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祭祀
出了陸府之後白錦沫頭也不回地一路夾塵帶土、跌跌撞撞地朝着秦府的方向跑了幾十米遠,整個人彷彿脫離了地獄,就差恨不得夾着翅膀飛出來。
誰料正慶幸着卻腳下一滑險些摔倒,這使得她不得不漸漸放緩了腳下的步伐。她擦擦臉上的汗水與污泥,虛脫地坐倒在路邊的石凳上。
心裡思忖着:現在去找秦慕影是不是太突兀了些,畢竟自己曾經給他添了那麼多麻煩,而且目前又淪落到這副處境,如果再要去連累一個幫助過自己的人……
想到這層,她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座自己夢魘源頭的死氣沉沉的宅邸,光是看看都讓她不寒而慄。更何況裡面還關着爲了救她出來而頂替自己在裡面飽受着折磨的女僕……也不知道會不會已經被陸少遊那個奸詐的小人看出真正的白錦沫其實已經被調包了……
白錦沫越想越傾向於往糟糕的方向想,她其實在囚禁的期間幾乎沒有吃上什麼,連水都喝的很少,更何況已經堅持跑了那麼遠呢。
她也明白自己體力說不定已經嚴重超支,但是她依然督促着自己決不可以休息,能跑的遠一些危險就少一些,能復仇成功的希望也就多一些,她也同樣預感到自己一旦休息放鬆下後可能就再也起不來了……
於是她頑強固執地不讓自己倒下,繼續拼命地向前蹣跚走去,隨着時間的流逝,也不知走了多遠,她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虛弱,漸漸地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她心想着,再撐一會,再撐一會就能徹底逃離陸府那個可怕的魔窟和陸少遊可怕的魔爪了。
白錦沫終於從郊區逃到了越來越繁華的地段,在確定自己已經距離陸府很遠後,她這才終於放下心來,她無力的坐在路邊,看着被路燈照耀的街市,心想着:現在大概已經是夜晚了吧。
●тt kдn●c o
夜幕降臨,這座城市華燈初上,燈光給這座城市添上了一絲暖意……就在這本該難熬的時刻,她卻想起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曾經的她也有一個家,伴着夕陽的餘暉在萬家燈火中有人也爲她留了一盞燈。
意識又回到那個簡陋卻溫暖的小屋,燈光下又出現了那個頑強而單薄的身影,那是她最親愛的弟弟,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這是支撐她的唯一信念,對!她不可以倒下,絕不可以!陸少遊那個惡人,她會讓他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來爲她弟弟償命的!而她可憐的弟弟,心痛之餘又使她愈發思念。
她想到:弟弟去世這麼久,因爲被陸少遊囚禁的緣故,她甚至都沒有能去祭拜過他,甚至連他入土前的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恨恨地咬着牙關,她拽緊了拳頭,卻無意間看到了手裡緊握的女僕硬塞給她的幾張鈔票,雖然不多,大都是些五十、二十的毛票,卻也讓她傷感不已,她飽含感激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溼潤了眼角。她撥了
撥隨意散落在額頭的亂髮,心想:弟弟,如果姐姐此時去看你,你會不會怪姐姐來得太晚……
白錦沫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順着陌生的街道,沿路尋找着賣祭品的店鋪。在一家門口擺放着白色花圈的店鋪前她停下了倉促的腳步。
望着花圈上的一束雛菊,她不無悲哀地想着:雛菊是弟弟生前最喜愛的花,卻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給弟弟送花卻是以這樣的方式……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媽看到這個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姑娘正傻乎乎地站在門口,連忙上前招呼她進來坐下。
白錦沫感激地謝過了這位大媽便順從地坐了下來,可視線卻依舊停留在那束淡黃的雛菊上。那位大媽看着白錦沫憔悴的面容和悲痛的神色,不用說也知道她是勾起了對前人的思念。
於是放緩語氣溫和地提醒她道:“姑娘,你這是……”白錦沫這時也才留意到身旁站着一位身材微微發福,神態和藹的大媽正對着自己說話,怔了怔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失了態。
她一個激動跪在地上,語氣歉疚又帶點懇求地對大媽說:“這位好心人……真的很抱歉!我弟弟去世了,我一時感傷又想起了過去……這黃雛菊是我弟弟生前最喜愛的花,沒想到卻只能等到他去世後……”,說着說着眼角不禁又泛起了淚花,“我身上帶的錢不多,想請好心人幫幫我,能讓我爲弟弟做最後一點事,讓他走得安樂……”
賣祭品的大媽看了看她身上這幅打扮又瞧到她臉上也是髒兮兮的,猜想她應該是農村裡出來的孩子。這位大媽信佛,又一向秉持着多做善事和接濟窮人的信條。
於是她斂了斂眉,神色哀慟地輕輕扶起了跪倒在地上的白錦沫,語氣悽婉地說:“我明白,我都明白,這每天來靈堂的人那麼多,老身做這行那麼多年,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小姑娘呀,莫要悲傷,你還年輕,凡事要向前看,人死了,並不是真的死,只是去往另一個世界,六道輪迴,願你弟弟來生投個好人家。”
望着眼前這個一心爲她好的大媽,白錦沫只是感恩地點了點頭卻仍舊掩蓋不住眼底流轉的哀愁。
她明白,她都明白啊,可是,已經過了那麼久,她又何時能真正走出失去弟弟的陰霾?生離死別,是否真的只是人間短短的一瞬,如果真有六道輪迴,來生,姐姐唯願做你白顏的姐姐!
