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李淵集團東路軍中軍大營中。
李世民面色平靜的坐在上首,靜靜的聽了段志玄的彙報之後,他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久久不語。
段志玄將一萬精騎兵葬送在上谷郡,心中此時卻正自忐忑。
段志玄跟着李世民已經有兩三年了,他知道這位唐王二公子越是神色平靜,越是心中蘊藏着滔天怒火和殺機,有時候他也禁不住心生疑問——也不知道二公子年紀輕輕的,城府是如何的鍛鍊得這般深厚。
不知過了多久,李世民緊蹙着的眉頭才緩緩舒展而開,然後才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志玄,你在殺破重圍之後第一時間馬不停蹄的一路逃回來,這個決定非常正確,我猜想你若是有絲毫的猶豫,哪怕是再耽誤上半個時辰,便很可能便被遠東軍特戰隊的一隊高手死死咬上,那樣的話,你如今不是成爲屍體,就已經成爲了俘虜。”
“多謝二公子讚賞。”段志玄頓時心中長鬆了口氣,他剛纔有些擔心李世民會怪罪他只知道狼狽逃回來,不知道留在上谷郡聚集人手繼續完成後續任務。
李世民卻好似已經將一切不愉快拋擲腦後,他淡淡笑着還微微的頷首,繼續說道:“志玄,幽州的一萬精騎兵和上谷郡一萬精騎兵都這麼快的折損,基本可以肯定是李靖帶人謀劃的。”
“只是………以我對李靖的瞭解,我實在是想不通,李靖竟然會背叛了我們李家,投效了王君臨。”說到最後,李世民神色已經一片凝重,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靖的心志和想法,用後世的話來說,他知道李靖人生觀、世界面和價值觀,知道李靖的追求。
在李世民看來,按理說李靖絕不可能會投效王君臨,否則當時他也不會一力舉薦李靖潛入到遠東軍,給玄霸那小子當軍師,給他們李淵集團充當最大的一個暗子。
“如此說來,我這次敗在了李靖這廝手中。”段志玄一臉滔天殺機和不服。
李世民看了一眼段志玄,淡淡道:“李靖此人兼資文武,出將入相,且長善於兵者,以後碰到絕不能有半點輕視,若是有機會寧可付出數萬精兵都要將此人殺之。”
“卑職明白了。”段志玄心中一凜,他從未聽過李世民給人如此的評價,當然那位秦安王王君臨除外。
“不好,李靖已經投效王君臨,那玄霸這小子……”李世民卻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一直不見有大的變化的臉色終於陰沉下來。
緊緊蹙着眉頭想了好長時間,李世民嘆了口氣,眸中閃過一抹決斷,道:“王君臨實在是深不可測,他身邊的大才之人也實在太多了一些,我自問這些年一直尋訪天下大傑之士,但身邊的能人卻依然遠不能和王君臨相比。還有遠東軍的戰鬥力實在是讓人心驚,火藥武器就不說了,他們的其他器械也是讓人頭疼得很呢!”
段志玄聞言,禁不住心中一震,這是他首次聽到唐王二公子如此高的評價王君臨和遠東軍。
要知道這位唐王二公子在段志玄看來也是深不可測。
李世民看了一眼段志玄,臉上卻已經再次恢復風輕雲淡的神態,淡淡說道:“不過我李家背後是天下間絕大多數的門閥世家和大貴族,歷朝歷代改朝換代的事實早已證明,皇帝可以出身平民,但是他的背後必須是門閥世家和大貴族,否則絕不可能得到天下,所以你也不用擔心。”
段志玄連忙表態道:“二公子放心,卑職深信二公子乃天命之人。”
李世民對段志玄這句話不置可否,也沒有虛僞的去隱藏自己的野心,一方面段志玄是自己真正的心腹,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只有表現出了想坐擁天下的野心,再配以相應的能力,才能夠得到段志玄這等才傑之士的效忠,否則自己本是李家次子,正常情況下將來只是一個王爺,甚至可能是閒散王爺,就算能力再強,若是沒有足夠的野心,如段志玄這等一心想要成爲開國大將大功臣的人怎麼可能效忠於他。
“東邊戰場我一直不擔心,那尉遲敬德、李靖雖然難纏,但我自問還能夠應付。但是北邊我那叔父很可能會着了王君臨的道,西邊關隴我總感覺也會出事。若是這兩路大軍戰敗,我這邊也是獨木難支,所以,未戰還是要先言敗,有些事情還是要同步準備。”
