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夜國不夜城的這次宴會倉惶的舉行完畢,說是爲慶祝大王子夜淵鴻平安迴歸而舉行的宴會,可席間大王子根本沒有出現。先前陷入癲狂差點襲擊皇帝的大王子被武士死死看護起來,以免傷人。而大將軍的妻子竟也會神秘的咒術,並且對皇帝動手。更令參加宴會的人驚奇的是,皇帝似乎並沒有責怪大將軍的意思。誰都知道皇帝是一個心思陰沉的帝王,任何膽敢冒犯他的人都落得不得好死。今日皇帝竟就將這件事不了了之麼?
在場的帝都大臣們心裡都一陣竊喜,他們樂得看到這樣的場面,夢陽最具權利的皇帝和鎮天大將軍兩個人相互爭鬥,能爲他們留出更大的迴旋餘地……畢竟鎮天大將軍不是那種說殺就能殺的人,支持他的可是夢陽最強大的輕甲步旅,除了鎮天大將軍,沒有人在能統御這支軍隊!皇帝若是真想對大將軍動手,帝國必將動盪不安,而他們這些大臣就能爭取更大的存活機會……
可雙方最後都談笑風生,相互恭維,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矛盾的地方。皇帝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剛纔發生的事情,大將軍也只是表示了一下歉意,對這件事也是閉口不提。宴會安寧的讓人覺得詭異。只有大國師修羅臉色不太好,一個人在角落裡默默的喝着來自南方森林的蜂蜜玫瑰酒,不理會那些妄圖上前恭維結交的貴族大臣。
至於那個美貌如仙的白眼王后,最終也是沒有出現。貴族們回去之後看到自己家裡的衆多妻妾,只覺得像是在看一截朽木,甚至抱在懷裡也覺得索然無味,腦子裡滿是那個女人的身姿與美貌。
他們幻想着自己與那個女人在一起的場景,若是能得到那樣的女人,哪怕只得到一天,這一天一過就要死去也無怨無悔……
可這些庸俗的貴族大臣們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真正名字叫‘夢梵•神’,這個大陸存在三百年的兩大帝國就是以這個女人的名字命名的。他們不知道三百年前兩個張狂輕浮又自信的年輕人爲了她推翻了靖熙王朝,爲她浮屍百萬,爲她不惜以天下爲賭局,賭上整個大陸的生靈,只爲換取傾城一笑!
他們不知道夢陽和梵陽是因爲這個女人而建立的,也是因爲這個女人而被毀滅!愚昧的世俗之人,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夢陽林夕元年,十月二十一日。
北方而來的風裹挾着極北刺骨的寒流終於吹過大半的夢陽,最後一分秋天的痕跡在寒風中被抹除。而帝都縹緲城的宮闕上凝結上一層晶瑩透亮的霜,帝都上空縹緲的雲霧看起來更加迷離夢幻,整個城變得分外純白典雅。
可這還不是縹緲城最美的時候,最美的縹緲城是入冬後,那時候整個城都被凍上一層冰凌,一尺餘長的冰凌會從屋檐上倒懸下來,高聳入雲的宮闕被冰凝結的晶瑩閃爍,像剛剛被巧手的工匠用冰塊雕琢出來般。晚上的時候,人們會在宮闕上掛滿各色的燈籠,絢爛的燈光照在透明的燈上,激射出無與倫比的色彩。這時候,人們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傳說中的仙境,甚至不少人寧願從剛入秋就出發,走上兩三個月,只是爲了能趕來看一看冬天裡迷濛夢幻的夢陽帝都!
