遠處竊聽的朱雀終於點了點頭,葉無蹤的表現簡直顛覆了她對“盜聖”之名的認知,你倆到底知不知道這老貨早年多麼心狠手辣?結果在這跟個慈祥的老爺爺一樣,真是神奇。
趙長河倒也想起在石屋之中這老貨其實也很邪門冷酷的……對自己小倆口這麼好,感覺好像還真與在餛飩攤前秀了把恩愛有點關係,開局好感度不錯。
只能說人和人之間是有緣法的。
他想了想,問道:“前輩避居崑崙,箇中緣故是否方便……”
“怎麼?”葉無蹤好笑地道:“如果我是得罪了中原強者躲在崑崙,你還想幫我架樑子不成?”
趙長河認真道:“也不是不能試試的。”
葉無蹤淡淡道:“崑崙很適合我這種邪魔外道,因爲我在這裡無論偷了或者殺了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麼不妥當。”
趙長河神色有些古怪,合着你的意思,你在中原偷老實人,居然有心理負擔?
真是老了嗎?
看他那表情,葉無蹤就知道他誤會了,搖頭道:“我們可不是什麼劫富濟貧的俠盜……但你可知道盜門的第一戒是什麼?”
趙長河道:“願聞其詳。”
“戒貪。盜門可以逐利,但不可貪,無論是貪得無厭,還是手癢難耐,都是盜門大敵、首要戒律。因爲貪婪會讓你矇蔽理智,做出錯誤判斷,或是摸到自己不能惹的敵手身上,或是因貪落入陷阱,或是因貪錯失了逃離時機……終究俱成空。”
趙長河與夏遲遲對視一眼,都覺得有點意思,本來覺得盜門是最貪婪的人,卻不料貪反倒是他們的首要戒律,那葉無蹤見面起的表現就更合乎情理了。
“我之所以避居崑崙,就是因爲我發現,如果我繼續賴在中土,我會禁不住手癢,摸到一個絕對不應該摸的人身上。”葉無蹤悠悠抿茶:“我不信他虛弱的表象,可必須承認他越是這種表現我就越手癢……不如剁手。在沒有確切把握偷他而不死之前,當自我禁足,不出崑崙。”
小倆口都知道他在說誰了。
您該不會是覺得竊國也算偷東西吧,這個不合盜門路子啊……是看上了夏龍淵身上的什麼東西?
“如何?你能幫老夫架這個樑子麼?”葉無蹤似笑非笑道:“當我偷了他之後,你能攔得住他?也對,世上如果有一個人能攔住他,可能還真得是你。”
趙長河干咳兩聲。真正有可能攔住他的人在邊上呢,遲遲纔是正主兒。當然夏龍淵也未必真會顧忌遲遲,葉無蹤也不是真要你幫忙攔夏龍淵,不過打趣呢。
這話沒法聊了,趙長河只能道:“是他的話,誰也沒辦法。”
“那便是了,到了崑崙還不是愛摸誰就摸誰?反倒自在。”葉無蹤咂巴着嘴,又嘆了口氣:“結果到了崑崙才發現,老牛鼻子手裡多半也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天下還能不能好了,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
應該是天書。
葉無蹤未必知道天書這東西,但盜聖對於寶物的敏銳,應該是隱約察覺到這類存在了……他知道夏龍淵身上有,玉虛真人那裡也有……
倒是有點奇怪,如果天書在玉虛真人手裡,不可能是自己能獲取的,瞎子指引自己過來又有什麼意義,作死麼?
“那麼……”趙長河斟酌着問:“前輩可知,玉虛真人搞出這崑崙惡人之地,究竟爲了什麼?”
葉無蹤並不解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今日找我,實爲玉虛?”
趙長河並不隱瞞:“確有拜會玉虛真人的意思。”
葉無蹤很無所謂:“既然如此,你直接問他好了,老夫可以替你傳個信……至於他見不見你,我不知道,見了面殺不殺你,我也不知道。老牛鼻子脾氣比我還怪,你若不在乎死活,就儘管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