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維爾慢慢地呼着氣,塔莉埡難以想象她的傷口有多疼。她坐直身子,卻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縫線,臉龐一下子就扭曲了。
“你從哪來?”塔莉埡問道。
“那座從沙裡升起的城市。”希維爾湛藍色的眼睛轉到塔莉埡身上。而塔莉埡彷彿看到了一雙深井,痛苦在其中悸動翻滾。
“所以那是真的咯?”塔莉埡問:“古恕瑞瑪真的重生了?你看到了嗎?”
“親眼所見。很多人都在往那兒趕。我看到最多的是來自東邊和南邊的部落,但其他地方的人也不會等太久的。”
“對了,你叫什麼?”
“希維爾。”
這個名字,塔莉埡並不陌生。事實上,恕瑞瑪的人很少有不知道的。並且她在看到那把十字形的武器時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外面傳來了一種聲響,取代了石頭滾動的隆隆聲。塔莉埡很少在自己的家鄉聽過這種聲音,但卻在別的地方多次碰到,包括艾歐尼亞的海岸邊、諾克薩斯的城區裡、還有弗雷爾卓德的冰原上。
“這誰信是強盜團啊!”伊莎貝拉看到所謂的強盜團迅速拼接起一架攻城的投石機,不禁吐槽道。即使是諾克薩斯淘汰下來的軍械,放在這個剛剛重生不久的恕瑞瑪,也是碾壓的武器。
燃燒着火焰的巨石落進了市場,像流星墜地一樣炸開,迸發出酷烈的火焰。帶火的屍體被拋上半空,如同焦黑的薪柴。
從城市西側逃來的幾百人擠進了廣場,一個個兩股戰戰。嗜血的喊殺聲和刀劍的碰撞聲一路尾隨着他們。驚慌的人們在廣場邊緣的建築間奔逃,逮到機會就鑽進屋中,閉門鎖窗,妄圖求得萬全。
更多的火球像雷電一樣劈頭砸下來,空氣裡滿塞着哭叫和皮肉的焦臭。磚石在魔能的撞擊下變成了熔岩的瀑布。市場包在熊熊烈火中,黑色的煙柱直上雲霄。
內瑟斯沒有理會侵略者,而是朝着自己新感知到的一個目標走去。他擠過嚇壞了的人羣,循着那一絲強悍之血的微弱氣味,堅定地朝着東邊走去。
穿過黃沙堆積的破爛街巷,這裡多數建築已經完全成了沙漠的一部分,其餘的也大多隻剩下殘損的地基和削尖的斷柱頭。內瑟斯離那顆雷鳴般的心臟越來越近了,沙漠裡的食腐生物一看到他便匆忙逃遠。這座城市的廢墟在黃沙的侵蝕下,變得逐漸稀薄起來。
最後內瑟斯來到了一座搖搖欲吹的建築門前,看起來曾經是一個澡堂,牆壁要比其他屋子更厚實堅硬一些。
他弓着揹走進去,立刻聞到了兩種不同的血汗氣味。一個很年輕,另一個的靈魂卻如此古老,就好像是一個曾與他肩並肩漫步在同一輪太陽下的老朋友。
一個女孩從走廊裡探出頭來,披着一件寬鬆的外套,看樣式應該是來自東邊大海之外的國度。塔莉埡心中帶着恐懼,但卻沒有讓路,雙手在胸前來回比劃着弧線,彷彿是在編織着某種自然的魔法。地面開始顫抖,石頭在她的腳下起舞,紛紛從沙下探出頭來。
塔莉埡退到廢墟里,她腳邊的地面隨即漾起一圈圈波紋。石塊從地面上升起,像是牆壁上紛紛碎落的石膏片。牆壁上鑽出了可怕的裂縫,飛快地爬上了殘存的屋頂。
“你想幹什麼?”塔莉埡質問道。
“我來救她。”內瑟斯如此說道。
纏着繃帶的希維爾跛着一隻腳,挪到了女孩身旁。雖然她明顯非常痛苦,但內瑟斯仍然驚訝於她的意志。不過,古恕瑞瑪的血脈一貫如此,只是他低估了而已。
希維爾揮了一下手,亮出閃着寒光的金色十字刃,中心鑲着一顆翠綠的寶石。普通凡人根本沒法輕鬆地舞動這件武器,但她卻穩穩地抓在手裡:“最近有太多人想要救我了。但他們總是想要別的東西作爲回報。所以,大個子,老實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你活着。”
內瑟斯突然單膝跪地,雙手在胸前交叉行禮:“你是飛昇血統的擁有者。這把武器也註定由你指使,因爲帝皇之血在你體內流淌。它已經復生了阿茲爾和恕瑞瑪,其中必有重大的意義。”
“不,沒有意義。”希維爾冷冷地說:“我從來沒有求阿茲爾救我。我不欠他任何東西。我也不想和你,還有什麼澤拉斯有任何牽連。”
“你怎麼想根本無關緊要。無論你接不接受自己的命運,澤拉斯都會殺掉你。他來到這裡就是爲了斬斷阿茲爾的血脈,一了百了。”
希維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問:“內瑟斯,對吧?我小時候聽過你的故事。打仗的故事,英雄之戰之類的。故事裡都說,你和你的兄弟是恕瑞瑪的保護人,是嗎?”
“是的。”
“那現在就爲恕瑞瑪而戰。”希維爾不容質疑的語氣有如君臨:“在我們閒扯的時候,沙漠的子民們正不斷死去。如果你是我從小就聽說過的那位英雄,那你的責任就是出去拯救儘可能多的人。”
希維爾所說的責任點燃了他胸膛中沉寂多年的餘火。內瑟斯感受到怒火貫通了四肢,在身體中來回奔突。直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從恕瑞瑪陷落以來,自己在孤獨的流浪中究竟迷失了什麼。
內瑟斯轉身走進廣場,看到城裡剩下的居民跪在太陽神廟前,頭貼在地上像是蜷曲的朝聖者,只是面前是敵人的刀尖。渾身帶血的士兵們高舉着長矛,向着頂端奪目的可怕神明空刺着。
背叛了皇帝的巫靈全身燃火,懸浮在空中,太陽圓盤的邊緣在飛昇者的烈火中逐漸軟化成漿。在他面前的空氣中,是那個倒黴聖職者掙扎尖叫的身影。
“凡人極盡愚蠢。”澤拉斯一邊說着,一邊從聖職者的骨架上剝下他的血肉。“你爲何聲稱,自己身爲無用皇帝,阿茲爾的子嗣呢?”
內瑟斯感覺到澤拉斯的仇恨像激浪一樣席捲而來。聖職者的殘骸只一個心跳間就變成了灰燼,被巫靈身邊的焚風吹得一乾二淨。內瑟斯緊握着斧頭,大踏步走上前去。每一雙眼睛都緊盯着他。
“澤拉斯!”內瑟斯大喊一聲,正想要說些什麼,但天空中傳來的一聲咆哮打斷了他的聲音,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
只見天空驟然暗淡,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籠罩了整個戰場。在這壓抑的氣息中,一頭一隻身上帶着冰晶的藍白色巨龍緩緩降臨,這麼一個傳說中的生物出現在眼前,讓所有的喧囂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