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裝備部地下基地,路明非的私人實驗室裡。
老族長所在的房間被火光照亮,連帶着視頻通話的畫面也隨之染上了一層火色。
“怎麼了?”路明非愣了一下,出於裝備部的習慣,他的第一反應是,“老族長,你們那裡是不是在測試什麼爆炸物啊?”
作爲裝備部的一員,路明非對這種爆炸可太熟悉了,裝備部裡基本上每天都在發生這種爆炸。
“家族裡沒研究過什麼鍊金炸彈啊……”老族長先是迷茫了一下,旋即面色微變,從懷中掏出一枚形似大號懷錶的裝置,將其打開,在半空中投射出一條條流動的淡藍色光弧。
這些光弧交織在一起,像是一朵不斷重複着合攏到綻放,又從綻放到合攏的過程的薔薇花,一道光弧就是一片花瓣。
看到老族長掏出的裝置,夏綠蒂瞬間緊張起來。
“那是什麼?”路明非好奇。
“是家族裡佈置的防禦型鍊金矩陣的顯影裝置,能夠顯示出矩陣的狀態,”夏綠蒂解釋道,“我暫代族長之位的時候爺爺把它交給過我。”
夏綠蒂話音剛落,半空中懸浮着的光弧之花就顫動了兩下,旋即最外圍的一片花瓣陡然熄滅。
彷彿是推倒多米諾骨牌一般,隨着第一片花瓣熄滅,越來越多的花瓣緊跟着黯淡下來,這朵象徵着高廷根家族最強防禦的花朵,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諾瑪,立刻聯繫學院!”而在老族長聯繫王國騎士團的時候,路明非也對着諾瑪開口。
“歐洲當地的執行部支部很多,但哪怕是最近的幾個,趕到高廷根家族也需要十五分鐘以上,而且考慮到目標強大,取用更高規格的武器也需要花費時間。”路明非看了一眼諾瑪調出來的執行部支部分部圖,計算道。
他口中的瑞爾斯是王國騎士團的代理團長,在“國王”或者“王后”不在,或者不需要親自出手時,負責統帥整個騎士團。
在路明非和夏綠蒂說話的同時,老族長已經拿着平板,向着火光亮起的方向走了出去。
“爺爺,別出去,外面危險。”夏綠蒂驚呼。
“傻孩子,爺爺可是族長。”老族長淡定地笑了笑。
看花瓣熄滅的速度,哪裡需要二十分鐘,十分鐘之內高廷根家族這座屹立了幾百年的鍊金矩陣就會徹底被摧毀殆盡。
她相信路明非只要拿着七宗罪,肯定有能力解決那些入侵者,問題是現在她和路明非在北美洲,爺爺卻在歐洲,就算是坐着航天器都來不及。
“族長,老唐呢?”路明非問道。
“這怎麼辦啊……”夏綠蒂眼圈微紅。
“族長,我們已經見到了襲擊者,初步判斷是一個次代種級別的龍類,”電話中傳出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死侍或者其他目標,襲擊者應該沒有帶手下……”
高廷根家族的防禦矩陣是以“能抵擋三代種級別的敵人,並拖住次代種級別的目標二十分鐘以上”爲目標建造的,並且經過了歷代族長的不斷強化,就算是一頭狀態完好的次代種衝進來,也不可能以這麼快的速度破壞矩陣。
“有襲擊者,而且很強!”老族長的眉頭瞬間緊皺了起來。
“別擔心,”路明非拍了拍夏綠蒂的肩膀,安慰道,“老唐在那裡。”
夏綠蒂下意識地捏住裙角:“現在讓人去支援爺爺需要多久才能到?”
