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邊疾馳赴京,一路是沿山的,便是著名的太行山脈。
當太行山脈到了盡頭餘脈,有山名西山,過了西山前面開闊地便是京城。西山的意思其實就是京師以西的山。
也勒圖率衆抵達西山時,已是深夜,京師在雪夜中依然難見。
他忽地伸手止住隊伍:“越近目標,越不能鬆懈……中土戰法與我們大不相同,小心埋伏。去兩支小隊,前方左右山中探查再說。”
很快有兩支隊伍下馬,展開輕功穿入前方山林。
騎兵們勒馬原地看看左右,夜色之中山林黝黑,看着無端端有點詭秘和驚悚。
雪天打仗和常規有很多地方不同,比如山林之中無法通過是否有驚鳥來判斷有沒有人,因爲本來就沒幾隻鳥。
但大家還是覺得護法多心了,夏京好端端的怎麼可能佈置伏兵在這,他們也沒兵啊。
過不多時,斥候回報:“沒有埋伏。”
也勒圖吁了口氣:“看來她們是真不設防,加速前進,放信號!”
“嗖!”一支菸火直衝天際,輕騎直奔京城。
盧建章徹夜未眠,親自在自家樓頂望月,見到遠處煙火,終於吁了口氣:“準備。”
原本盧建章並無反心,跟夏龍淵也是跟,跟夏遲遲也是跟。
早前夏龍淵讓假貨治政,他身爲相國能攬更多好處和權柄,但其實心中還是虛的,怕那天下第一的君王忽然較真,日夜心驚。都說假貨出了很多糊塗舉措,大家把首責給了夏龍淵自己,不是夏龍淵的放任,假貨能做啥呀?但次責呢?沒人說。
次責當然是他做相國的人呀,較真起來說他纔是首責都沒問題,如果當初夏龍淵想治理,第一個就會先把他給剁了。
如今夏遲遲爲了新朝穩定,也不會去翻這些舊賬。他盧建章原本還覺得跟新朝混比原先更好一點,沒有原先的權柄重,沒關係,勝在安穩。在新朝奠立之初,盧建章倒還提了不少重振經濟方面的有益意見。
但千不該萬不該,新皇不應該真的延續先帝打壓世家的思路繼續走。雖然夏遲遲暫時沒有表現出來,但崔家降表一上表上內容大家可都明白了。
連崔家都自廢武功以求延續,別家還想落得什麼好?
你新朝剛立,四處凋零,不求穩健,居然就開始動這種傷筋動骨的刀子。不說自家利益,單論帝國前景,盧建章也覺得這新朝沒前途。
更搞笑的是沒兩天還把唯一能打的軍隊給調走了,打王家去了……你們是真覺得京城穩如泰山?
盧建章大步下樓,率衆離開家宅。
過不多時,京師西門馬蹄聲大起,也勒圖率衆直抵城門。他們的內應比歸塵在王家還直接,城門守將直接開門。
也勒圖率軍直突而入,毫無阻礙地踏入主街,直奔皇宮。
比想象中還要容易……之前是京中官僚沒有組織,被四象教徒輕易控制京城,而這回反倒是四象教徒沒有防備,現在怕是大半都在睡覺宮門外只有些顛三倒四在偷懶瞌睡的禁軍,看見胡人軍隊席捲而來,人都傻了。
“唰!”也勒圖一刀剁翻一個禁軍,飛身而起,一刀直劈宮門中縫。
已經可以聽見門內的混亂,有四象教徒在厲喝:“敵襲!快守護城門!”
對也勒圖這樣的強者而言,城門的防護力真不大。兩三刀內,宮門洞開,也勒圖翻身回馬,輕騎席捲而入。
可隊伍才過門一半,也勒圖的動作就僵在了那裡,駭然勒馬。 前方整整齊齊的長槍軍陣立於廣場,槍尖上的寒芒在雪中熠熠生輝,夏遲遲身穿龍袍立於軍陣之中,左右防護的盡是四象教高層護法。
竟是皇帝早就站在這裡,四象教嚴陣以待,之前聽見內部的混亂完全是演出來的,就等他們闖宮入門,卡在展不開陣型的位置上,進退不得。
也勒圖豁然回首,宮門之外左右大街,影影綽綽冒出了無數四象教徒,堵在各處要道上。
這是徹頭徹尾的陷阱!
