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城往瓦崗寨方向八十多裡處,十幾萬大軍的營地,連綿不絕,佔據了方圓十數裡的範圍。
這是李密帶領的十五萬瓦崗軍。
李密預料到王君臨很可能會圖謀鳳陽城,所以本來準備是搶在王君臨攻破鳳陽城之前,進駐鳳陽城,然後以鳳陽城爲據點,再圍殺王君臨的。
結果,在半路上他便收到消息,鳳陽城已經失守了,而且是在一夜之間。
此時,李密的中軍大帳一片死寂。
鳳陽城如此輕易的便落入遠東軍的手中了,給瓦崗軍諸將的衝擊太大了。
謝映登承受不了帳中壓抑的氣氛,禁不住開口說道:“房彥藻這個蠢貨,蠢貨啊!當初就不應該派他給程咬金當監軍,徐大總管也不應該留下這個廢物守鳳陽城的。”
有瓦崗大將緊跟着說道“沒錯,這個廢物丟失了鳳陽城不說,還讓四萬精銳損失………”
李密目光橫視,睨了那瓦崗大將一眼,後者心頭一寒,沒敢再說下去。
單雄信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口說道:“密公,我們計劃以黃石寨吸引遠東軍主力,然後圍攻小河道入口,最終調集大軍圍殺王君臨帶領的遠東軍主力,這一切會不會從最開始便已經被王君臨所知。或者說這本身就是王君臨給我們設的圈套…………”
李密倒抽一口冷氣,捻緊了鬍鬚,咬牙道:“王君臨好深沉的心機,好大的胃口,只是他只帶了四五萬人到中原,便想圖謀我四十多萬瓦崗軍,他難道真的是神仙。”
自從聽說黃石寨和鳳陽城接連失陷,且這個過程中瓦崗軍損失已經近十萬人馬,其中還有不少是瓦崗內營精銳之後,李密的臉色便變得有些蒼白,坐在那裡,皺眉沉思,久久不語。
謝映登迫不及待地問道:“密公,眼下首要之事是要儘快殺到鳳陽城,將鳳陽城奪回來,否則王君臨可能會斷了徐大總管的後路。”
李密神色陰沉,說道:“奪回鳳陽城,談何容易,王君臨親自坐鎮鳳陽城,不說還有兩萬多遠東軍,即使只有五千人馬,想要奪回來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在鳳陽城下。”
單雄信咬牙說道:“密公,王君臨麾下軍情府和那小雨劇院探子防不勝防,我們瓦崗寨上下人員太雜,密公和徐大總管的計劃恐怕已經提前泄露,王君臨恐怕早有設計!”
“早有設計嘛…………王君臨果然好手段,不愧是天下有名的毒王啊!”
李密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慢慢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擡起頭來,緩緩看了眼圍在自己身邊的一衆大將,最後目光定格在單雄信的臉上,輕輕問道:“你說王君臨步步殺機,早有設計。那麼………我瓦崗大軍得知鳳陽城失陷的消息之後會作何反應,王君臨恐怕應該也是預料到了的?”
單雄信連忙嘆道:“多半也是這樣。”
李密又緩緩問道:“那麼,如果我們聞訊去圍鳳陽城,多半也是在他的預料之中,我們此去鳳陽城會不會又是一個圈套。”
衆部將齊齊變色,謝映登蹙眉道:“密公會不會太多疑了?就算王君臨知道又怎麼樣?遠東軍如今在鳳陽城的兵力最多也就三萬,密公統十五萬大軍,即使一時間奪不回鳳陽城,至少也能夠將王君臨困死在鳳陽城,等徐大總管攻下了小河道之後,密公再調集我瓦崗軍三十萬大軍圍攻鳳陽城,料他王君臨有三頭六臂,也是插翅難逃。”
謝映登的話正是李密此時想要聽的,也是李密想要讓一些心中開始出現慌亂和畏懼的人聽的,此時李密眼中慢慢放出銳利的光來,沉聲道:“映登言之有理,即使王君臨料到我們要去圍攻鳳陽城又能怎麼樣?”
“密公英明。”單雄信一臉由衷的說道,但眼睛緊緊盯着這個以睿智和神算著稱的瓦崗軍第二掌控者,等着他說出進一步的打算,李密卻慢慢站起身,在帳中緩緩踱起了步子。
李密神色沉重,帳中瓦崗諸將都肅立在那兒,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眼前這個出身高貴,卻成爲草莽發家的瓦崗軍第二掌控者,到底是如何得厲害了。
隋末亂世以來,中原瓦崗軍豪雄無數,但李密卻能夠在短短一年時間內成爲瓦崗第二當家,甚至已經隱隱有徹底將翟讓架空的趨勢。
駕馭麾下英雄豪傑,在短短一年多時間內讓瓦崗翟兵力、地盤和財富增加了十數倍,甚至逼着大隋皇帝楊廣離開洛陽,跑到了江南,他的智計權謀又豈同等閒?
