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聲音傳開,號角、戰鼓聲中,兩翼李家軍部族軍終於通過旋風營的歡呼聲發現真有一支自己的人馬從中軍所在方向往回逃跑了。
大驚之下,這些李家軍兩翼的領將頓時懷疑是李神通要讓他們擋着遠東軍,而李神通自己和裴寂反而逃跑了。
這樣想着,兩翼的李家軍將領們再也顧不了其他事情,立刻帶着自己的人馬開始逃走。有那聰明的將領還知道派遣留下一隊死士斷後,情況稍好一些。而大半的將領卻因爲認爲主帥李神通帶中軍逃走而心生慌亂和怨氣,只顧着帶人逃走,反而將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忽如其來的詭異狀況令得李神通措手不及,他根本想都想不通裴寂爲何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情來。他也命令身邊的親兵大聲呼喊,表示自己還在戰場上,但可惜這種事情容易先入爲主,李家軍的士氣已經泄了,軍心已經徹底動搖,難以挽回,更何況兩翼的不少李家軍將官已經下令撤退,想掉頭都來不及了。
再加上,戰場極大,此時分明已經是傍晚,更顯得混亂不堪。
王君臨命令旁邊傳令兵吹起了全部追擊的號角。
四萬多旋風營騎兵向瘋狂逃命的李家軍直衝而下!
如同潮水般的潰敗開始在李家軍兩翼出現。
憤怒到了極致的李神通帶領麾下的騎兵從側翼穿插而上,試圖擋住遠東軍的攻擊。然而崩潰已經形成。
李神通的本陣朝着這邊疾衝而來。同時發出命令,試圖令中軍的大軍與兩翼的潰兵的隊伍拉開距離,重新組織起嚴密的防守,卻仍然爲時已晚。潰敗的軍勢與中軍的部隊已經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一片山崖的崩塌,逐漸化爲半座大山的崩解。
無數屍體順着汾河而下,夜空中流過火光,剩下的便是不斷的整軍、不斷的廝殺了。
對面,已經鏖戰一天的遠東軍再度恢復了怒濤一般的攻勢,朝着還未崩潰的一半李家軍大軍碾壓過來,李神通只是下意識的挽住混亂的陣勢,帶領着軍隊朝着太原城潰敗而去,因爲他知道臨河縣城根本守不住,也裝不下他們這麼多人。
李神通一直擔心會擋不住遠東軍的正面的攻勢,但卻沒有想到真正給自己致命一擊的是他的軍司馬裴寂…………
…………
…………
天矇矇亮,無數的潰兵涌入太原城的大門,剛剛被李淵從長安城派來到太原督軍促戰的李建成站在比尋常城牆要高的城牆上看着這一幕,整個身體都已經冰冷起來,隨着後方李神通統領的斷後軍隊進入城門,遠東軍如潮水而來,衝向這座李淵經營七年多的河東首府之地。
太原雖然比不了長安城,但同樣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都,“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衝,控五原之都邑”的歷史古城。
太原城三面環山,黃河第二大支流汾河自北向南流經,自古就有“錦繡太原城”的美譽。而且太原在遠古時期名爲冀州,是傳統上說的華夏九州之一,甚至是爲九州之首。
太原城本來就是雄城,而李淵成爲太原之主之後,這些年已經將太原城打造成了天下有數的雄城鐵壁,甚至比長安和洛陽城還要難攻。
看着太原城門轟然關上,王君臨帶大軍也沒有冒然逼近太原城,在太原城外數裡處一座峽谷口處停了下來。
眼見自己一方兵馬廝殺一天,剛纔又急追一百多裡,期間沒有休息一刻,也是疲憊不堪,王君臨便下令在原地安營紮寨,派出警戒、暗哨、遊騎防止李家軍派兵襲營。
王君臨目光掃過四周地形,最後定格在一側陡峭的山坡上,然後下馬帶一隊親兵爬上了山坡頂上。
他放眼看去,即見平地拔起的一座高山。
此山西、南、北三個方向面臨汾河,猶如一隻碩大的碧螺浮在水面,山間蔚然深秀,西麓突兀於河中的是一片懸崖峭壁;西北臨河低凹之處,人稱王大窪,北邊山脊樑叫黃馬尾,山勢險峻;南麓林木蔥鬱,亭閣隱隱。
據說這山是太原王氏的地盤,山上有太原王氏的一座書樓,在天下士林之中都極爲有名,登上王氏的書樓登樓而遠望,面臨浩蕩汾河,背連翠螺秀色,及時是冬天,也感覺環境幽雅,令人心曠神怡。
王君臨四下觀望一番,只覺此處北邊汾河水湍急,水路難攻,南邊也就是遠東軍此時所在峽口,同樣易守難攻,太原府城內李家軍隊仗此天險足可以一敵萬,更不用說城牆修建的高大堅固之極,顯然即使是炸藥包都難以炸燬,不禁暗暗心驚,皺眉思索破城之法。
太原城之內,城門關上之後,李建成跑下去,在混亂的軍陣裡找到了李神通,只見後者身披大氅,手持鋼刀,半身是血,目光之中佈滿血絲,猶如要擇人而噬的猛虎。
李建成雖然是唐王世子,但卻是李神通的侄子,自是不敢對李神通有絲毫問責和埋怨,行禮之後,簡單交待清楚自己來的目的,連連說道:“叔父帥回來就好,叔父回來就好,只要有叔父在,我們便能擋住遠東軍………。”
李神通已經從馬上下來,想起裴寂能夠成爲自己的軍司馬,李建成好像出力不少,他扭頭望着他:“擋住遠東軍…………哼!你不問我爲何敗了?”
