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宇天宸
正文
忽忽這一眼,世間多少情愁?
任憑鍾穎如何設想也不曾想到過,這一直在她身邊,同生共死,伴了她數日的黑衣人上官竹祭,竟正是她日日夜夜想念,心中最牽掛之人……世事難料。
那日月亮,如此之圓,如此之滿。鍾穎一睡下,醒來之時已是第二日,柳天軒不在身邊。正是夜,月色明朗的正好。
今日是一個極爲重要的日子,藥恆山上下了嚴令,誰也不許靠近後山禁地,衆弟子雖頗爲奇異,不知後山發生了何等大事,一時卻也無人敢上前查看。
屋前。
暮錦容領了柳天軒,斷喝一聲,金色光芒驟然大起。
眼前一花,景物大變,二人身子停穩時,已是在一座朝月山頭了。這裡早闢開了一片空地,這兩人對望着,面色格外凝重。
暮錦容望他一眼:“靈主大人,如今正是子夜,陰氣極盛之時,百鬼激動,魂魄怨靈也是十分活躍……這便開始罷!”
他今日就要施展一番“招魂①”奇術,此呼喚冥府萬鬼,可以執操萬鬼爲吾所用。暮錦容希望藉此將塵金的魂魄從地府裡招來,爲柳天軒施展“鑄靈”奇術。
此舉有相當的危險性,且不說擅自開啓冥府,會帶來怎樣後果,單憑要控制這天書上的上古奇術,便已經困難重重。
若是所招靈魂不配合,其生前實力又十分強橫的,則招魂施行巫師便會十分危險,是冒着性命之危的。
所以,招魂之術,古來成功率皆是出奇的低。暮錦容這時纔是與他說明。
柳天軒細細聽着,微微黯然,但轉瞬後又朗然一笑:“沒什麼,暮前輩你儘管放手驅術吧!無論怎麼樣,總有希望的。”
暮錦容暗暗嘆一口氣,點一點頭。正色道:
“是時候了。柳少俠,你先在外等着吧!”
暮錦容讓柳天軒執淵宸出了去。自己卻是手端一碗清水,一杯異獸黑血,低聲輕念讚詞,將眼閉上,大腿邁開,步子詭異地在那竹林地中央疾走起來。
他走的極快,到最後時整個人影已如風痕一般。每走過幾圈,便撒下些許異血、清水。如此的走過頃刻,那竹林原先的空地處,已是憑空現出來一個血水法陣。
法陣天圓地方,中間有道道玄色脈絡相連,鏈接。看起來圖畫毫無規章條理,像亂走亂畫似的,但雜亂中其實有跡可循。
暮錦容速度奇快,柳天軒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的每一步踏下復起,漸漸地也越來越緊張起來,掌心微微的溼潤了。
細看那一個法陣,各般符文法咒實在繁瑣的緊,暮錦容畫了足足一時辰,尚未將這法陣一半畫完,走的速度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法陣裡頭幾乎見不到暮錦容行走痕跡,只剩一道光影穿梭。
這一夜風聲寂靜,月色當明,一心糾結。
法陣方圓數丈許,“叱”地一聲,似乎微微顫動,有一股奇異,不可名狀的怪異能量暗暗中游走。再過半個時辰,暮錦容一聲斷喝,手中異血已盡,清水一絲不泄,法陣已成。
這便是世上傳說中的“招魂”下術。
暮錦容生生收住步伐,置清水於方圓陣眼中心處,念道:“九方上仙,諸天神靈,爲我魂令,金水引之……水之上上善,容四方鬼,魄魅形見……”
他聲若洪鐘,嘴邊叨唸不休,盡是些喚鬼贊神的歌決,他雙目緊閉,額上竟是滲出層層汗珠出來,面容更是古怪,甚至猙獰扭曲得不像人臉,在外的柳天軒看這情形,真是一心提到嗓子口。
“水引靈神!”
暮錦容陡地大喝一聲,身上層層深金真氣,海浪般地涌出身去,從他身軀往四下散去,猶如輕煙,卻似騰騰地一陣雲霧繚繞,蕩在法陣裡。片刻以後,在法陣方圓內,已是充斥着茫茫的金色真氣,卻毫無一絲漏至陣外的。暮錦容的身影已是若即若離,隱約可見。他再度一喝,手捏一個法決,陡地盤腿坐下,手肘交穿變動。“喝!”霎時間那絲絲縷縷金色輕煙,便受到一股勁力般,開始旋轉起來。
要操控離體的真氣,本便是不易之舉。暮錦容以一副枯老身軀,要操縱這些物事,更要付出極大的專注。那些旋轉着的金煙,在暮錦容全力催動之下,如同河水入渠注進地上的血跡痕路,金煙過處,血痕緩緩亮起一道金光,艱難挪着往中央清水去,每一寸都是那樣的舉步維艱。
這時那昫麗金光,將此處天際染的光芒大作,亮如白晝,竟如同仙人降世的**。
四下那些金光在逾越一段距離後,速度便漸漸的快了起來,暮錦容暗呼一口氣,輕鬆了些,並沒有相像中困難。浩瀚真氣,正細水長流着沿地上血跡遊走,朝着法陣中央那一碗清水不斷邁進。不知多久過後,金色真氣已然流過了法陣的大多部分,地上的印記,也是顯露出來,那許多圖案,竟如同天上星漢,茫茫燈火一般……!
