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貴妃只哭喊着叫道:“皇上……饒了臣妾吧……皇上……饒過臣妾這一回吧……”
顏斐皺皺眉, 淡淡道:“像你這般心胸狹小,氣度全無,行事乖張, 如何母儀天下, 統領後宮?皇后之位還是另作他人選罷。福佑, 還不帶寧貴妃下去?”
原來自己是要成皇后的人, 如今卻全都搗碎, 已成定局,再沒有挽回的餘地,寧貴妃只空睜着無神的眼, 攤軟在地上。
福佑應了聲,便帶幾個小太監上來, 把寧貴妃拖着帶了出去。
顏斐步回素素身旁, 俯身拿下她手, 輕聲柔柔哄道:“讓朕看看,怎的就掌刮成這般?”
素素不答, 只下了塌往琉璃房奔去。到了琉璃房中,她提起金剪就把所有花都通通連枝帶葉剪下來,砸到青瓷大缸裡泡着。
顏斐以爲她是在爲那耳刮子生悶氣,從後把她攬在懷中,握着她手腕, 奪去金剪放在一旁, “別生悶氣了, 對身子不好, 朕已送她去清月宮了。”
素素仍是不答, 拼盡力氣去摳開顏斐的手指。
顏斐直接把她抱了起來踏回殿中,“朕給你上點藥去, 紅腫着五指掌印,看得朕心疼。”
顏斐細細給素素塗藥膏,兩人捱得極近,纖長的羽睫幾乎就要交纏到一塊。顏斐的呼吸就灑在素素臉側耳旁,帶着藥膏的冰涼滲進肌膚裡,彷彿帶着清露的鮮嫩竹葉輕拂着。顏斐緩緩地給素素揉按着,“她打,你怎麼就不會躲呢,要不是雲依讓福佑告訴朕,來得及時,你再挨一巴掌,臉都不知道要腫成個什麼樣子。”
素素只思想着顏斐何時離開,今日她還沒來得及抹上那鈴蘭水,剛纔沒機會碰上,只怕現在是更沒機會沾得上了。
顏斐見素素仍是不言語,放好藥膏,抱她入懷,讓她右臉貼着自己胸膛,一邊順着她長髮給她撫着腰脊,雙眼看向窗外琉璃房中光禿禿的枝椏,一邊道:“花兒都讓你剪光了,還不解氣,現在倒惱朕了不成?”顏斐笑了笑,平素妖嬈而邪魅的面容上,此刻竟如晨曦中的秋湖一般平靜與祥和。他道:“今日朕便在這陪着你。”隨後便打發福佑去把奏摺搬到素素殿中,並不得泄露其行蹤。
素素雙手撐在顏斐胸膛前,拉開一點距離,疑惑地斜瞅着他。今日下不成手,你又不走,賴着難道還真與你培養感情不成。那麼點收買人心的小伎倆也叫人看破,顏斐啊顏斐,你着實讓人噁心!
顏斐看素素那模樣,哈哈一笑,走到案旁,“怎麼,不信?”
素素見顏斐還真認真在那批閱起奏摺來,又不便再去琉璃房,百事不可做。素素看着仇人就在眼前晃着,卻下不得手,心裡想得煩躁,卻不自覺一直盯着顏斐看。
顏斐擡頭對素素一笑,“素素也沒看夠朕嗎?今日便讓你多瞧瞧。”
素素聽顏斐那話,氣得把頭一轉,只盯在地上呆坐。
顏斐道:“若是無聊,過來幫朕看看奏摺。”
素素回道:“後宮不問政事,素素記得清楚。”
顏斐把筆一放,端正看她,“終於說話了。”
素素不搭話,起來走到門前,雙手抱肩仰頭看天,那麼的遠,藍得讓人心碎,不看零落秋葉也生出悲涼來。記得第一次遇見顏斐回去後,顏甄把她哄了很久,最後也是一句:終於笑了。顏斐你不要、不要再學了,顏甄在我心裡,你永遠不能企及!素素仰着頭,淚只盈在眼眶裡打轉,她對天彎脣一笑,溫柔而滿足,心裡道:顏甄,或許素素很快就可以與你相見了。
顏斐走上前來,素素聽見腳步聲,低頭把淚落下來,用袖子擦了去,立在門邊等着。顏斐把素素橫抱起來,走回案邊,把她放在一旁椅子上坐好,“朕只是讓你看看,沒讓你批閱,何來干政一說?”然後又專心看起奏摺來。
素素隨手翻開一本,就是霍丞相上書要求把她賜死,隨先帝合葬,理由很簡單,只是一句話:她乃先帝生前最寵愛的正妃,理應伴於先帝左右!素素又翻開一本,竟然又是大抵相同的內容,接二連三,看了四五本,都上奏要把她賜死!