但不少人心中也清楚,李密這輩子吃的最大的幾次虧,或者說幾次失敗,都是因爲王君臨。
沒有人比李密更瞭解失去鳳陽城意味着什麼,但是僅僅這麼短的時間,他就已經從沉重的打擊中清醒過來,開始思考如何反擊了。沒有人比追隨着他的這些將領,更明白李密一旦決定反撲時,是如何繁捷、兇狠。
所以,帳中這些將領們都在企盼着,企盼着李密能想出一個遠比他們更加完美的應對之策,使他們度過眼前這一難關。
終於,李密停住了腳步,慢慢轉向帳口,對謝映登肅然問道:“鳳陽城逃來的那些人,如今安置在何處?”
謝映登一呆,答道:“啓稟密公,他們如今就在親兵營帳內,這一路奔波逃命,他們的身子都快累散了架,剛剛趕來,就累癱在地動彈不得了。屬下已令人給他們熬了肉粥,讓他們歇養身體。”
李密慢慢地站了起來,森然道:“你去,親自帶人把他們殺掉,一個不留。”
此話一出,滿帳皆驚,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謝映登聽了這樣的命令也不禁驚呆了,驚怔半晌,他才吃吃地道:“密…………密公,他們…………”
李密眼中現出冷酷的殺氣,一字一頓地說道:“讓所有士卒知道我們在黃石寨和鳳陽城吃了大敗仗,意味着什麼,你們心中清楚,士氣軍心若是盡喪,我們就算有再多的兵力對上遠東軍也是無用,你儘管遵命行事。”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微微眯了起來,露出更加危險的神色,看着謝映登問道:“他們…………還沒有和其他諸營的人有所聯繫吧?”
謝映登的臉色更加蒼白,吞了一口唾沫,連忙地道:“因…………因爲遠東軍有特戰大隊存在,密公早就下令防止遠東軍偷襲我軍,諸營士兵嚴陣以待,未得密公的命令,皆不得胡亂走動,故此………並無人和他們有所聯繫。”
李密掩脣咳嗽幾聲,輕描淡寫地道:“那就好,你親帶兵去,將他們全殺了,然後將與他們有過交流的親兵也全部殺了。”
謝映登額頭沁出了汗水,這種事情與以往他們瓦崗寨秉持的義氣兄弟完全相違背,但他畢竟也不是普通人,知道李密的做法是對的,而大家做的是爭天下的大事,此時面對的又是天下最爲危險的毒王,的確不敢有絲毫懈怠,做事謹慎一些也沒有錯。
所以,謝映登略一猶豫之後,便顫聲道:“是………是,屬下遵命,可………可是來人中有一個是密公的妾弟。親兵營將士都是對密公忠心耿耿的兄弟…………他們…………”
李密長長嘆了口氣,神色之中卻沒有絲毫猶豫掙扎,喃喃道:“欲成大事者,便要有犧牲,至親都…………”
不等李密將話說完,突然帳外傳來陣陣喧譁,緊接着一名親兵衝入帳中,一臉慌張的說道:“啓稟密公!一股大風吹來了好多寫有字的紙張,認識字的兄弟們說上面寫着四當家程咬金和監軍房彥藻統領十萬大軍已經被遠東軍打的全軍覆沒,四當家和監軍都已經投降遠東軍,如今黃石寨和鳳陽城都已經被遠東軍佔領。”
這名親兵慌張說着話,將手中紙張遞了出來,李密猛然站起,一把將紙張奪過來,看過之後,只感覺天地一陣眩暈,一個踉蹌,差點沒有栽倒在地。
衆將趕緊上前將其扶住,同樣臉色異常難看的衆人正準備將李密扶到坐位上坐下,不料又有親兵衝進來,說道:“啓稟大帥,外面有秦安王派來的特使求見。”
來人是遠東軍軍情府沈果兒一名屬下,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來了一萬多名遠東軍俘虜。
這些俘虜中有在黃石寨俘獲的瓦崗外營人馬,也有在鳳陽城俘虜的瓦崗內營士兵,其中不乏一些瓦崗將官。
說是俘虜,但他們並沒有被當成俘虜,這一路上好吃好喝,並沒有受到絲毫侮辱和傷害。
李密帶領諸將跑出帥帳時,發現營中將士已經有一些神色慌亂,人心惶惶,士氣雖然還沒有蕩然無存,但軍心已經不穩。
然後等他帶人跑到大營北側看見那一萬多名俘虜的時候,心中更是一沉,因爲這一萬多名俘虜紅光滿面,顯然這些天吃的很好,而且很多人明明已經被送回瓦崗軍這邊,但卻一臉晦氣,一臉的可惜和不願意。
李密本以爲王君臨的使者會傳達一些王君臨的話,或者遞來王君臨的信,不料這使者將俘虜送到之後,直接轉身帶着人離去,李密憤怒和意外之餘有心想將這個使者給殺了,但一想對方畢竟送來了一萬多俘虜,他這樣做恐怕更不利於軍心,畢竟這一萬多人在軍中有不少親朋故舊。
但此時李密看着這一萬多俘虜,感覺非常頭疼,他很清楚,這一萬多俘虜若放進軍中,幾天時間下來,軍心便會徹底動盪,士氣所剩無幾。
所以,李密派單雄信直接將這些人送回了後方瓦崗寨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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