李世民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敲打了一下身前的桌案,眸中閃過一抹絕斷,神色肅然道,“你給你三千精兵,你立刻出發前往川蜀,那裡有兩支山賊是我們的人,我會給你一封密信,你帶過去他們便會聽命於你。另外,我李家南路大軍統帥由李孝恭統領五萬人馬,在上洛郡大敗亂匪朱桀,收復了上洛郡,已經開始謀劃川蜀之地。李孝恭只聽我父親的命令,但他麾下一名大將卻是我的人,我再給你一封密信,在關鍵時刻你可以找他,他可以配合你出兵。總之,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將川蜀之地拿下來。”
段志玄深吸一口氣,躬身抱拳道:“卑職明白。”
段志玄心中明白,李世民這是擔心打不過遠東軍,萬一河東乃至關中都被遠東軍佔領,而川蜀之地便會成爲退路。
………
………
連着半個月不斷攻打王君臨所在遠東軍大營,李神帶領的李家十萬北路主力兵馬的步兵和騎兵加起來已經損失了三萬,但取得的戰果卻是讓李家軍從上到下感到心寒。
他們竟然只是將那該死的十幾萬個陷馬坑全面填補上,然後將遠東軍大營最外圍的壕溝給攻下來而已。
看着遠東軍大營外面還有四道壕溝,一道矮牆,一道冰牆,李神通的心中頓時變得比這冰雪天氣還要寒冷。
按照這些天攻擊遠東軍大營的節奏,他要想將那四道壕溝填平,矮牆推倒,翻過冰牆,恐怕這十來萬人馬就要全部葬送到這裡了,而當他們兵力折損到一定的地步,又怎麼可能圍殺得了王君臨這等人物。
所以,隨着時間的推移,李神通感覺越來越不妙,他甚至有一種預感,自己若是再這樣下去,就不是圍殺王君臨的問題,而是自己能不能帶着更多的人馬回到朔州城的問題。
而且,這些天呂梁郡和忻口郡那邊傳來消息,這兩郡之地被佔領之後的變化太大、太快了。
遠東軍佔領這兩郡之後,在這兩郡迅速推行的一些政策,在小雨劇院和軍情府的暗中宣傳和推波助瀾下,百姓認同的速度非常快,甚至不少百姓已經以能夠成爲遠東軍治下百姓爲榮。
當然這是因爲遠東軍的一些政策制度能夠給百姓帶來切身的利益。
而最開始羅士信和武四佔領這兩郡時便俘虜了三四萬的郡縣之兵,後來又將劉弘基所屬一網打盡,俘虜了三萬郡兵,這足足六七萬降兵在遠東軍的一系列的舉措和手段之下,絕大部分將士這一個月下來已經初步對遠東軍建立了認同感。
眼看着再過一段時間,這六七萬人馬便可以被遠東軍所用,等再打亂編制之後,遠東軍再從本身人馬中抽調將官骨幹,這六七萬降兵完全可以用來駐守忻口郡和呂梁郡了。
到那個時候,羅士信和武四在兩郡的八萬人馬便可以騰出大半,用來繼續攻佔河東其他五個郡。
一直以來,遠東軍表現出來的意圖都是王君臨率領大軍直搗太原府,現在看來這本身就是一個騙局,或者說這只是王君臨的衆多攻佔河東的方案中的一個,甚至還不是最核心最首要的一個。
腦海中念頭百轉,李神通深吸一口氣,下令讓人將都尉以上的將官召集到帥帳之中議事。
沒過多久,都尉以上的將官便紛紛到來,分坐兩旁,上首坐着面色已經陰沉得能夠滴下水來的主帥李神通。
“現在看來,王君臨以秦安王之尊,卻只帶着一萬多人在朔州城如此近的距離安營紮寨,這本身就是一個陰謀,王君臨想以自己爲誘餌,誘惑我們北路軍主力圍攻他的大營,而他的大營又進行了充分的防禦準備,讓我們很難輕易攻破,甚至要攻破必然要付出慘重代價,總之,現在看來,我們正好中了那王君臨的奸計。”
李神通有一個習慣,戰場上他會將自己一些過失開誠佈公的給部下說出來,並不會端着統帥的架子和麪子,這有利於下面部將準確理解他的意思,從而精準的執行他的命令。
此時,衆部將一聽,無不臉色一變,但也有極少部分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顯然是也早已經有所懷疑。
只是,他們每個人此時臉色都很難看,有不少人一臉驚怒,當場便喝罵起來,將王君臨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也有一些人眼睛深處流露出了一些隱晦的畏懼之色,顯然是這些天感受到了遠東軍的厲害和王君臨的狡猾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