寧貴妃的外戚勢力竟然那麼快就聯合了當時扶植顏斐登上帝位的霍丞相一派,均是一致要她伴顏甄而去。寧貴妃外戚一派,她倒能猜到七八分,這後宮裡就是這般污濁!但霍丞相那派,她左思右想,也就只能解釋爲:爲顏斐帝位斬草除根,寧可殺錯,不可錯失一個!但手段也太狠了點,連她一弱質女流也不能防過;可已過幾月,再來提此事,真是牽強得可笑!
而顏斐,素素看了會他專心批閱奏摺的樣子,又把視線拉回到手上的奏摺上,他究竟是何用意,特意安排給自己看這些東西,是想讓她知道什麼、明白什麼?是他在護着她,沒有他,她連活都活不下去?還是他對她情深意切?想到這,素素抿脣笑了下,帶着淡淡的嘲諷。顏斐對她會有真情意,那會是什麼樣天大的笑話?顏斐現在對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也不過是圖個新鮮,嚐個追逐的過程罷了。一旦連她也對他俯首稱臣,獲得了,厭倦了,怕是隨便安個名堂就可以把她賜死了吧。
素素把摺子合上,輕輕放回那一疊奏摺之上,靜靜地漾着笑,右手掌腕處貼放在大腿上,五指一根根慢慢地點拍着落下,再起來,又再緩緩落下。顏斐,別把我還看成以前那個,只靠着顏甄過日子,什麼都不懂的丫頭,我在你的毒箭下被逼一夜長大了。
顏斐放下筆,揉了揉眉心,轉頭看素素,見她甜笑一臉,問道:“摺子有什麼讓你樂的?”言畢,就準備去取最上那本奏摺。
素素壓在他手上,站起來俯身靠近顏斐,兩人鼻尖的距離不過一寸,氣息在其中曖昧的交纏着,眷戀縈繞着。她又溢出笑來,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狀,“皇上要賜死素素麼?捨得麼?”
顏斐在她沒塗藥膏的那邊臉上,輕輕地印了一吻,又問道:“爲何這樣說?朕當然是不捨得。”
素素挺直上身,把那疊上書說要把她賜死的奏摺一塊遞到顏斐面前,再次笑道:“那皇上快復了這些摺子,他們都要把素素置死。”
顏斐接過,慢慢一本本打開,果然內容都是一樣,均請求賜死先帝正妃秦素素,好與先帝合葬一處,雙宿雙棲,戀蝶齊飛。
素素見顏斐半天沒一點動靜聲色,更清楚了與一幫大臣之間,自己所握的勝券。若是真的不再留她,顏斐絕不會半日猶豫不定,自己地位還是比他們略略高出一層,只是霍丞相和寧貴妃的外戚一幫重臣、老臣,都不好得罪,才讓他難以落筆回覆。素素故作哀慼地一轉身往外走去,幽幽說道:“命不由己,奈何此生,花開蝶舞終不得,惟有淚散夢一場。”素素淡笑着出了殿門,往琉璃房走去,身後匿靜一片,顏斐如她所想,沒有追出來也沒回她的話。
素素到青瓷大缸裡把其他水仙、杜鵑、百合等的花都撈出來扔到一旁,又到缸旁拿着鈴蘭花枝攪着水。她也不知把所有花都泡在一塊,毒性會不會相沖消抵,但當時顏斐在身後,也只好這樣不易讓他起疑心。她把鈴蘭香花水抹在耳後脖子上,拉低襟口,把手伸進肚兜裡,又塗抹在胸前腹上。她還站於琉璃房內,手肘枕撐在缸緣,雙手在青瓷大缸裡一下一下地澆潑着,她要等着,等到顏斐過來找她爲止,那樣就極有機會可在今日下手了。
太陽慢慢爬到了正當中,即便是秋天了,但在如此高度緊張的精神中,素素還是隱隱冒了一層薄汗,亦或許那只是她的虛汗。一直等不到顏斐過來,在耐性快要消磨完的時候,卻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素素在缸裡甩了甩手,心裡道:就今日吧,就在今日吧!她轉身看着顏斐,定定地看着,帶着薄霧般的迷離,忽地扯出一抹蒼白的笑,“皇上覆了摺子了麼?定於何日要素素死?可否先行告之素素一聲?”