這新皇竟然知道他們會來偷襲,知道的情況下居然不設伏兵於外,硬生生引他們到了宮門決戰?
夏遲遲上下打量了也勒圖兩眼,嘆了口氣:“沒什麼意思,我以爲來的會是禿鷲部,禿鷲獵牙當年傷了長河,還能幫他報個仇。這誰,不認識。”
也勒圖神色凝重無比,這新皇站在那裡,渾身上下看不出半點破綻,這等氣度這等武藝絕對不是人們認知的人榜中游,她極有可能是二重秘藏,地榜之能!
全錯了!
也勒圖深深吸了口氣:“盧建章何在?”
夏遲遲微微一笑:“你是不是以爲他會率衆支援伱?很遺憾,所謂的‘衆’,連他們家巷子都出不來。”
她打了個呵欠,揮手道:“放箭!”
長矛軍陣之中,亂箭如雨。
也勒圖爆喝一聲,手中長刀揮出漫天刀芒,替下屬擋住箭雨,同時厲喝:“上神何在!”
夏遲遲嘆了口氣:“我家尊者盯着呢打仗就好好打,問這人問那人的有什麼用?”
也勒圖憋屈無比,總感覺對方在用一種過家家的心態,卻把大家極爲慎重對待的戰爭玩得狗一樣。
他沒忍住還是多問了一句:“如今看來,你的軍馬必然沒有去琅琊,到了哪裡?”
夏遲遲嘆氣道:“在太行埋伏李家後續軍馬呢,你們路上趕路太忙,總不會一路鑽林子探查吧,最多在最後的西山探了探?可我們沒埋伏在西山啊……對了,既然你們已經過了山還放了訊號,後方李家看見了,以爲你們都探過了,多半也不會一路哨探,算是你們幫了我一個小忙?”
也勒圖:“……”
“嗖嗖嗖!”第二輪箭雨如蝗而落,夏遲遲冰魄輕舉,漫天雪花更寒了。
在也勒圖入城之時,京師的另一端,匯聚了衆多京師高官顯貴家宅的烏衣巷,以盧建章爲首的衆多高官宅邸中,無數家丁聚集出巷,試圖跟在也勒圖後方衝入宮城。
盧建章甚至還打算分兵:“守義,雨時,你們率衆去唐家,纏住唐首座,可有自信?”
盧守義、裴雨時,盧裴二家的佼佼者。二者都只是人榜,但當初趙長河在巴蜀見到盧守義的時候,就懷疑盧守義接近二重秘藏的邊緣了,事實上這些時日,他突破了,裴雨時也差不多。除此之外,各大世家的人榜以及近於人榜的玄關九重強者都不少,世家的恐怖底蘊一旦聯合,那便是足以掀翻京師的力量。
若是鎮魔司不備,衝翻了鎮魔司都不算難,只是爲了糾纏住唐晚妝那就更好說了。
盧守義還算謹慎:“不好說,僅僅糾纏住唐首座應該還行……此前秦定疆犯了大罪關押在牢,如今鎮魔司缺乏其餘有威望有能力的大將,若是失去唐首座主持,鎮魔司不足懼也。”
空中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你們的智慧謀算,若能用於外族多好……何其算盡心腸,只爲通敵背主,遺臭萬年?”
巷中衆人立時色變,擡首一看,唐晚妝立於牆頭,安靜地看着他們,身邊是鎮魔司精銳悍將,個個張弓搭箭,瞄準巷中。
雪夜嚴寒,唐晚妝卻再也沒有以前那厚厚的貂裘,一襲月白輕裳,清麗如畫。
她不畏寒了……但在場的所有人心中卻一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