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渺斜睨了趙長河一眼,總覺得他好像不應該這麼聰明,怎麼看他都是一個慣於搏命的猛男,無論外表還是戰法……
但從央央那邊共享到的記憶裡,他又好像確實很聰明。
主要是很不願意去提取崔元央的記憶,每次接觸都是膩到人想吐的愛意,這東西共享多了真能潛移默化影響愛憎的。
想到這裡飄渺忽然就暴躁了起來,起手一擊轟在波旬天靈。
波旬本來還想說什麼,捱了這一記什麼話都憋了回去,虛影被揍得一陣扭曲,心魂鎖鏈隨着它的扭曲而變化收縮,依然死死纏繞。
飄渺測試了一下,揉着拳頭繼續上前。
“砰砰啪啪”連綿不絕的轟擊爆炸聲響起,伴隨着淒厲的慘叫聲。趙長河拔腿向後瘋跑數十里遠,手搭涼棚遠眺,神色抽搐。
這是飄渺把入魔後的戾氣盡數宣泄在了波旬身上,大概順便還宣泄了被捆綁了一路的怨氣。趙長河遠眺那邊山崩地裂的場景,覺得以自己的銅皮鐵骨挨這一頓都死定了,波旬不愧爲不死之身,感覺除了喊得悽慘之外連氣息都沒減弱多少,目測還可以打很久,夠飄渺玩了。
活該……本來的飄渺多善良,就算殺人也不過頭點地,怎麼會虐人呢?就是波旬讓她入魔的,被入魔的飄渺凌虐了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地動山搖地揍了好一陣子,飄渺拎着不成人形的波旬過來,一把丟在地上:“你來殺,我殺不了。”
趙長河看了看,波旬已經被揍昏過去了……但他沉默片刻,還是嘆了口氣:“我現在也殺不了。”
“爲什麼?”飄渺怒目而視:“按夜家姐妹的想法,你是連她們都能殺的,爲什麼殺不了這個?”
“因爲我的心魔早就已經被惹出來了,我正在全力壓制你看不出麼……”
飄渺還真沒注意,此時一看才發現趙長河面色潮紅,眼睛也有點紅,看着她的眼神非常不對勁……
大家都在玩騙來騙去的把戲,趙長河也不是完全沒中招。他至少低估了波旬,總覺得以波旬這種模式只要勘破了真幻就很好打,竟敢真的近距離接觸,被如此直接地引導心中之魔。天下誰敢這樣直接地和波旬玩遊戲,哪怕是夜無名都未必敢,就算明擺着在演,這心中之慾依然肆無忌憚地蔓延。
但若是不這麼以身入局,怎麼可能綁得住?無解題。
現在的問題是,他這次被引的心魔是欲,還是對飄渺的!
看着趙長河的神情,飄渺的臉色變得五顏六色:“你到底算個什麼天榜第一,滿心都是破綻,又是軟弱又是依賴,還好色!”
趙長河勉強保持着平靜的語氣:“但我贏了。而入魔的人是你。”
“你!”飄渺是真的很想殺了他,忽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死了,這事就解決了!”
趙長河辛苦地抓住她的手腕:“但我死了,誰幫你對付夜無名?”
“這就是伱膽敢把捆我的鎖鏈撤掉的原因?”飄渺冷笑:“你憑什麼認爲我還有理智,如何敢有這樣的期待!”
“……我甚至還期待你會被我說幾句之後和我親親,波旬已經演繹過我的想法了,你知道的。”
“你!”
“反正都被演繹出來了,瞞不了你,就不去遮遮掩掩了。”
飄渺知道這不是趙長河變得多直球,他完全可以遮掩說那只是誤導波旬的表層想法。之所以真敢說得這麼直接了當,完全是因爲他的心魔叢生,已經掩飾不住慾念的緣故。
說現在的趙長河已經半入魔,問題也不大。
他的氣息變得粗重,原先只是本能地握着自己掐脖子的手,已經開始無意識地往手臂摸了……
如果說這算下藥,那這就是天上地下古往今來最恐怖的春藥,並且交合絕對不是解法,反而是致死之道,永墜沉淪。
縹緲掐着趙長河的脖子,惡狠狠地摜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你給我清醒點!”
卻終究沒殺。
坑中煙霧瀰漫,趙長河的咳嗽聲有些虛弱地傳來,似乎帶着點笑:“居然……這情況還能留手……”
飄渺冷笑:“想死我就成全你!”