“傻瓜,胡亂想些什麼?”顏斐上前一把把她攬進懷裡,撫着她的青絲道:“朕怎麼捨得?那些摺子朕自有辦法回了,你只要好好的隨朕,其他什麼事都不用管,凡事有朕。近午時了,陪朕一道用午膳。”顏斐抱開一點距離,俯低身子與素素平視,小聲地似是哄道:“朕讓福佑秘密地把御膳傳到你宮裡來了,別聲張,沒人知道。”
素素看着殘花禿枝,低眉淺笑複道:“其他什麼事都不用管,凡事有皇上。”
顏斐把素素抱入殿中,坐落,細細端詳,“紅倒是褪了,但還不消腫,今夜朕再給你塗遍藥膏,你睡覺別壓着那邊臉,明日一早起來,應該差不多好了。”又與她並肩而坐,在她耳旁深深一吸問道:“怎的香了。”
素素靠到顏斐懷裡,笑答道:“琉璃房內開滿鮮花,素素沾點香氣有何奇?”
顏斐把她扶正,“先用膳吧。”
素素卻又反膩在他身上,嗲聲道:“素素這般香,皇上也不歡喜麼?怎麼不親素素一口?”
顏斐往後仰了仰身,挑眉看她,“聽到朕說護着你,進殿裡就撒起嬌來了?”
“呵呵。”素素甜甜一笑,環上顏斐的脖子,仰着頭看他,“可不就是因爲皇上寵着素素。”
顏斐把素素手帶下來,牽她去淨手,“今日都腫了半邊臉的,就別點火了吧,一會朕興致來了,就顧不上你是傷員了。”
素素卻不放棄,仍纏着顏斐一手晃着撒嬌道:“別嘛,你就依了素素。”
顏斐握着素素雙手一塊放盆裡淨手,然後只輕輕在她額上點了一吻,“難得朕今日君子禮讓了,你倒不樂意。朕對你腫了半邊臉的不感興趣,你還是乖乖的等消了腫再說吧。”
素素努了努嘴,沒話可說,轉身先回桌旁,心裡一步步思索,難道顏斐聞到香味覺察出來了?還是腫着臉真的讓他提不起興趣?若是前者,那下趟即便有機會,也更艱難了;若是後者,那倒是意外他少有的溫謙。
顏斐坐席執箸用膳,“今日朕要把奏摺閱完,你在旁歇歇睡會,或者看會書吧。”
寧貴妃尋事過後好幾日,顏斐都沒再過來素素宮中。素素等得着急,又害怕讓顏斐發現蛛絲馬跡。
連着等了近半月,還是不見顏斐前來,素素都有衝動想親自去找他了,這樣守株待兔要等到何時?正盤算着,便聽到雲依在外給顏斐行禮的聲音,素素匆忙沾了些鈴蘭花香水拍打在脖子與鎖骨上,走出琉璃房,笑臉迎上去。
顏斐站在院中,笑着張開雙臂等着素素過來。
素素投進顏斐懷裡,蹭了兩下才仰起小臉委屈道:“皇上怎麼這般忍心,一連丟下素素近半月之久?”
顏斐環着素素腰,輕描淡寫道:“朝堂上有些小事要處理,殊不知一處理便是半月。”他捏捏她鼻子,“連你這也沒顧上。”
素素可憐道:“就是,讓我望穿秋水。”
顏斐微仰頭大笑起來,“哈哈,是麼?那朕今日可不讓你逃。”
素素看顏斐,也微微笑着,如他一般好看的男子,怕是不好再尋出第二人來了吧,墨色飛揚的丹鳳眼眸,賽雪盈潤的白嫩肌膚,豔紅薄純,清朗笑聲。她嘴上道:“素素能逃哪去?要逃也是逃到皇上懷裡去。”內心裡實則緊張而興奮,暗暗笑道:顏斐好好笑上一會吧,再過會你就不一定還能笑得出來了。
顏斐把素素扛到肩上,大步流星往殿內走去,“嗯,是個好主意,提醒了朕,一會便讓你無處可藏。”一進殿,顏斐便一腳勾門合上,把素素放在軟塌上,撫着她的臉龐,慢悠悠地輕道:“雲依給你點的爐子烘得殿內真熱,素素不覺得熱嗎?”
素素望着顏斐,眸子似是柔得快要淌出水來,她搖了搖頭,輕啓朱脣道:“不熱,合着身上衣裳,這溫度正好。”
顏斐解了明黃腰帶,褪了龍袍搭在一旁椅上,身着單衣又側坐回素素身旁,兩手撐於她臉側,壓下身,亦壓低了聲音,如魔魅一般蠱道:“那若是素素褪了衣裳,是不是要冷?”他又壓低了幾分,鼻尖碰着鼻尖,羽睫掃着羽睫,勾脣緩緩而道:“那是不是要躲到朕的懷裡?”