賣祭品的大媽看到這位姑娘以爲她又陷入了思念,撿起擺放在門前的花圈,微微一笑表示對她的安慰,說道:“這樣吧,小姑娘,這個花圈你就拿去吧,就當是我對你和你弟弟的一些心意。”
白錦沫看到這一幕,連忙婉拒道:“這怎麼可以呢?阿姨雖說這是您一片心意,但請快將這份錢收起來!”白錦沫邊說邊將手裡的票子塞進了阿姨的手裡。阿姨停頓了一下,也知道自己不好拒絕,感嘆道:“真是個懂事的好姑娘啊……”就以最低價賣給了
白錦沫。
白錦沫手裡握着花圈,腳又踏進店鋪四處看了看,看了一圈之後,她又添置了一些紙錢等祭祀用的最基礎的供品。她拿出手裡的錢對大媽說:“阿姨,這些錢請您收下吧。”
賣祭品的大媽溫和地說:“小姑娘,其實不用那麼多……”在搪塞中無論如何也只肯收下部分的錢。白錦沫對大媽的慷概無比感動,她恭敬地朝着大媽鞠了個躬,就離開了這家店鋪,繼續匆匆向着女僕所說的埋葬着弟弟骨灰的地點走去。
途徑不少路邊賣小吃的攤位,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雖然已經餓得不行,但也絲毫不願意放慢腳步。直到路經一家賣燒雞的攤鋪,那陣陣香氣讓她不禁回憶起從前——
以前在白家從來不愁吃穿,但自從舅舅捲走了家裡所有的財產,兩姐弟就像從天堂直接墜入了地獄。無家可歸的白錦沫和弟弟白顏兩人相依爲命。投奔到親戚藍家後,處境一度非常糟糕,藍家對他們極爲刻薄,從來沒把他們當作自家人。
而弟弟身體又不好,她忍受着藍家人的白眼隱忍不發,只是爲了保弟弟的平安,可弟弟還是……白錦沫越想越傷感,不願意再回想下去。她將剩下的錢買了一隻燒雞,心想着:弟弟生前身體不好,因爲病的緣故一直忌口只能吃素菜,這次看到了這隻香噴噴的燒雞,或許能彌補生前不能吃葷菜的遺憾。
於是她頂着腹部不斷傳來的飢餓感,將這隻燒雞收好後繼續朝着海邊的目的地走去。她根據女僕描述的地點,沿着海域不斷尋找着弟弟墳墓所在的地方。
海邊鹹鹹的海風吹來,白錦沫好不容易幹了的眼角不禁再次酸澀起來。當她看到海邊一座簡陋卻又嶄新的石碑孤零零的站在夕陽底下時,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她的身體彷彿失去控制般,以極快的速度衝到了弟弟的墳前,拉近距離後她看清了墓碑上用石頭潦草地刻着的幾個字:白顏之墓。一字一劃均極其粗糙。彷彿是刻字的人爲了趕時間而隨隨便便刻上去的。
“陸少遊連對死人都可以這麼不尊重。”白錦沫惱怒地想着,心底對陸少遊又恨上了幾分。
等到平息了怒火之後,白錦沫平靜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手指溫柔地摩挲着墓碑上字的劃痕,眼前彷彿再度出現弟弟昔日的笑臉。
她心酸地從包包裡拿出所有的供品,又將它們整整齊齊一一擺放在墳前……恍惚間彷彿過了幾個世紀般,她心碎的聲音自己都能聽得見,或許大悲無淚就是此刻的心情吧。
她將花圈掛在弟弟的墓碑上,喃喃自語着:“顏兒,姐姐來看你了”,淚水再次沸騰了起來,她緩了緩繼續道:“都怪姐姐無能沒能保護好你,都怪姐姐無能才害你吃了那麼多苦……是姐姐沒用,姐姐多想現在躺在裡面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現在姐姐只希望你能在天堂活得好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