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告老還鄉(大結局)
他一定會是個明君,無論有沒有我都一樣。
可我要是留下來,一定會成爲禍亂朝綱的妖孽。我會成爲他的污點,然後千秋萬代,被人唾罵。他不在乎我是他的污點,可他在乎我被人唾罵。
而我不在乎被人唾罵,可我在乎他有污點。
我們彼此都太顧及對方,所以他只能是他,而我只能是我。
接下來幾日,我們似乎又回到過去無憂無慮的日子。白天我給他當值,穿回自己的小太監服,還真是有些懷念啊!
小皇帝上哪兒都帶着我。他上朝,我就站他跟前,給他遞奏章。當我扯着嗓子喊有事上稟,無事退朝時,站在羣臣前列的索大哥差點摔了個跟頭。他多半以爲小皇帝念着舊恨,把我乾脆喀嚓了小弟,讓我免費練葵花寶典了。等一退朝,他就衝到御書房,看見我,連小皇帝在邊上也不顧了,抱着我的腰就哭,說什麼早知今日,當初怎麼也不會把我帶回京城。氣得小皇帝狠狠踢了他一腳。
不過看他好好的一個帥哥,哭得涕淚齊飛的樣子,實在是可憐的很,(其實是被大花臉雷到了),我只好勾着小皇帝在書房桌上表演活春宮給他看。
看到我的小弟完好無缺,且生氣勃勃之後,他被小皇帝隨手扔出的鎮紙、毛筆,轟出了御書房。本來小皇帝是要將他罰俸降職的,在我的糾纏下,他整個下午都在和我滾牀單,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到晚上,我才偷偷溜回自己的公爵府邸。忘了說,回來以後我又升職了。現在我是大清一等鹿鼎公,這是皇室子弟以外,給大臣的最高榮譽了。對了,有人要問了,不是還有親王嘛。清兵入關時,爲了安撫幾個投降的漢人大臣,曾經是封過外姓的親王,不過平定三番時都沒有一個好下場。雖然我是滿人,可別人都不知道,要真做了親王,不就要做第二個龜孫子嘛,不幹,堅決不幹!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小皇帝在內城給我挑了個地方,悄悄造了座大宅子,空關了很多年。如今它的門口掛着高高的牌匾,一等鹿鼎公爵府,還是小皇帝御筆親提的。這宅子離紫禁城很近,我的臥房裡甚至有條通道,直通御書房。我就從那通道回來的。
今晚小皇帝特別熱情,他也不想想那些個妃嬪們久不沾雨露,還不得鬧翻天。拖着我非要賞月,賞着賞着,就意亂情迷,在御花園裡打了場野戰。等他放我走,天邊都露魚肚白了。
看我實在累,他本要我留宮裡。但想到有幾日沒回去了,我的後院恐怕也要不得安寧,就向小皇帝討饒,回自己府邸休息。
剛躺到牀上,某人不耐煩地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又拎起來了。我眯縫着眼,打着呵欠,跟着他來到外間廳裡。大家居然都在。
銅錘看見我,搖搖晃晃張開手,衝我邁着小步就過來了。我感動地睡意消了一半,也張開手要迎接他。沒想到臭小子理也不理我,無視我的懷抱,撲到後面某人的褲腿上去了。
我與某人臉色頓時都難看了,我還沒喊,蘇大魔頭先忍無可忍地大喊起來:“小沐,你再不看好他,我就拿他去喂蛇!”