饒是素素再有準備,亦被他的魔魅懾了魂魄,呆過後,狠掐了下自己才震下心神,仰起下巴,把自己丹脣在顏斐薄脣上印過一吻才道:“皇上怎都猜到了,真是沒勁。”
顏斐撐直上身,伸舌舔過自己脣瓣,“在朕記憶裡,這可是素素第一次主動給朕的吻,只是太淺了點,嘗不出味來。”
素素黠慧笑道:“不是常言道:由淺入深?”
“哈哈。說得甚是在理。”顏斐大笑,扯去她的腰帶扔到地上。
素素安靜地在他懷裡等着,側頭看向爐子裡猩紅的碳火,只靜靜等待着顏斐往下親上脖子。
顏斐撐起手,在上與素素對視,一手順着耳廓上下輕滑,把玩她的耳垂,緩緩道:“怎麼還沒喘過氣來?還是在想十二弟?朕看你一臉的凝重,這叫朕如何提得起興致來?”
素素轉而看着顏斐,牽着他的手湊至嘴邊吻了下,抿脣笑道:“素素怎麼這般輕易便可叫皇上吃起醋來,當真是值了。”
顏斐捏着素素下顎左右轉了下,仔細端詳,然後笑道:“嗯,倒是有幾分自持的姿色。”
素素撲哧地笑出聲來,用手肘撐了半身,略高聲音道:“既然皇上不來興致,便切不可勉強。”
顏斐拉下素素雙手,輕壓在她身上,“朕現在又來興致了。”說罷吻過她的腮骨,便去親素素的脖子。
素素略揚嘴角微笑,她只覺得頸間的吻,濡溼而又綿長,似吮似啃。素素歡悅欣慰,顏斐你終於肯上計了,任你親出滿頸桃瓣色,又當如何,都是離枝飄零當空散,不復見明日朝陽了。
顏斐解開素素肚兜繫帶,笑道:“素素來幫朕寬衣吧。”
素素未見顏斐有任何異樣,小心着不敢亂作行爲,只乖乖地隨他的話,給他寬衣解帶。她乖巧地一點頭,輕聲道:“嗯。”當她去卸顏斐單衣的時候,雖是極力剋制了不抖,可溫度已經開始由溫轉涼,由涼轉冰了。“素素覺着涼了,手都冰了,剛沒冰到皇上吧?”
顏斐啄了素素小嘴一下,拉着她的手貼到自己胸膛,然後把她攬進懷裡,笑道:“素素你可知道,你聽話時的樣子特別的,”他笑看着她,一會纔再道:“特別的讓朕歡喜。”
素素把頭枕在顏斐肩窩,閉上眼柔柔道:“皇上喜歡就好。”
顏斐微笑,在她耳旁吹氣道:“素素可是想了?告訴朕,朕都滿足你。”
素素空茫着雙眼望着牀幔,心裡重複着一念頭:縱有再大的委屈,忍過這一時,就是天藍地闊了。顏甄,我便可追隨而去尋你了。她留戀地看着房中的一切,都是顏甄在時所用之物,每一處、每一寸都有它的故事,化蝶成雙漫天舞,撒花看盡春秋色。
顏斐見素素不答,只當她是羞,“還不求饒,沒想到你小人兒的,能耐倒挺大。”
素素跪在軟塌上,雙手五指關節皆已泛青,死死地爪抓着墊子。顏斐,你狠!臨死前也要如此羞辱我!只是在顏斐沒毒發之前,她都不能發作,只得咬脣死忍着。這樣的折磨還得忍受多久……毒發吧,消散吧,再見便是煙花漫天。顏斐,整一後宮都沒能滿足你嗎,來我這發泄獸-欲!
慢慢顏斐臉色潮紅,他抱着她貼在自己身上,上了軟塌,側身擁她而臥,倦聲道:“陪朕睡會,晚膳時再作打理吧。”
素素不語,左右也再沒多長時候了,隨他而爲。
顏斐才合上眼,卻感覺一陣噁心隱隱而來,慢慢地清晰泛起,胃裡也跟着抽痛。他撐起身來盤腿運氣調息,卻還是止不住,張嘴嘔吐。
素素冷眼看着,爬起來自己穿衣繫帶,然後整齊地坐在一旁,抱膝相看。顏斐見調理不過來,已知是素素做的手腳,但何毒卻不清楚。此刻解毒保命方爲上策,他轉頭對門外福佑大喝道:“速傳李榮過來!不得驚動任何人!”顏斐看一眼素素,朦朧煙雨的美麗,淡笑在旁,他緩緩閉上眼,倒臥於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