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低着頭,銀亮的地板上傳來刺骨冰冷。
他不知道巨石在說些什麼,其中隱晦之事巨石不可能告訴他,但他卻聽得出來,巨石要違抗命令。
黑衣人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了一起,瑟瑟發抖的四肢撞得地板上當當直響,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冷靜一些,可是他無論怎麼努力,仍然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害怕。
因爲巨石如果違抗命令,那域主絕不會放過他,如果不放過他,那在艦船上的人,就絕沒有任何人能活下去,當然包括他自己。
無論是仙織人還是地球人,在感情的支配下,都會失去冷靜,這是高智商生物共同的珍貴之物,如果沒有感情,無論是多麼強大的物體,他都是死物。
但感情,卻也有她難以控制的一面
滿大人的死對巨石來講影響甚大,他們同生共死,一起被域主選中,承載了仙織人的希望,寄託了太多太多的渴求。
他們在宇宙中漂泊流浪,直到碰見有價值的星球,他們纔會甦醒過來,通過強硬手段將對方征服,掠奪一切可利用資源。
這一路走過來並不十分順利,中間也會碰到高智商種族,大大小小的戰爭打了無數場,他們同生共死,共同進退,將彼此當作自己的靠山,當作自己的兄弟。
現在兄弟死了,試問他怎麼能保持冷靜保持理智
巨石臉色猙獰,壯如山丘般的身體因爲憤怒而抽搐。他喘着粗氣道:這些卑賤的人類早就該死,不知道域主爲什麼一直不肯下命令,特別是那個叫張一諾的臭蟲。他殺了滿大人,可域主卻要留他活命。
他頓了頓,忽地瘋狂笑道:現在誰也保不住他了,東方聯盟誓死抵抗,對於反抗的人,我們仙織人從來不會仁慈,他們手上沾滿了仙織人的血。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黑衣人腦袋裡咚咚直響,暗暗罵道:你個王八犢子,這根本就不是域主的命令。這是你自己的臆想,你要發泄自己的憤怒,爲什麼要連累我們我日你大爺
火光沖天,哀嚎四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東方聯盟的防線也一點一滴的向內縮減。戰鬥部隊人數越來越少,鮮血已經染紅了大地,屍體被仙織機器人無情地踐踏,這根本不是戰爭,這是屠殺。
此時此刻,每一個人心中都清楚。
東方聯盟,從今天開始,將不復存在。
懸停在上方的巨大飛行器突然像活過來一般。覆蓋在外的藍色光線驟然亮聲,光線緩緩流動。慢慢在飛機器下方彙集,形成一個碩大的光圈。
光圈裡發出響徹天地的嗡鳴聲,光線越聚越多,慢慢開始旋轉,逐漸演變成實體般的光束。
東方聯盟的人紛紛擡起頭,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震驚與苦澀。
震驚的是仙織人竟然還有如此手段,苦澀的是在這種雷霆手段之下,人類真的無法抗衡,弱小得如同螻蟻。
壓力徒增,天地間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揉搓拉扯。
人們失去平衡,站立不穩,在亂流中東倒西歪。
路面的青石並不是簡單的石頭,而是一塊塊巨石被埋於地下,僅露出上面一層。
此時路面上淤積的血水竟是慢慢漂浮了起來,細碎的土塊被碾成了粉末,埋於地下的巨大石頭忽然間抖動起來。
位於光圈正下方的一處房屋。
屋頂在勁風中粉碎,強大的壓力推倒了牆壁,折斷了屋脊。
在屋內蜷縮着三個人。
女人抱着小孩,男人抱着女人,小孩緊緊抓着男人的手。
孩童痛苦地哭喊着,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家的房子突然像玩具一樣坍塌。
女人淚流滿面,將孩子拼命護在胸前,她想罵,她想喊,她想掙扎。可她不知道該罵誰,她不知道該喊什麼,她柔弱的身體無法掙扎。
男人將母女二人摟在懷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聲安慰道:別怕,沒事的,很快就會過去的,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們。
他曾以爲只要自己藏起來,不要出聲,不要吵鬧,不要做出頭鳥,災難似乎就不會找上自己。
他藏的很好,連喘氣聲都被憋住到最低,小孩子不吵不鬧,他也從來沒想過要當英雄,但事情往往跟預想的不一樣,該來的,還是來了。
嗡
光圈的亮度又增一份,將夜空映得猶如白晝。
埋於地下的巨大石塊紛紛裂開,大地似是一塊溥脆的曲奇餅乾,裂出條條溝壑。
男人用力收緊手臂,將母子二人抱得更緊,生怕一鬆手就會失去他們。
他看着懷中的女人,喃喃道:我愛你
我知道。
女人用力擡起頭,微笑着望向他。
女人臉上的皮膚像蛛網般裂開,露出下面粉色的嫩肉,血水由傷口間流出,但這血水卻是沒有滴落,而是向四下散開,慢慢的漂浮起來。
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獵魔組不能,薛裂天也不能。
一名少年手中握着柄斷刀,他頂着強大的壓力,猛然站起身來就要向他們衝過去,但他剛擡起腳,卻是轟地一身被氣流砸在了地上。
旁邊的一名大漢將他抱住,額頭上的疤痕泛着紅光。
他搖頭道:沒用的。
少年仰起頭,對着夜空中的鋼鐵巨獸瘋狂咆哮道: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石屋中的三人被強大的壓力解肢開來,鮮血碎肉折斷的骨頭柔在了一起
大壯緊握雙拳,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此時此刻,就算不是進化人也能感受到這股撕裂天地的能量波動,只要仙織人施放出光束,東方聯盟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有命活下來。
劉強來到他身邊,摟着他的肩膀,笑道:折騰了這麼多年,我早知道有這一天,李叔在下邊等着咱呢,一會就能見面了。
完了,全完了。
薛裂天茫然地擡着頭,他身上的那種強大的自信在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碎碎念道:東方聯盟,希望之城,同胞,戰友,全完了
每一個人都忘記了眼前的對手,忘記了戰爭,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地。
人們不怕失望,失望了可以重新奮鬥。
人們不怕失敗,失敗了可以繼續拼搏。
但誰也無法面對絕望,現在就是絕望。
但唯獨有兩個人,他們仍然面色冷靜,不悲不喜,似乎任何情緒都感染不了他們。
這二人就是墨陽和吳獻用。
墨陽手腕一抖,漆黑長劍在夜空中抖了一個劍花,嗆地一聲還劍入鞘,然後就坐在地上閉目養神起來。
似乎現在的戰鬥已經結束,接下來的事情也與他無關,仙織人毀天滅地的武器並不能把他怎麼樣,他現在只需要休息,只想休息。
吳獻用由希望之城中緩步走了出來,擡手扶了扶鏡框,他看着滿地哀鴻,殘肢的士兵,不由得搖了搖頭。
他忽地輕聲嘆道: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你已經得到了,既然如此,該出手了。
今夜無星,無月。
沒有任何光亮,但懸掛在夜空中的飛行器照亮了大地。
戰鬥中的雙方紛紛停手,各自退去。
世界恢復了安靜,夜風輕撫着麥田。
沙沙的響聲在遠處迴盪,似是悲歌,似是悼詞,似是爲往生者的哭泣。
希望之城盤踞在夜色中,隱藏在光線後的城牆上漆黑一片,如同另一個世界。
就在那個漆黑的世界中,忽地暴起一團金光,金光如炙熱火焰,如刺眼流星,如破空長虹。
迎着仙織人的旗艦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