趙長河辛苦地道:“殺……波旬……他死了纔是真解法。”
飄渺沉默。
她殺不了波旬。
波旬的存在太特殊了之前波旬化身被趙長河射傷的時候,夜九幽也只能取寶而不能殺,飄渺和夜九幽也是一樣的……甚至可以說夜無名來了都沒用。本來這種特殊存在就是要引入趙長河殺的,但趙長河現在都這樣了……
“帶着走,東南,襄陽……和尚們有可能淨化……路上安危靠你了,別太寄望於鎖鏈,波旬無所不在,鎖鏈鎖的只是主體,還有更多……”
波旬:“……”
“我不行了,再下去我要強暴你了。”趙長河維持着最後的清醒笑了一下,忽地給了自己一手刀,把自己敲暈在坑裡。
飄渺落入坑中,低頭看着昏迷的趙長河,久久沉默。
他竟然真敢暈在自己面前……把命放在一個入了魔的人手裡。
還是自己敲暈了自己,爲的是制住慾念心魔。
飄渺忽然發現,自己這次隨行的唯一用處就是拖後腿,從頭到尾只扮演了一個撒潑的角色,不僅半點意義都沒起到,反而把趙長河弄傷了。而趙長河的戰鬥與智慧,自始至終都像個天神一般耀眼。
崔元央記憶中的過往和現在不斷地交錯重迭,從玄關到御境,從來沒有變過。
“那現在……到我保護你了。”飄渺扶起趙長河,猶豫片刻,還是背在了背上,又一手拎起波旬,向東南飛遁而去。
波旬悄悄睜眼,試圖使個幻象掙脫。正如趙長河判斷的,鎖鏈鎖住的只是主體,波旬無處不在,並不能完全鎖死。
結果搞事的心念方動,一拳頭就敲在了腦門上:“你的真幻,從頭到尾我都堪得破,別以爲我是趙長河那種要和你猜謎的!”
波旬欲哭無淚。
你既然從來都堪得破,爲什麼始終一句話都不說?做個被綁着背了一路的小媳婦很好玩嗎?
悲劇的是飄渺真沒吹牛,無論波旬使什麼花招都再也沒有半點作用,都是念頭剛起就一頓胖揍,克得死死。
浩瀚河山,照見一切邪祟。當初清河鏡不過有部分作用,就幫趙長河照見了多少,何況飄渺本人。她對這方面其實是最專業的……起初是爲了趙長河的歷練不說話,後來入魔就成後腿了……現在的飄渺很生氣,很想表現,可惜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給她表現,只剩揍波旬了……
遠遠吊着的雪梟止住了試圖救援的念頭,果斷撤退。誰特麼去惹一個御境三重的魔頭。
沿途所見,波旬復甦之後這些年來所魔化的各類魔頭,被趙長河揹着飄渺一人一刀砍了個七進七出,但受損不算太大,依然是極強的神魔勢力僅次於深不可測的夜九幽。雪梟沉吟良久,忽地一笑,消失不見。
…………
襄陽。
圓澄圓性等僧衆正圍着一尊金剛古佛盤膝合十,似在聽經講法。佛語禪音,氣氛莊嚴祥和。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古佛唸誦一半,忽地雙目圓瞪,震駭不已:“好濃重的魔意!至少三個魔頭正在接近!速結羅漢大……”
“陣”字都沒說完,衆人眼前一花,眼前出現了一個魔氣繚繞神色兇戾的娃娃臉美少女。
美少女背上揹着一個身上多處帶傷浴血的大漢,哪怕昏迷之中都能感覺一種濃重的慾念,散發出來都能擾和尚清心。
少女揹着大漢的樣子很不協調,就像兔子揹着狗熊,幾乎把她的身形全部蓋住了。就腦袋探出來,露出一張圓圓臉。明明很萌的景象,可配合着這兩位濃重的魔氣,只能讓人感覺無法言喻的奇詭。
最讓和尚們驚恐的還不是他倆。而是少女左手還提着一個鎖鏈纏繞的不知名物體,物體中散發的氣息讓和尚們膽戰心驚,總覺得那是大家最直接的死敵。
“波……波旬?”古佛目瞪口呆。
堂堂天魔波旬,被人像提個瓦罐一樣提在手裡是怎麼回事兒……這對身高差很離譜的男女是誰?
美少女很兇:“結什麼陣?你們在找死?”
古佛感覺自己說話都在結巴:“閣下是哪、哪位魔神?爲何我竟沒見過……”
這氣息太可怕了,就算是在魔神遍地的上古,這水準也絕不會超過一掌之數。
圓澄這時候纔回過神來:“趙王!崔小姐……哦不,趙王妃!怎麼會是您二位?”
古佛:“?”
你們說這恐怖的魔頭是趙王妃?哦是了,這位入魔了,不是本身如此……奇怪,趙王妃有這等修行?那天榜第一什麼時候輪得到趙王,這夫綱沒了吧……
“既然你們認得就好辦了,快幫他淨化。”美少女把手中鎖鏈瓦罐丟垃圾一樣隨手一丟,又把趙長河放平在地上:“淨化不了他,你們都給他陪葬!”
她居然沒有反駁趙王妃。
如果趙長河醒着恐怕心魔要加重……飄渺在入魔狀態下都沒有反駁趙王妃!話說正常飄渺這樣似乎不算太奇怪,能讓入魔飄渺都這樣,大概真可以自豪一下了……
可惜趙長河沒醒,和尚們倒是真被嚇壞了。
您把波旬丟垃圾一樣丟我們大殿上!
那真的是波旬吧?
呃不是,這位的意思波旬真不重要,重要的是淨化趙王?