只是現在還是深秋,看不到那種萬樓冰霜,晶瑩剔透的盛景。可皇宮中霜緋閣的冰霜玫瑰正是最好看的時候。滿園火紅的秋玫瑰上凝結着一層雪白的冰霜,看起像是跳動的火焰被冰凍住,美得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最微小的聲音都會打破這樣的美景。火紅如脣的玫瑰花瓣上凝結着一層純白的冰花,漫天的寒冷裡好像都有了玫瑰微辛的香氣,伴隨着冷冽的氣流灌進肺腑中,只有滿滿的安寧。
此時的霜緋閣寧靜至極,顯得皇帝已經竭力輕緩的腳步聲分外刺耳。他一步一步走向玫瑰花叢深處,火紅的琉璃龍翔袍後襬拖拽在地上,掃過開的正烈的玫瑰花,白色的冰霜簌簌的落下來,沾在他的長袍上,沾在他的靴子上,然後融化開來,沾溼了他的衣袍。
他大口的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冰冷的空氣爬進他的腹腔中,忍不住打個寒戰,全身的毛孔都縮緊了。接着他緩緩吐出吸進來那一口帶着滿園玫瑰芬芳的的氣,在寧靜的霜緋閣中發出一陣悵然的嘆息聲。
一個陰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陛下可不要在這裡站得太久哦,會中寒的……”
可皇帝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依然慢慢一步一步向花園更深處走去。他的袍子上都打滿霜花,琉璃龍翔袍本身就是耀眼的紅,現在被霜花落得斑駁,簡直要與滿園的冰霜玫瑰要融合在一起。若不是他一頭烏黑的頭髮飄揚在風中,真的就將他與周圍的景色要分不清了。
皇帝蒼白的面容無比柔和,像周圍的棉柔的花瓣般。眼眸裡的柔和簡直能融化冰雪,這樣的目光只有在夜國不夜城看到那個叫做‘白顏’的女人時有過。沒有了平日冷厲乖張的林夕皇帝其實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迷醉的人,那股皇族特有的氣質襯得他分外與衆不同,尤其是在這樣的華美的景緻下,高貴的美,幻滅的美,彷彿紮下眼睛就會消失不見,一觸既碎的美感。
站在遠處的修羅凝聲問道:“你爲什麼不處置鎮天大將軍,他舉辦的宴會先後有人冒犯你……甚至會威脅到你的生命,你不是把自己的命看的很金貴麼?”
他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傳播出去,冰冷的語氣讓周圍的寒冷更加刺骨。他的聲音裡有着一股淡淡的不快。
皇帝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依舊向前走着,背對着他說道:“我只覺得,殺了大將軍,那個女人會很難過……我不忍心看到她難過的樣子!”
修羅的瞳孔瞬間縮緊了,暗紅的眼睛閃着危險的光,薄薄的嘴脣抿成一道鋒利的細線。消瘦的他站在那裡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他身邊的寒冷彷彿都有了重量……可皇帝不知道,他依舊是一步一步緩緩走着!
“你難道覺得現在赤那思退去,諸侯國被誅滅的只剩下夜國,夢陽就安定了麼?不殺死鎮天大將軍,不將夢陽的軍權與皇權整合在一起,又該怎麼開始對外擴張?你覺得夜明山會甘願聽你的命令,去爲你征戰麼?鎮天大將軍不死,你的皇帝位置能坐的穩麼?”
皇帝終於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過頭來,笑着說道:“修羅,你似乎很期待我處死大將軍啊……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急切的像要一個人死過,你不是喜歡將獵物玩夠了再吃麼?”
修羅猛地伸手一揮,像在揮動一柄利劍,大聲說道:“我只是想讓你的皇帝之位坐的穩一些,只有將夢陽牢牢的掌握在你手中,才能開始展開對梵陽,對赤那思的戰爭……我只是很想幫你做成你的先輩們沒有完成的事蹟,我要讓你成爲整個大陸的帝王,這片土地不應該有夢陽,梵陽之分,你難道不想看到一個完整的‘夢梵帝國’麼?”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可說道‘夢梵’兩個字時卻哽咽了一下,聲音像是被風吹散了一樣。
皇帝默默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滿是沉靜,他嘴角微微翹起,直視着修羅那雙暗紅的眼睛,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可我知道,你在說謊!”
修羅的面容一瞬間變得猙獰可怖,可只是短短的一瞬間,立刻又恢復平靜的邪氣。他暗紅的眼睛落寞下來,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一個凡人看穿心思!