沐劍聲連忙閃過來,抱起銅錘就躲角落,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爲了安慰我受傷的心靈,我轉而看向虎頭。虎頭那小子,剛睡醒,他平日裡就有起牀氣,這時候,除了海公公,誰也別想碰他一下。
但我剛被銅錘打擊過,把這查兒給忘了,一心想和我這寶貝兒子親熱親熱。
“啪”一聲,他毫不客氣地給了我一巴掌,疼是不疼,可被兒子打,忒沒面子了吧!而小傢伙居然還惡人先告狀,咧開嘴就哭。
我當然被衆人譴責一番,批得是灰頭土臉,只能夾着尾巴,老老實實坐正中間太師椅上,動也不敢動。
讓奶媽進來把受驚的虎頭和闖禍的銅錘抱走後,批鬥大會算是正式開始了。
衆人或坐或立,倒也千姿百態。師傅是翩翩的劍仙,公公是溫潤的水玉,小沐的英姿勃發,雙兒的聰慧乖巧,劉師兄的寵溺包容,蘇荃的邪魅無邊,是各有各的氣質。
不過此刻,大家的風度氣質隱隱有散功的跡象,師傅劍仙還是劍仙,只是這劍似乎寒氣森森,要出鞘;公公的水玉沾着這股子寒氣要變萬年冰玉了。小沐陽光活力全無,站在陰影裡頭,恰似陰魂不散,雙兒眼眸紅紅,也不知是哭得還氣得。劉師兄燦若星辰的雙眼充斥着對我的控訴。
蘇大魔頭就更不用說了,他本來看我就沒有順眼的時候。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這個說我有了新歡忘了舊愛,還要拋家棄子。貌似小皇帝不算我的新歡啊,他也是我的舊愛啊!不過這話我可不敢說。那個勸我伴君如伴虎,何必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又不是武松,難道還要我打老虎啊!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我看六個男人足以連演好幾場了。
聽着聽着,睏意上來,人就坐不住了。本來嘛,昨晚根本就沒一宿沒睡,回來連枕頭都沒沒沾,就被拉來開會。實在吃不消,仰天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身子也往椅子下滑。
衆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沒聲了。
最後還是誰拉出來的,誰抱回去。一路上就聽見蘇大魔頭磨牙的聲音了。
事情總得解決的,京城也不能長呆。畢竟我身邊有的是朝廷的欽命要犯,要是被人認出,摻我一本,到時候就算是小皇帝,也會很爲難的。
找個小皇帝心情比較愉悅的日子,小心翼翼地提出我的意見。
出乎我的意料,小皇帝很爽快地答應我離開。當然是附帶有很多條件的。比如每年必須抽出兩個月,在京城的公爵府住,每逢盛夏,我還得去承德避暑山莊,同他一起避暑,一但有徵招,我必須無條件立刻趕回他身邊等等。
總之,此次會面是愉快的,談判的結果是雙方都滿意的(貌似是他很滿意)。當我離開時御書房時,眼角似乎瞄到小皇帝偷偷把一大堆奏摺扔到火盆裡,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第二天,小皇帝就在上朝時宣佈,讓我告老還鄉。雖然我只有二十不到的年紀,說告老有些離譜。但朝上除了索額圖如喪栲砒以外,列位忠心耿耿的大臣還是很歡欣鼓舞的。因爲本朝開國以來,第二個迷惑君王差點從此不早朝的妖孽(前一個是我娘,拐得老皇帝好好的皇位不要,出家做了和尚,至今還被各大臣記恨着呢!)終於要滾蛋了。
也不計較小皇帝所賜之物是不是有點多得過分,大臣們忙着挨個出列,給做出英明抉擇的小皇帝歌功頌德,有幾個甚至老淚縱橫,直呼先祖庇佑,萬歲萬歲叫個沒完。
拜託,我都還沒走呢!