“不管爲何敗了,只要能汲取教訓…………”
“我卻很想知道我爲何敗了!”李神通吼了一聲,“你隨我來!我們去找裴寂那老匹夫問!”
他猛地轉身,領着親隨衆將往內城走去,下面將官不用李神通多吩咐,已經開始自覺的指揮士兵到城牆牆上守衛,眼見城牆外遠東軍並沒有立刻攻打軍寨,李家軍也是鬆了口氣。
剛纔李家軍逃命,遠東軍追殺,李家軍可是死傷不少,加上之前兩軍對陣時死傷,以及一路被衝散逃散的,剛纔進寨人數只有四萬人左右,再加上同一時間從水路上撤回的近一萬水軍,以及城內的三萬多守軍,加起來還有八萬人,兵力自是不少。
李建成跟着李神通朝前走,心中嘆息連連,不多時,
“裴寂現在何處?”來到太原城中裴氏的府邸外,李神通衝着門口護衛喝問。
“回將軍的話,二爺剛剛回府邸之中,這會已經休息了。”
李神通眼中露出濃烈的殺機,冷笑起來:“他居然沒有躲起來,難道不怕我回來後殺了他嗎?”
“小人見過大帥和世子。”這時裴府裡面走出一名幕僚打扮的文人,向李建成和李神通恭敬一禮,然後才說道:“二爺讓在下來傳話,說他只是一名文官,戰場上提前離開也是爲了保命,實不是故意敗壞了大軍士氣,影響大軍的軍心。”
李神通冷哼道:“這就是他的解釋?裴寂乃當世名儒,當知氣節大義,戰場上最危機時刻,他不思殉生取義,反而帶着人提前逃跑,讓大軍軍心動搖,一致一敗塗地,這樣的大儒名士留他何用?”
那裴氏的幕僚又道:“大帥,世子,我家二爺還說,大帥征戰辛苦,世子遠路趕來,我家二爺已在府中設宴,請大帥和世家赴宴,他將在酒宴上親自向大帥解釋緣由並賠罪。”
李神通悲慟道:“我十萬大軍只回來四萬,我哪有心情參加什麼酒宴!”
“但是本帥現在就想找裴寂問個清楚。”李神通面無表情地看着裴府,面色浮起冷笑,眸中有殺機一閃而逝,不知在想什麼。
“接管裴府,任何人敢阻攔,殺無赦。”李神通悍然下令。
他帶來的數千人馬渾然聽令,很快就接管了整個裴府。
與此同時,李神通和李建成已經踏着緩慢而堅定的步伐,走進了裴府之內。
河東裴氏的祖宅雖然在聞喜縣,但是在太原城的府邸佔地也足有一百多畝,比大隋的一些王府還要氣派。
李神通穿過裴氏前院,凝目朝裡面看了一眼,發覺都這個時候了,裴寂竟然竟然還不跑出來見自己,於是更加不滿地哼了一聲,然繼續往裴府深出走去。
待到往深處不斷走去,李神通心中忽然涌起一陣悸動,這種感覺很奇妙,而且來得很突然很蹊蹺。不管怎麼說,這種感覺不太好,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似的。
李神通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闔上眼仔細思量了片刻,想着即使裴寂有什麼想法,或者裴府有一些護衛高手,但整個裴府都已經被自己控制,自己並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可他還是不放心,轉身揚聲道:“來人!”
一隊親兵跑過來,朝他按刀行禮。
李神通揮了揮的手中的刀,沉聲道:“再抽調一千人馬,給本帥搜查整個裴府,每一個角落都要搜到,然後讓裴寂來見本帥!”
親兵領命,迅速開始落實李神通的命令。
一直以來,李神通對於自己安危方面的直覺通常很準,往往一絲不同尋常的念頭升起,便代表着某種不可測的變故發生。如果更迷信一點的話,一縷反常的風,一場莫名的雨,一陣突然來臨的雷,他們都會當成上天給自己的警示。
當然,歷史上貌似有這種直覺的大人物好像不少。
不同的是,有的大人物剛愎自用,隱隱有了直覺卻偏偏覺得自己可以逆轉天命,於是將直覺棄之不理,當然,無數史書或民間流傳的故事結局都證明,不信自己的直覺死得很難看。
李神通即使今天吃了敗仗,但他也不是剛愎自用的人,他向來小心謹慎,正因爲他的謹慎,他才能夠活到今天。
所以,他對自己剛纔出現的一陣莫名而來的心悸有了警覺,於是下令再次搜查裴府,並讓裴寂來見自己,不打算再往裴府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