“王國騎士團,立刻迎敵!瑞爾斯,彙報情況!”老族長掏出手機沉聲道。
“已經將消息發往校長室和裝備部辦公室,同時電聯昂熱校長與施耐德教授。”諾瑪道。
“老唐?”夏綠蒂愣了一下,不明白路明非這個時候提到老唐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老唐有本事幹掉入侵者。
劇烈的爆炸聲打斷了電話中的聲音,老族長手中的電話陷入一片盲音。
“這是不是代表有人在破壞矩陣?”路明非問道。
“他一個小時前剛剛結束了授課,說吃完飯要午睡一會兒,現在應該被吵醒了吧,”老族長道,“路先生不用擔心,你那位朋友是老夫的徒弟,王國騎士團應該已經派人去保護他了。”
保護?路明非眨了眨眼睛。
“爺爺!”夏綠蒂眼圈通紅。
“孩子,記住,如果我死了,你就是高廷根家族的族長。”老族長留下最後一句話,掛斷視頻,走出大門。
……
高廷根家族族地,老唐的臥室裡。
一道窈窕的身影撞碎木門,衝進臥室,看到了四仰八叉躺在牀上午睡的老唐。
她穿着黑色的貼身甲冑,腰佩長劍,威風凜凜,但頭髮卻是溫婉樸素的女僕樣式——如果路明非在這裡就能認出來,她是當初在拉特蘭大教堂跟隨在夏綠蒂身邊的王國騎士之一,同時也是她的貼身女僕。
穿着貼身的黑色甲冑的女人看着打呼嚕的老唐,就算情況緊急,心中也還是不免升起了一絲疑惑。
剛剛的爆炸聲這麼大,站在地上都能感覺到震感了,這傢伙也不是聾子,怎麼還能躺在牀上睡得這麼熟?
這該不會是某條龍僞裝成了羅納德·唐的樣子,想要裝睡來偷襲自己吧?
穿着黑色甲冑的女人心中不禁升起了這個猜測,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而是從腰間的儲納區中摸出一枚鉛彈,朝着老唐的胳膊擲了過去。
鉛彈破空,躺在牀上的老唐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單手用力在牀上一撐,整個人如在腰上轉了彈簧般坐起來,並且向前猛撲……因此原本瞄準他胳膊的鉛彈,反而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鼻子上。
“嗷——”
老唐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廢物!廢物!你怎麼不去死!廢物!”意識空間中的諾頓吼聲如雷,如果這是在現實世界,就算他是龍王估計也已經把嗓子喊啞了。
擲出鉛彈的女人愣了一下。
老唐翻身彈起來的一瞬間,她幾乎就確認了面前這個老唐是龍類僞裝的,但老唐捂着鼻子蹲下的時候,她又沒法確定了。
老唐只嚎了幾秒,就擡起頭,眼含熱淚:“大姐你誰啊!擅闖別人臥室還要行兇,不知道這是秘黨元老的家族嗎?等等……你是不是夏綠蒂小姐的女僕?”
“我是,”女人點頭道,“家族遭到了龍類的襲擊,您是族長的弟子,我來帶您去避難。”
“龍類的襲擊?”老唐滿臉驚恐。旋即他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我怕什麼?我他媽是龍王啊!
“諾頓兄,諾頓兄……”老唐在心中呼喚諾頓。
“滾——!!!”諾頓用一個拖長的洪亮音節迴應了老唐,聲如雷震。
這就是老唐在剛剛的爆炸中還能安然熟睡的最大原因,經過這幾天跟諾頓的相處,他已經適應了龐大的噪音了。
“嘖,怎麼現在還耍小孩子脾氣了呢?”老唐道,“諾頓兄,你別鬧啊,我現在需要你的力量,伱忘了你跟非哥的約定了嗎?”
意識空間中的諾頓以沉默迴應。
但老唐能感覺自己體內像是突然有什麼“閘門”一樣的東西打開了,岩漿般滾燙暴虐的力量沿着每一根血管席捲全身。
“走,我們去幫忙!”老唐頂着被砸紅的鼻子,還有沒擦掉的淚花開口道。
你這個樣子去幫什麼忙?別添亂就是好事了!黑色甲冑的女人心道。
她本來想這麼說,但對上那雙刺眼黃金瞳,卻不受控制地點頭。
……
老族長走出門,建築前寬闊的草坪已經化作焦土。
不只是草坪,遠處幾棟作爲鍊金矩陣運轉中樞的建築也化作了滿地碎片,甚至就連深埋在地下的基石都被挖了出來,橫躺在焦黑的草坪上。
十三道身影圍繞着一個凹凸有致的女人。
說是女人也不太對,她只有曲線像是人類的女性,體表完全被生青色的鱗片覆蓋,關節處骨刺延伸,背後一對巨大的骨翼張開,雖然並未帶起她飛行,但每次揮動都如同兩柄絕世的巨刃。
王國騎士團包括“國王”和“王后”在內,一共十六套,刨去找老唐的那個,剩下十三位都在這裡了。
每套甲冑上都亮起刺眼的光輝,和高廷根家族族地的矩陣呼應,而甲冑與甲冑之間的聯繫又構成一個獨特的鍊金矩陣,將女性次代種籠罩,領域中空氣粘稠如膠。
在族地內,家族的矩陣會源源不斷地爲鍊金甲冑注入力量,但像是這樣完全激發甲冑的力量,對穿戴者的精神有着巨大的消耗,十分鐘內他們就會把自己榨乾。
老族長站在外圍,和被包圍其中的女性龍類對視,封神之路的技巧早已激發。
他的血統距離S級只是略差一點,使用封神之路後,完全可以跟一頭次代種對視。
“你們的目標是老夫?”老族長沉聲問道。
他纔剛恢復沒幾天,高廷根家族就被襲擊了,很難不產生什麼聯想。
“乖乖跟我們走,你不會死,”女性龍類的尾巴在空氣中劃過,切開如膠的氣流,“否則我不介意帶一具屍體回去。”
她接到的命令是抓活的,但不代表她不能恐嚇一下目標。
“呵……”老族長冷笑一聲,“動手!”
