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鴻這一句話,姚祿半天也沒有反應過來。
這位亂世隱龍,三年間換了八個主公,怎麼這次自己當起主公來了?
但很快,他就漸漸回過味來,臉上的驚奇也逐漸轉變爲譏笑,“怎麼?你以爲自稱是城主,就可以替那個小丫頭前來了嗎?
那丫頭目中無人,雪風城,孤必取!”
江鴻臨危不亂,煞有介事的說道,“王爺,並非是‘上代城主’對王爺不敬,而是下官一直不滿她的苛政,致使山南縣民怨沸騰。
故而在軍中同僚們的推舉下,下官取而代之。如今她已是雪風城的平民百姓,怎能有此殊榮,一睹王爺的聖容呢?”
這麼容易就拿下了城主的位子,姚祿當然不會信。
這顯然是他們的權宜之計,姚祿冷笑道,“你們以爲,將城主之位交出去,就可以換一個人來見孤了?
孤的詔令,分明是要那雪嵐丫頭親自來見孤!”
江鴻邪魅一笑,從袖中取出一隻金色卷軸,緩緩展開後,念道,“‘責令,雪風城主親入冀郡,負荊請罪,以贖其抗詔之過’。
王爺,您的詔令之上,明明白白寫着,要‘雪風城主’前來,並沒有說是雪嵐吶!”
說完,江鴻又裝模作樣的一拜,“雪風城主——江鴻!奉詔……”
姚祿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荒謬!孤此詔分明是下給當時的城主,也就是那個雪嵐丫頭,你簡直是強詞奪理!”
“當時之城主,與現在之城主,不都是‘雪風城主’麼?敢問王爺,您是不信下官這個城主之位的真實性呢,還是……認爲您下的這一紙詔令,不夠明確呢?”
姚祿剛想說他曲解自己的詔令,但立刻就被理智阻攔。
細細一想,詔令中的確沒有明確說明是誰,只說了是雪風城主,那麼這代指的的確不一定是雪嵐。
甚至於,他們把之前的城主從墳裡挖出來,一路運到冀郡,也不算是違抗詔令!
這顯然是玩文字遊戲,這詔令下去,誰都知道“雪風城主”指的就是雪嵐,就連江鴻自己也肯定是知道的。
但他就是玩起了詭辯!
姚祿不禁苦笑,他搞半路攔截,江鴻就給他來個偷換概念,雙方各自過起了陰招,誰也別埋怨誰不厚道。
但姚祿絕不會就這麼認輸,他忽然轉怒爲笑,“那麼,江城主,孤還真是要恭喜你,坐上這城主的寶座啊。”
江鴻暗暗竊喜,心想這姚祿此刻肯定在心裡暴跳如雷,卻又偏偏不能發作,只能硬憋着,不禁感到好笑。
“多謝王爺,若沒有王爺的垂憐,在下哪有機會撿到這麼一座大城呢?”
他像是故意氣姚祿,但姚祿卻並沒有動怒,不知是他修養極好,還是……另有打算。
“你說,軍營中的同僚推舉你當上城主,都是何人啊?這些可都是你的大功臣吶!”
江鴻剛想說衛濱,忽然警惕的皺起了眉頭。
這是個坑!決不能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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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姚祿喬裝來到雪風城時,就以衛家世代守護雪家爲由,不讓衛濱繼任城主。
現在若說是衛濱帶頭推舉新城主,這姚祿肯定會借題發揮。
輕則對江鴻的詭辯提出質疑,重則……可能會對衛濱不利。
斟酌再三,江鴻從容的說道,“大部分同僚都支持,唯獨衛大將軍反對,所以我們不得不將他拘禁,下官這才能登上城主之位。”
反正信口胡謅,只是爲了將這一關搪塞過去。
江鴻的說法,看似無懈可擊,但姚祿卻並沒有放棄的意思,而是長長的沉了一口氣,陷入了深思。
這老傢伙應該是沒招了吧?
江鴻暗自得意,但還沒高興多久,就聽姚祿那如洪鐘般的聲音再度響起,“雪風衛家,那可是冀州第一忠臣世家。孤的歷代祖先,都對其欽佩不已,甚至世代都將其作爲楷模,想不到啊……”
姚祿說的,江鴻半信半疑。
35年前的那場截殺,就是衛濱的先父,也就是衛家上代家主,隻身帶着上代城主來到這冀郡城,姚祿當時讓他們平安回去,就說明他的確是被衛老將軍震驚了。
就憑這一點,姚祿說他從祖上開始就敬重衛家,是可信的。
但可疑的是,他這時候說這些做什麼?
江鴻略一思索,卻聽姚祿繼續道,“還有那雪嵐丫頭,做出投靠孤的決定,一定是經過了重重阻礙。
古人云,‘三年不改父之志,是爲孝’,她如此冒犯大忌,孤應該全力維護她,對嗎?”
他的語氣近乎於逼問,江鴻不及細想,回答道,“理應如此。”
話音剛落,姚祿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那一瞬間,江鴻後悔了。
這別是另一個大坑吧?
“既然如此,你等篡權奪位,孤決不能坐視不理!”他猛地站起,厲聲道,“孤,即刻發兵雪風城,助雪嵐丫頭一臂之力!”
助雪嵐?江鴻懵了數息,忽然反應過來他的意圖。
他這是打算,打着“清君側”的名號,對雪風城用兵?!
至於這個被清之人,自然就是以江鴻爲首的“造反派”!
然而這只是藉口,雪風城經過姚祿這麼一打,就算能幫助雪嵐“復位”,那麼今後的雪嵐,也將成爲姚祿手中的提線木偶!
挾城主以令雪風。
江鴻萬沒想到,他自以爲巧妙的詭辯,居然反而給了姚祿攻打雪風城的藉口!
他低估了姚祿的野心,更低估了他的兇狠。
過去三年真應該與姚祿過個幾招,不至於現在對他毫不瞭解,以至於輕敵!
看着江鴻一臉的失神,姚祿滿意的笑了,“江先生,真是抱歉,你這城主的位子,剛到手就要被孤奪走。”
他這話的本意,是要將城主之位奪走,還給雪嵐。可深層的意思,便是他將成爲實際城主,甚至過不了多久,就會取代雪嵐。
這算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江鴻沒法辯駁,此刻姚祿於情於理,都站在了制高點上。
“不過,孤這裡倒有個位子留給你——冀州軍首席軍師,非先生莫屬。如何?先生是想做一個遜位城主呢?還是做一個王佐之才呢?”
遜位城主的下場,不言而喻,只有死路一條,或永遠圈禁。
江鴻緊緊盯着姚祿的雙目,從那雙蒼老的眸子中,江鴻看到了一個老人的智慧,以及……狡詐。
見江鴻沉默不語,姚祿也不急於求成,緩緩說道,“既然先生一時做不出決定,那就只能委屈先生了。
來人,將江鴻押入大牢,待孤從雪風城凱旋之時,再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