這金芒的海洋,那是何等的飄幻,離迷……
“靈魂見!”
那許多的金光,正衝過大半法陣,徑自往陣眼中的清水而來。只是這時,忽然“轟”地一聲響,法陣內竟騰起陣陣青煙,暮錦容頭上汗水陡地密集起來,預想之中最大的阻礙,果然還是出現了。
塵金的靈魂並不配合,在極力排斥着他的招引,前者那浩瀚若蒼穹一般的力量,真是讓他這老朽身軀苦不堪言。
“咄!”暮錦容哪裡能抵得過靈魂對他的排斥?登時身上如遭重擊,險些倒作一旁,法陣也顫了兩顫,似乎不穩。
“可惡!”
暮錦容自是不甘,斷喝一聲,身上更澎湃激盪的真氣涌出,此刻便是死也要喚出塵金!
他實力雄渾,然而身已老。即便如此,他也不願就此收手,硬是將許多金色光芒更拼力的催逼向那碗清水,靠近一點,緩緩,再靠近一點。
天際一輪皓月當明,已不知多少時刻過去,暮錦容老牙緊咬,苦苦維持着。因他的不懈努力,法陣之上,總算有些許金芒觸及水面,只不過金芒只將清水觸了一觸便禁不住靈魂力而消散了。
饒是如此,暮錦容亦大喜,更是盡力地催動真氣,使更多的金芒源源不斷涌入水裡。隨着金芒愈來愈多,清水一時間也消逝不了,便漸漸的有真氣凝結起來,飄在水面,凝成小小金亭的一角。
只有當這小小一角凝成金亭樓閣時,靈魂方有地方安置。暮錦容便使出平生修爲在上面,金色真氣,一點一點的凝蓄着。
等待十分漫長,這一夜也十分漫長。
“喝!”
暮錦容的面容似乎有點不大好,眼睛益發的緊閉着,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事,那小小樓閣,便只能如此的凝結出一角,竟再也無法多凝出一分。
唯有這小小一角,即便是靈魂真在此安家了,那也絕對待不過一夜時間。
柳天軒在外,朦朦朧朧金色光罩之間,唯可以看見裡邊枯老的那個身影,一動不動,一動也不動。
“啊!如此怎生是好?”暮錦容大駭。塵金的靈魂力量着實超出他預料,“塵金前輩,於靈魂之上修爲,只怕是千年萬年來的第一人了!”他心間暗暗嘆了一口氣。
他唯覺胸口大悶,如同無數個人傾盡氣力般在上面猛擊,暮錦容本就疲憊,更難撐持這股力道,頓時“噗”地噴出一口鮮血來,法陣更是一陣搖晃大動,金光忽明忽滅。此時清水裡邊好不容易凝結的那小小樓閣一角,也盡數消蝕了去。
什麼也不曾剩下。
“凝!”
他決心拼了,於是再將真氣呼喚出來,傾盡一生所爲去,極力阻止,再極力阻止,決不能讓法陣破碎了。
即便是爲此付出性命,也要報得他的救女之恩。
然而他身軀實在不復當年,“噗”地再噴出一口黑血來,那法陣的金色光芒,也漸漸的消失散去了,一切恢復如初,彷彿這裡不曾發生過什麼一般。
法陣中央,清水依舊,上邊沒有什麼,血跡仍在,暮錦容嘆一口氣,睜開眼來:“柳公子……”
柳天軒身子似乎震了一震,然後便沒有什麼了,眼圈紅了:“是失敗了麼?”
“靈主大人,世上世事變遷本就難測,你不必感傷。”
他握着那冷冷的劍:“我知道了,暮前輩,這也沒什麼,還是謝謝你……”
“塵金大人靈魂修爲空前,實非我所預料到的——靈主大人你救了愛女,我會盡力補償你的,”
柳天軒頭漸垂,又搖了一搖:“不用了,生死有天。”
“靈主大人,唯今之計,無論如何不甘,也沒用了……回去吧!這法陣我自行處理!”
兩人互視一眼,他看見他嘴角血跡,他看見他隱在墨色中。
兩人無言,轉身欲走。
月也隱在陰雲裡,剎那之間,天地暗下來。
此時夜色之中本該寂靜,可那法陣清水上方,竟是莫名一陣燥耳大動。
柳天軒幾乎一瞬間就轉身過來,眼睛停在那裡,便再也收不回來了:
那黑墨一般的夜色裡,天際大動,竟是憑空射出青光,好似空間之門生生開啓了,法陣上空,清水在一瞬之間,陡然飛轉。
“哐”
破空聲響,青光大作,彷彿這裡不是人間,是在地府裡邊一般。
結界之門開啓,一道金光刺破黑幕,止在飛旋的清水之上。
漸漸地,當一切又寂靜下來時,那清水上竟是幻化出一奇異影像來。
“何人,喚我前來?”
此時明月,穿出陰雲,又重新柔柔的散出水色光芒來……
究竟來人是不是塵金,他又是否習得鑄靈之術?
請待仙墨更新……
①招魂術:此奇術據傳最早在一本天書之上,塵金參悟習得。能召萬鬼,集神魂。此術有上術,有下術。暮錦容習得的是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