幾乎在他開口的同時,十三位王國騎士向中心的女性龍類,十三柄造型各異的武器幾乎同時斬下。
光輝一閃而過,即便被領域束縛,女性龍類依舊從容不迫,如同鋼刀一般氣流從她體表盤旋而起,切碎了凝固的空氣,如同金屬構成的龍捲風一般籠罩着她,所有斬下的兵器都在龍捲風中僵持。
這是個臨界於無塵之地與琉璃梵城之間的言靈,對於次代種而言,言靈的形態並不是固定的,此刻圍繞在她身邊的氣流之刃便相當於無數細小的琉璃梵城碎片,化作罡風,構成了攻守兼備的防線。
這個言靈唯一的缺點就是會影響她的行動,不過面對着十三個全副武裝的高階混血種,她只能用這種言靈保護自己不受傷——雖說以她的血統,缺胳膊少腿也能長回來,但不代表她喜歡受傷。
況且她也能看出來,這幾個混血種撐不了多久,而她的言靈消耗並不大,這麼拖下去,對她更加有利。
一道修長的影子一閃而逝,再次清晰時,已經出現在了女性龍類的面前。
老族長眼角浮現出細小的鱗片,面無表情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龍類,而再往下一些,他的手掌刺破了言靈的防護,半截沒入女性龍類的小腹中。
但準確地說,刺進她體內的不是手掌,是骨骼。
僅僅只是把手掌伸進罡風瞬間,在封神之路狀態下被強化的血肉就被打磨成了一團細小的血霧,但被強化後的金屬骨骼卻硬生生地突破了進去,並且刺進女性龍類的體內。
外界罡風持續打磨着老族長的手臂,大概到小臂中段的位置,血肉都化作了飛沫,露出青銅色的骨骼。
“你……”女性龍類知道面前這個老混血種體內的骨骼被改造成了鍊金金屬,但卻不曾想過這改造後的骨骼竟然能破開她的言靈和鱗片。
老族長露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低沉而又森嚴古奧的語言從他的胸腔裡轟鳴出來,黃金瞳在一瞬間化作了詭異的藍白色。
言靈·因陀羅。
老族長渾身流淌着刺眼的雷電,周圍的空間在言靈釋放的一瞬間被高度電離化,空氣中的塵埃因爲電離而閃閃發亮。
但更多的電流卻順着那金屬的骨骼涌入女性龍類的體內,電弧在她的腹腔裡舔舐着脆弱的內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性龍類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
電流持續了半分鐘,當超負荷運轉甲冑力量騎士們踉蹌着退開時,老族長和龍類同時跪在地上。
一隻顫抖爪子抓住了老族長的脖子,女性龍類眼神森然,但冰冷之下隱藏着的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癲狂:“卑賤的物種,你要用生命來償還僭越!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一邊怒吼着,她的爪子一點點加力,卻又不敢真的捏死手中的老人。
匹練般的銀光像是從世界之外飛掠而來,毫無徵兆地劃過女性龍類的手臂,又在一瞬之間掠出所有人視野,只在地上地上留下一條看不見盡頭的直線。
女性龍類的手臂從中間斷裂開,鮮血如雨幕般噴灑出來。
代理團長瑞爾斯拄着劍,扭頭看向銀色匹練飛來的方向。
老族長新收的那個弟子肩上扛着穿黑甲的女人,手中提着本該屬於他肩上的女人的長劍,眉毛塌塌的,看着好像沒什麼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