沒錯啊,他那麼急切的像殺死鎮天大將軍,只是嫉妒他和夢梵•神在一起。看到他們在一起自己心裡就和刀割一樣痛苦,難道是因爲這個凡人,夢梵纔不願意和自己回覓露森林麼?他只想殺死鎮天大將軍,這樣就能看神難受痛苦的樣子,他的心裡就會很受用……就是這樣一種邪惡的心思在作祟啊!
他沒有能力殺死夢梵,也沒有決心殺死她,只有靠這樣下作的手段來讓她心痛,讓她後悔,讓她也感受一下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麼感覺——讓她好好感受一下他現在所承受的苦痛……
皇帝笑了一下,轉過頭繼續向花叢中走去,不再理會修羅。他擡頭看向天空,滿天都是凝冷的霧氣,天空彷彿也變成純白色,白的不然纖塵,白的讓人心碎。
“天空,多麼像她的臉啊……”皇帝默默的嘆息道。“白顏……蒼白的容顏!”皇帝只覺得自己這二十年像是白活了,見到那個絕美的女人的那一瞬間,像是花光了餘生中所有的運氣。他很渴望那個女人,很想擁有她,滿心狂熱的喜愛。
可那個女人冷酷的想殺死他的樣子還很清晰,她是一個咒術師麼?強留下那樣高傲的女人不知道是好是壞……可怎麼能按捺住心中那份狂熱?這是他二十年來第一次心動啊……可他又怎麼知道,那個絕美的女人的心已經冰封了三百年,哪裡是朝夕間可以融化?
可真的太想得到了!如果可以,皇帝寧可捨棄掉身邊擁有的一切,甚至不惜爲她浮屍百萬,爲她整改天地……這是在走流年皇帝額老路麼?流年皇帝當時不就是爲了一個女人幾乎耗盡國力!可真的感覺很值得很值得的!
皇帝轉過身帶,隔着跳躍燃燒的玫瑰花叢,看着一身猩紅長袍的修羅,說道:“鎮天大將軍我肯定是要除掉,只是,我希望,那個女人,那個容顏像雪一樣純白的女人,我希望她能留在我身邊!我要讓她做夢陽的皇后,讓她成爲天底下最高貴的女人!我要給她我擁有的一切……”
修羅怔怔的聽着他的話,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他尖利的笑聲在寂靜的霜緋閣中無比尖銳刺耳,像是聽到最好笑的笑話般。他嘴角扯起深邃的笑,說道:“你說話的口氣突然像個小孩,你希望,你想要……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那個女人是咒術師,你覺得你能留下那樣的女人麼?她就是行走在人間的神,就算你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也無法留下那樣女人在身邊!”
“可鎮天大將軍不是已經將她留住了麼?難道我這個夢陽的皇帝都比不上自己的臣子?哪怕像養孔雀一樣,我都要將她養在縹緲城中,養在我身邊!”說話間,皇帝那張狂的氣勢隨着周圍的寒意鋪天蓋地而來,像一團熾烈的火,比腳下的秋玫瑰還要熾烈,還要熱情。那是一種癡迷的狂熱,一種不惜一切的決絕!皇帝笑着看着他,“再說,我不是有你麼!你也是個很強大的咒術師!”
修羅的呼吸一頓,隨即笑了,笑的無比深邃!“狂妄如同你的祖輩,當時万俟流年的狂妄也不過如此!”他悄聲說道,沒有讓皇帝聽到他的話。
“養孔雀麼?既然你敢想,那就有什麼不敢做的,陛下,我再次折服在您的雄心壯志下!修羅願意爲陛下對抗那個咒術師女人!”他說道,整個人透着比皇帝還要囂張的狂妄。這樣也好,真的將那個女人囚禁在帝都中,起碼會少一個不安定因素破壞他的計劃!這樣也不錯啊!
修羅看着滿臉笑意的皇帝,也不由自主的笑了。他心裡真的好期待,好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啊!
此時他對那個女神再無其他感情,只有滿滿的厭恨,厭恨她的容顏,厭恨她的謊言,厭恨有關她的一切……
他暗紅的眼裡是近乎瘋狂的期待。既然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那就和養孔雀一樣吧!起碼,自己也能居高臨下的站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