大殿上亂哄哄的,我這個被賞賜的正主等了老半天,纔有機會謝恩。難得人家特意把從來沒穿過的朝服今天穿來顯擺一下的。
又被小皇帝留了幾日,才選了個黃道吉日,讓我衣錦還鄉去了。在夾道的鞭炮聲中,我騎着高頭大馬,穿着御賜黃馬甲,大搖大擺,離開了北京城。
揚州啊揚州,我夢中的故鄉,我還沒見過你真正的面目啊!我正那個叫得意呢!就被蘇大魔頭指揮着小沐拎回馬車裡去了,理由是,我那模樣就跟個活動招財貓,惟恐路上沒有劫道的來似的。
雖然坐馬車沒那麼風光,不過大家會輪流上車陪我說話,還可以躺在舒服的大腿上,喝喝小酒,順便來個十八摸,吃吃小豆腐,日子還是很愜意的。當然除了蘇大魔頭陪我的那個時辰,因爲他會躺我的大腿上,邊喝酒,邊聽我唱十八摸,順便吃我豆腐。
離揚州愈近,我就愈興奮。我也問過師傅,當初我在揚州是不是很淘氣。師傅摸着我的腦袋,含着微笑,回憶起那時,說我年紀雖小,卻格外調皮搗蛋。
在我十歲那一年上,我曾帶着揚州城裡的一羣頑童前去禪智寺遊玩。
揚州芍藥,豔名天下,禪智寺前的芍藥圃尤其宏偉,名種千百,花大如碗。我見芍藥花開得美麗,折了兩朵拿在手中玩耍,給廟中和尚見到了,奪下花朵,還打了我兩個耳括子。
我脾氣也倔,竟誰也不說,一個人偷偷半夜翻進寺院,將芍藥圃裡所有花朵全折了,扔地上踩了稀爛,連花苞也不放過。
寺院裡的大和尚雖然估摸是我所幹,但因夜色深沉,偏我人小,手腳卻靈活,溜得快,沒當場抓到我。第二天他們來麗春院對質,被我那春花娘罵的狗血淋頭,灰溜溜逃回寺裡去了。
從此禪智寺門口就豎了牌子,寫明瞭韋小寶與狗不得入內。
聽着師傅絮叨着過去那正牌小寶的趣事,腦海裡會像放電影似的,一幕一幕,從記憶的最深處,放映出來,彷彿那些事兒就是我所做。
不過,就有一點很奇怪,說到我那春花娘舌戰羣雄的經典場面,我總下意識跳過春花娘的臉部特寫。難道春花娘長得慘不忍睹?
我拐彎抹角,問師傅春花娘的事。呃,師傅的臉先青了,又白了,接着發紫,像打翻了調色盤,謂爲壯觀。
停停走走,半遊山半趕路,倒走了一個半月,纔看見揚州城的外貌。
大家也不願和官府再打什麼交道,在城外僻靜的村莊外買了個現成的大宅子。揚州有道是富庶之地,不少商賈附庸風雅,都喜歡在依山傍水處建個別院,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渡假別墅。這家富商原不肯賣,我讓公公拿了大把的銀票去砸,砸得他眼冒金星,纔買下的。
安頓下來了,就要去拜見我名義上的養母,大名鼎鼎的江南名妓韋春花。
話說“醜媳婦難免見公婆”,我那些個親親們在牀上再怎麼威風,對外卻仍是尊我爲夫,還是很給我面子的。特別是蘇大魔頭那兒,這面子要得,咳咳,很輕鬆,恩,很輕鬆。(死要面子,活受罪,說得就是本文的主人公了,某F嘆息啊)。
在揚州城裡轉了兩個時辰,揚州小吃我已經基本嚐遍了,各種新奇的玩意兒也買了不少了。大家的臉色也基本很難看了。
“小寶,那個什麼麗春院,還沒到嗎?”還是小沐忍不住跳出來問。
在揚州呆過十幾年的是我這身體的原主,又不是我,我哪裡認得啊!師傅不是也來過嗎?我向師傅射出求救的眼神,師傅才呆呆地回過神來,“原來是小寶忘了路啊,我以爲你想在城裡逛逛纔去呢!”
