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中大喜道:“既然大兄已是御境,爲何不去璞陽參戰?我們在那裡消耗了三個多月,傷亡頗多不說,這面子也說不過去,人心也散了!此時大兄以雷霆之威攻破堅城摧枯拉朽橫掃河北直抵京師,天下震動,豈不美哉?”
王道寧啞然失笑:“亂世書你去執筆如何?我看你這一串詞兒,文筆不輸。”
“你還在乎文筆呢?”王道中頓足:“我們被區區一城阻了腳步,爲天下笑!”
“那是區區一城?那是清河崔的舉族之力,連幼女都上了戰場,堪稱孤注一擲背水之戰。加上皇甫紹宗馳援、血神教協助,其實還有楊家暗戳戳的在幫忙……真以爲實力遜色於我們麼?”
王道寧嘆了口氣,慢慢道:“有識者眼中自然知道這沒什麼可笑的,事實上我們出門第一關就是最後一關,只要渡過去就是一片坦途。稍微能打的京軍都在這了,只要勝出這一仗,京中禁軍也就只剩一羣酒囊飯袋二世祖了。”
王道中道:“大兄既然知道,爲何還高坐於此?”
王道寧淡淡道:“我在等人。”
王道中愕然:“該不會是鐵木爾?他肯孤身潛入?”
自從當年赫雷莫名死於中土,胡人強者就不願意孤身入內了,更別提鐵木爾汗王之尊,牽繫廣大,哪有孤身跑過來做死士的道理……大薩滿博倒還有點可能,可能性也很小。
王道寧搖了搖頭:“他們不肯來的,倒是在陳兵在北,只等我們生亂。非我族類,各有思謀,不能指望他們能夠精誠。”
“這大雪天動員兵馬,士氣不說,他們真不怕人馬被凍死……”
王道寧嘲諷地笑笑:“既然大家都這麼想,巴圖也會這麼想。兩三個月前巴圖還緊張兮兮,一天都能三四道求援摺子往京師送,現在又躺在他的汗帳裡看歌舞了。胡蠻之智,也就如此。”
伱說誰胡蠻之智呢……王道中心中嘀咕,卻着實好奇:“那還有誰?”
王道寧道:“如今天下羣雄並起,真有私者反而不多……如厲神通者,是真忍無可忍,爲了巴蜀之民殺官舉旗,他內心何嘗想要爭什麼霸?可能也只有我們是了。對他們而言,讓那昏君不能繼續胡搞,纔是更重要的事……”
王道中:“……”
說話間,王道寧耳朵微動,露出一絲笑意:“差不多了,我離開一段時間……”
他長身而起:“琅琊無憂,不需要你坐鎮,你且回璞陽。莫看崔元雍守得好,實則已是強弩之末,一旦失了援助,他是扛不住的。等到天變到來,皇甫紹宗與楊敬修必無心於此,說不定薛蒼海都有異心,那時候的璞陽可以輕取。”
王道中腦子轉了幾圈,忽地一個激靈:“大兄要赴京?這……”
京中兵馬主力固然多在璞陽,但京師依然不是適合去斬首刺殺的戰場,那裡有夏龍淵佈置的未知防護,還有唐晚妝秦定疆等一羣強者拱衛。真要強來,無論去了多少強者,恐怕包括王道寧在內沒有人有自信一定能活着離開。
“道中啊……”王道寧拍拍弟弟的肩膀:“你這兩年東奔西走,一無所成還四處惹禍,但大兄從未怪過你,你可知爲何?”
王道中道:“當然是因爲,那是趙長河坑害,非我之過!”
“你名揚江湖這麼多年,卻被一個小年輕坑了,你如何說得出口。”
“……”
“我不怪你,是因爲江湖風浪無常,誰也不能常勝。恰恰相反,我有點羨慕你。”
“羨慕……”
“是啊,或者說羨慕自己能在江湖上策馬馳騁的當年,我也輸過,也被坑過。勝敗常事也,只要盡力了,何罪之有?”王道寧慢慢轉身,向外走去:“如今是我盡力的時候了……我們是世家,但以武傳家,首先是一個武者。乾坤就在腳下,若是因爲京師兇險就不敢去,那我輩習武一生,是爲了什麼?” 王道中張了張嘴,看着兄長的背影,半晌才道:“但他的傷到底什麼程度誰也未知啊,大兄。”
王道寧嘆氣道:“難道繼續等下去,等他復甦麼?我們曾以爲海皇虛弱之魂可以謀皮,結果復甦的效率把我們坑慘了,豈能再蹈覆轍?現在這是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好的機會。”
王道中沒話說了。
大兄依然有賭性,但現在確實唯一的選擇只有賭,再拖下去就真完了。
倒是沒想到,大兄錦衣玉食數十年,還有這樣的武者血性。
“我若回不來,你護子侄輩們逃往海外隱居,不可逞強……當你突破三重秘藏,未嘗不能捲土重來。莫看大家都在奔着御境去,三重秘藏依然是此世頂尖,大有可爲。”王道寧道:“你要留意趙長河,他纔是這個紀元的真龍,夏龍淵不是。”
這是在託付後事了。
雖然王道中沒覺得趙長河有多牛逼,不就是會易容坑人甩鍋嘛!但兄長這麼說,他還是挽回了點面子,畢竟被一個能與夏龍淵相提並論甚至猶有勝出的人坑了,好像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但還是忍不住道:“夏龍淵都不是麼?他可比趙長河強多了吧,鎮壓天下數十年,古今無二……最多、最多是病了……”
“那就算病了吧。你知不知道,天下英雄想要分食這條病龍,已經等了多少年。”王道寧的背影終於消失在樓梯口:“如此不得天下人心,豈稱真龍?若他是龍,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
趙長河一行乘唐恩留下的快船,經由大半個月,總算抵達寧波。
抵達之時,連江南都開始有了微雪。
這等天氣,若非三娘如今控海之能已經越發顯現,船長都不敢航行……好在一路上無驚無險。
初學望氣之術的趙長河下意識地四處眺望,便看見了越發濃郁的金陵王氣。
江南之氣,開始匯聚。
這玩意兒……如果要對應一個人的話,那人叫唐不器。
本來好像也不奇怪,早就覺得唐不器有割據江南的機會了,如果這些時日他把江南各地的割據士族武裝都給一一收拾妥帖,那就更可以……荊襄那邊還是自己人呢,機會大大的。
但趙長河擡頭想了一陣,臉色還是越想就越難看。
唐家的事,唐不器說了不算的……唐家只是個二三流的小家族,當初連姑蘇都不能一言堂的,他們自己的兵力其實非常一般,遠和崔王之流沒法比。
唐不器之所以能雄鎮江南,比其他地方士族都強一大截,主要原因一是借了唐晚妝的討賊大義,鎮魔司首座的身份在那,很容易號召羣雄做盟主。二是真得到了鎮魔司的鼎力支持,無論是高端武力還是人手、情報、以及心向朝廷的士族支持力度,現在武維揚等忠心耿耿的鎮魔司大將都還在唐不器身邊手握重兵呢。
所以姑寶看似牛逼轟轟,其實真是姑姑一手扶起來的,沒姑姑他玩個屁。只要姑姑不想反,他就反不了。
那麼……如果有朝一日唐家會舉反旗,印證這股王氣,那必須有一個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