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出城門沒多久,沈玉衡便注意到那個偷偷摸摸跟在自己身後的身影了,是個七八歲的孩子,瘦瘦小小的,沈玉衡察覺到這個孩子跟出了城,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如今九州不安,他不在城內待着,跟出來做什麼?
白皙的手忽然勾住了他的後頸,小男孩的動作一僵,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
“你跟着我做什麼?”把小男孩扔在地上,沈玉衡皺着眉頭,不悅的看着他。
小男孩跌在地上,呸呸兩口吐出嘴裡的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怒瞪着沈玉衡,裡面帶着的恨意似乎要把沈玉衡都給吞噬掉一般。
他在恨她?他爲何恨她?
“呸!假仁假義的女人!”小男孩一口口水啐在沈玉衡身上,那滿臉的憤怒和不屑讓沈玉衡都懵在了原地。
憤怒,不屑?這些情緒本不應該出現在這樣小的一個孩子身上,然而小男孩臉上的表情卻又是那樣的強烈,強烈到幾乎把沈玉衡都給刺的心臟生疼。
見沈玉衡沒有說話,那小男孩似乎覺得是自己說中了,所以沈玉衡心虛了,他臉上不禁顯出幾分得意來,嘴裡再次罵了起來。
“忘恩負義的混蛋!你連狗都不如!呸,成天就頂着那幅高貴冷豔慈悲爲懷的嘴臉,心裡卻黑着呢!”
忘恩負義?狗都不如?沈玉衡看着這個小男孩,眼神已經漸漸冷了下來。
她自認爲自己從沒有對不起這些凡人!魔族攻佔九州,是她拼死拼活的把他們裝進丹祖空間護住他們性命,如今他卻在這裡指着鼻子罵自己?無論是誰,在經歷了這樣的事之後,也無法保持所謂的風度!
她冷哼了一聲,“那你就自便吧。”
看見沈玉衡嘴角那抹冷笑,小男孩不禁縮了縮脖子,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這個女人要對他做什麼?
不對,這女人只是心虛了而已!因爲他說中了,所以她才心虛了!
只見沈玉衡忽然撤去了加在小男孩身上的斂息術,一瞬之間,生人的氣息就暴露出來,而魔物以人爲食,對這樣的氣息再敏感不過,不過是眨眼之間,魔物騷動的聲音已經清晰的傳進小男孩的耳朵裡。
他的臉色一瞬間就白了,魔物?天啊!魔物會吃了他的!他不禁把求助的目光落到了沈玉衡的身上,然而沈玉衡卻只是雙手環胸,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他的心裡不禁漫起了絕望,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嗎?
“你這個壞女人!忘恩負義的混蛋!”他禁不住再次對着沈玉衡破口大罵,然後如願的看着沈玉衡的臉色漸漸黑了下來。
修士實際上都是很高傲的,沒有哪個修士會容忍自己被一個凡人幾次三番的詆譭,若是換了其他人,這小孩壓根輪不到被魔物圍困,怕是早就被修士殺了!
眼見着魔物要把小男孩整個人都吞噬,小男孩那張小臉已經徹底變成了慘白,沈玉衡忽然動了,身影如風,瞬間就把小男孩從魔物羣之中抱了出來,因爲有斂息術的遮掩,那羣魔物並不能找到小男孩的蹤跡,魔物們不禁迷茫的四處遊走起來。
“知道怕了?”頭頂傳來了沈玉衡的冷哼,小男孩驚魂未定的伏在沈玉衡的胸口,只覺得自己如今整個人都是在顫抖着的。
那是他第一次那樣直接的面對死亡,在那樣密密麻麻的魔物之中,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然後成爲魔物的食物,魔物是這樣可怕的東西嗎?
他整個人都是木着的,一直到沈玉衡把他放到地上,他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看見小男孩這幅呆愣的模樣,沈玉衡不由得嘀咕了兩聲。
她只是想嚇一嚇他,可沒想嚇死他,而且這小傢伙剛剛罵人的時候可是厲害的緊,怎麼如今就被嚇成了這樣了?
“不會吧,真的嚇傻了?一個傻子可沒有我救的必要,我可走了啊!”沈玉衡瞄了一眼小男孩,然後板起了臉,作勢要走,然後不出意外的被小男孩給拽住了手臂。
“不行!你不能丟下我!”小男孩死死拽住沈玉衡的手臂,聲音因爲害怕已經有些變了調。
“我爲什麼要帶着你?”沈玉衡半俯下身,墨綠色的雙眼緊盯着小男孩的眼睛,她的眸光裡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可是小男孩卻覺得渾身都在發冷。
“爲什麼要帶着一個討厭我的人呢?反正凡人這麼多,死一個兩個,也無所謂吧?”
是啊,她有什麼立場去帶着他呢?修士幫助凡人是因爲他們的信仰,可是卻從來沒有一條規則,是要求修士一定要保護凡人的!
幫,是情分,而不是本分。
小男孩頓時啞了,因爲他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一個理由來說服沈玉衡。
“現在說說你跟着我要做什麼,也許我善心大發就不丟下你了呢。”沈玉衡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很顯然的,沈玉衡時不會真的丟下他的,然而小男孩卻不知道。
“哼,誰不知道你這個心思惡毒的女人勾結了魔族!要是你拿了溯世書交給魔族怎麼辦?我得看着你!”小男孩哼了一聲,卻終究沒了最開始的硬氣,一邊說一邊瞄着沈玉衡的臉色,生怕沈玉衡真的扔下他不管。
沈玉衡臉上的笑意頓時散了。
勾結魔族?呵,他們也是這樣想?她拼死拼活的打下了嘉德城,解了平德城的危難,他們卻還覺得她是在勾結魔族?
她忽然覺得有些疲憊,這種狀態自從九州陷落開始,就一直存在着。
她不想理這世事,不想管他們的死活,她有能力護自己的周全便好,爲何還要管這羣愚昧無知的人?
敏銳的發現沈玉衡的情緒發生了變化,小男孩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他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沈玉衡的手,生怕沈玉衡一個不開心就把他給丟下了。
她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面上那幅親切溫和卻帶着疏離的表情和從前無異,然而小男孩卻覺得眼前的人好陌生,陌生到讓他有些心驚。
沈玉衡的心裡卻是一片冰涼,那些自信好像在此刻都土崩瓦解,平德城和嘉德城之內的凡人都是如此,那麼其他地方的凡人呢?
她曾經對於保護凡人這件事充滿着激情,然而如今她卻覺得這就像一個枷鎖一般,死死的扣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