衆人皆倒。其實還有個人認得路,不過他向來以我爲重,也以爲我是近鄉情怯,纔在街上轉了又轉。沒曾想我根本就是不認得路。
換了師傅帶路,不消片刻,馬車趕到瘦西湖畔,隱隱絲竹聲在空氣中傳播開來,夾雜着各種胭脂花粉的味道。
我撩開車簾子,馬車正轉入一條小巷子。這時候還不到青樓開門迎客,人也不多。各家大門緊閉,倒也少了幾分尷尬。
又走了盞茶功夫,馬車停在一間破敗院子外。
我下車一瞧,這就是麗春院?大門上牌匾歪歪斜斜,兩邊掛着的燈籠估計還是年前的舊貨,顏色暗淡不說,都有破洞了,這晚上還能點得起來?
正看着,退色的木門打開了,一龜奴小廝模樣的少年打着哈欠,提着籃子出來,陡然看到門口的馬車,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媽媽,有客上門拉~~~”他扔下籃子,轉頭就往門裡跑!
不一會兒,大地震動,就聽咣咣、咣咣,簡直是地動山搖的腳步聲,從門裡傳來。
一壯碩人妖扭着“小碎步”,就出現在我面前。沒等我我暈過去,他從掖下抽出一條汗涔涔,飄着一股異香的絲綢帕子,抹抹並不存在的眼淚,就往我身上撲去。
要不是他一嗓子喊出,我身邊至少有三個人差點就伸拳頭的伸拳頭,揮劍的揮劍,踢腿的踢腿了。
“小寶兒,爲孃的心肝兒!你個小沒良心的,你終於捨得回來拉!”
話音未落,就見他青茬圍繞的血盆大口要朝我臉上親過來。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回想到這位偉大的春花娘,我的腦海就會給他打馬賽克,真我的親孃列,我得吐個先,嘔……
幸好有師傅和海公公雙雙出手攔住了人妖大娘。
一干人進到正廳,師傅將我這幾年的行蹤與我那養“母”全盤托出。宮裡的歲月,還是公公替他補充。我才知道,原來公公和我春花娘是舊識。
後來公公還告訴我,春花娘和我生父老皇帝的親衛,就是陪他一同出家的行顛和尚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因爲從小堅持認爲自己是女兒身,早早就被逐出家門。公公因爲不能見容於蘇克薩哈家,與他同病相憐,很早就是好友了。當年宮闈驚變,他無人可託,想到了他,才把我送與他代爲撫養。
在春花娘的雷霆雨露拋灑下(他激動得哭了整一個時辰,期間是口水飛得多,眼淚倒沒幾滴),衆人皆吐,套句某明星的經典臺詞,我們吐啊吐的,就習慣了。到晚膳時,大家基本能正視春花娘了。
艱難地吃過這頓團圓飯,答應春花娘會時不時進城看他,他才放我們離去。
臨到門口,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咣咣咣跑回院裡,一會兒抱出個襁褓。
“小寶兒,人家賣給爲孃的,呃,爲娘從養大你之後,就沒帶過這麼小的奶娃了,你替爲娘養吧!”
人家買姑娘都買青春年少,花枝正俏的,他倒好,買個奶娃,等養大接客,麗春院早關門了。不過瞧眼前的模樣,離倒閉也不遠了。
盤算着,等哪天真倒閉了,就把他接回自己的莊子養老。不過到時候大家就恐怕又要吐啊吐的了,哎,會習慣的。默默安慰一下自己,接過襁褓,瞅瞅,是個可愛的小女娃,正睡着,粉嫩的臉頰上淡淡的兩個酒窩,真是惹人憐愛啊!
雙雙啊雙雙,我終於等到了韋家的最後一個成員。
滿足地笑着,幸福的生活正在前方等着我,嘴裡哼着十八摸,“一呀摸啊摸到,摸到師傅的臉蛋邊呀,師傅的臉蛋……”
“小寶,我的就不好摸嗎?”某人又發作了……
“好摸好摸,蘇大哥,要不……換你摸我?”
“那還差不多……”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