那古佛再也坐不穩蓮臺,很快小心翼翼地上前探視了一下趙長河的狀態,神色有些糾結:“這……心魔?慾念?怎麼如此濃重……便是波旬引發,也得有引子,賢伉儷既然已是夫妻,至於嘛?”
這昏迷狀態都梆硬,身上散發的氣息拿去洗個澡的話,洗澡水都可以製作一車春藥了……真不愧是天榜第一,這方面都異於常人。
“……”美少女瞪視:“少廢話,能不能解?”
古佛看了她一眼,暗道趙王怎麼也只是昏迷着,何況只要你藏起來,這裡就沒女人了,色魔也做不了啥。你的魔化才麻煩,恨意戾氣充盈胸臆,是什麼讓你能好好站在這裡奶兇而不是直接殺人的?
當然在這姑奶奶面前他可沒法囉嗦,很快回答:“賢伉儷的問題我們結陣施咒,可以壓制,但無法根除。要根除則需要解決根源,再配合我們的手段方可。”
“何謂根源?”
“若王妃有恨,則需要雪恨;若趙王有得不到的女子,得到即可。”
飄渺皺眉:“他這種狀態下真的縱情,反倒會沉淪。波旬要的就是這個,我說你們到底懂不懂?”
古佛倒是很自信:“那是因爲沒有我們。只要我們把他的心魔壓制住,其後再完成夙願,自然消解。”
飄渺很是煩躁:“既然有此自信,那就先壓制,別的再說。”
“那……王妃,得罪了。”古佛盤膝坐在面前,示意周遭僧侶以他爲核心結成了一個法陣。衆僧唸唸有詞,很快燦然金光泛起,金色的經文環繞趙長河與飄渺,緩緩旋轉。
飄渺本能地揮出一掌:“要淨化的是他,與我何干!”
一掌既出,彷彿八荒六合同時擠壓而來,把殿內所有人納入乾坤萬里、無盡河山。
“砰!”殿中和尚們盡數拋跌,那位被佛門當作最終期待的古佛連半掌都接不下來,直接被推到大殿一角的柱子上,差點撞得大殿傾塌。
地上的趙長河忽地睜眼,一把抓住飄渺的手腕:“別傷人……”
明明這一抓沒什麼力氣,飄渺依然被抓住了,只是再度掙脫:“放手!我都沒動真格的,是他們太弱!”
“飄渺!”古佛駭然:“你是飄渺!飄渺爲何會入魔!這不可能!”
他還藏了一句沒說出來……這麼說來趙長河的慾念引子就是飄渺了?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想日山河社稷?
趙長河有氣無力:“沒什麼不可能的……傷到大師們是我們不對,趙某代賤內致歉,還望先幫我們淨化壓制……她不肯就以後再說,先解決我的。”
“可她……”
“哎呀魔頭怎麼了,魔頭也很可愛,四象教還是魔教呢,哪個要淨化了?沒事的。”
古佛:“……”
飄渺:“……”
和尚們面面相覷地再度圍攏過來,心中倒也奇怪……這確確實實是一個恨意滿胸、會報復社會的那種大魔頭,按理連和你交流的興趣都不會有,只想殺人。但剛纔這一掌真的留了手,大家雖然被一掌震得拋跌,卻居然沒有受傷。
是因爲飄渺的本心實在過於善良,以至於入魔還能自控呢,還是因爲有相公在約束,就像趙王約束四象教一樣?
算了,大能的事情少打聽,做好和尚該做的本份就行。衆僧再度結陣,金光再起,這次不去觸飄渺的黴頭,只針對趙長河而去。
點點金光籠罩在趙長河身上,經文反覆盤旋繚繞,過不多時趙長河便再度沉沉睡去。睡夢之中的面龐顯而易見的安詳了許多,不再是此前大老遠都能感受到的慾望扭曲。
飄渺定定地看着變化,終於吁了口氣:“看來趙長河找你們是對症了。那波旬交給你們的話,是否有主意?”
古佛道:“我們可以先鎮壓封印,至於怎麼解決還需要琢磨一二……嗯……其實尊神自己就很能淨化邪魔,只是因爲自己入魔的緣故做不了,如果尊神願意……”
飄渺沉默片刻,再度抱起趙長河:“給我們一間客院……先讓他休養,別的再說。”
忙有僧人來帶路,趙長河就始終窩在她懷裡,擡眼看着她奶兇奶兇的表情,目不轉睛。
是不是不管什麼魔頭只要長了一張央央那小白兔的臉,再兇都會變得奶兇?
不知道識海深處飄渺自己的那張臉此刻看上去如何,是否還像之前那樣怨毒?感覺不會……
飄渺面無表情:“前半程你護我,後半程我護你,僅此而已,扯平了。你再這樣看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說到做到。”
趙長河終於笑了起來:“其實就算挖了我的眼珠子,我的血魔不滅體加上回春訣也能重生,就是比別處的傷麻煩一點罷了。”
“你說這話,是在鼓勵我挖?”
“不,只是沒有辦法不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