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幾天前相比,除了對這座陡峭山峰三分之一以下的地勢有所熟悉,知道哪些地方如何攀爬更能省力之外,少年的身體狀況反而略有不如,他身上明顯的傷口不下十處,其中大多都是第一天攀爬時留下的,當時少年一直不肯放棄,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他幾乎是抓不住鎖鏈,就靠着手腳與鐵鏈的摩擦滑了下來。羅浮山脈之間氣候潮溼溫熱,現在這些傷口大多已經紅腫化膿,稍微動作,牽扯之間就是鑽心般的疼痛。而不利的條件不止於此,那落腳的苗夷小屋中的存糧最多隻能再支持個三四天。這兩天間,少年已經開始必須花上不少的時間在這種毒蛇蟲豸遍地,猛獸出沒的地方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現在少年雖然想出在自己精疲力竭的時候,用布索將自己綁在鐵索上,稍做休息,但這樣畢竟不可能完全恢復得過來,爬到這接近山腰的高度時,少年只覺自己的手腳已經如同灌了鉛一般的沉重。一開始把自己固定住,休息一下之後,還能上個七八米再第二次休息,但是現在每往上兩三米,卻已經不得不再停下來休息了。
少年知道自己已近極限,而且擡眼往上,還不知道有多遠的距離。但是少年的心裡卻沒有半分的沮喪和失落,他心裡想着的都是這辦法果真有效,已經比往常多爬了一倍的高度。今天爬不上去,明天就再爬,只要一天能比一天爬得高,就總有爬上山頂的時候。
他的確不算聰慧,卻有着絕大多數人不具備的堅韌與單純,換了其它這個年紀的少年,可能連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到不了。現在少年一邊咬着牙繼續往上爬,一邊一刻不敢放鬆的仔細觀察着四周,鐵鏈的周圍都叢生着灌木和藤蔓,景物、山勢也和下面都有不同。忽然之間,“悉索”一聲,少年心中一驚,左手盡力將自己穩在鐵索上的同時,右手也飛快的將插在自己腰間的一把柴刀抓在了手裡。在攀爬之前,少年已經摒棄了一切不需要的東西以減輕份量,之所以還帶着這樣的一把砍柴刀,一是可以砍掉有些阻礙的荊棘灌木,清出道路,另外更重要的一點卻是少年之前有一天攀爬的途中,就在身邊的藤蔓上,發現一條顏色枯槁,卻粗如兒臂的猙獰毒蛇。
順着那聲音看去,少年忽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一隻灰色的小猴子,眨着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了他一眼之後,便也受驚般的消失在山岩樹叢之中。
“糟糕,要下雨了!”少年剛將苗夷小屋中找到的砍柴刀重新插回腰間,一陣凜冽強勁的山風吹過,卻差點將少年直接從鐵鏈上吹落,將他嚇得渾身冷汗淋漓。片刻之間,原本還陽光明媚的山間,突然換了陰雲密佈,天色也一下子黑了下來。
嗚嗚!嗚嗚!
少年的耳中突然又聽到了這樣的怪聲。這聲音就好像有人在遠處吹着巨大的海螺一樣,又大又是空洞。
又是一陣凜冽的山風吹過,這樣的怪聲更響,這次少年看得仔細了,就在他頭頂上方不遠處,好些被風捲着的枯枝樹葉一卷而沒,就像被什麼東西吞進去了一樣。
本來眼看一場暴雨轉眼即至,越快順着鐵索下山越是安全,但是少年好奇心大起,反而忍不住爬了上去。“呲啦”一聲,一根橫生的灌木刮破了少年的衣服,又在少年的背上添了一條血痕,但是少年卻反而是一聲歡呼,眼前所見的竟然是一個被藤蔓遮住大半的山洞,那嗚嗚的怪聲就是大風吹進這洞裡發出。
這大小僅容一人躬身進入的山洞裡面一片漆黑,一眼也看不出深淺,山風鼓盪之間,又卷出潮溼發黴的氣味,若是在普通人看來相必是陰森恐怖,但心質單純的少年卻只想這是一個令人驚喜的落腳點,若是明日帶上食物,爬到這裡好好的休息,或許就能一鼓作氣爬上峰頂,就算是在今天,也可以讓他暫避風雨,所以沒有多加思索,他就撥開藤蔓,鑽了進去。
洞口的枯枝敗葉積的很是厚實,落腳如棉花般柔軟,少年一腳踏實地,心中一鬆,渾身也頓時如同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坐倒在洞口,才坐了片刻,一顆顆雨珠就已經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撒落了下來。
整個羅浮瞬間一片蒼茫,濃厚的綠色上方泛出一層層的白霧,這種景色養尊處優的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見到,但是被山風帶進的雨水很快就淋溼大半的少年心中沒有任何詩情畫意的旖旎,苦笑了一下之後,少年就咬牙站了起來,開始探究起這個山洞。
除了被雨絲打溼的洞口附近之外,山洞裡地面乾燥,沒有蛇蟲活動的痕跡,一開始越往裡越是狹窄,但數丈之後,山洞卻反而寬闊了起來,隱隱透出光亮。少年扶着石壁再走了一陣,眼前豁然開朗,面前竟是一個方圓達數十米的洞穴,山頂有數個孔洞和外面相通,有雨水如珠簾一般沿着落下,那隱隱的光亮就是從那些孔洞透來。少年怔了一怔就明白過來,怪不得山洞中除了洞口幾丈之內空氣潮溼發黴的氣味之外,裡面卻一點都不覺得悶氣。肯定是山風從洞口吹入,又從這些孔洞衝吹出,空氣流動,纔會發出那種嗚嗚的怪聲。
山頂孔洞的下方,叢生着一簇簇的灌木,雨水落下,沙沙做響。一眼望去,山洞之中除了小半怪石嶙峋之外,大半都還平整,足可以做個落腳之處。誰會想到山洞之中竟然會是如此別有洞天,少年不由得滿心欣喜,甚至忍不住心想,天氣晴好的時候,外面的陽光肯定會形成一條條的光柱,落在這些灌木上。
“還結有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少年忽然看到有一簇灌木都是枝幹黝黑,如同蕨葉的葉子都只有寥寥幾片,但是每一枝的枝幹上卻都結着五六顆拇指大小的紅色漿果,看上去很是誘人。
少年忍不住走到了跟前,正想動手摘下一顆來看看,突然之間,“嘶”的一聲尖利的響聲,從他的左側傳了過來。
這響聲在空曠的山洞裡驀的響起,少年頓時吃了一驚,馬上轉頭過去,全身隨即起了一陣冷汗。他看到四顆火紅色的眼珠死死的盯着自己,而這四顆火紅色眼珠子的主人,竟然是一個長着雙頭,似人非人的怪物!
這個怪物身高不過三尺,如同人一樣直立着,兩個頭顱一左一右,五官清晰,頭髮花白,滿臉蛛網般的皺紋,如果不是一雙細眼是火紅色的,相貌最多也就是像一個醜怪的老人,不至於驚世駭俗。這怪物也長有雙手雙腳,不過雙手雙腳看上去都瘦弱無力,尤其是雙手就像萎縮了一般,雞爪般蜷縮在胸前,讓它直立着的支撐點反倒是一條觸目驚心,如同鱷尾一樣的尾巴。
少年連退了兩步,下意識的把插在腰間的柴刀抓在了手裡。“嘶!”怪物兩個腦袋的臉上忽然都出現了狠毒的神色,騰的一下,居然直接從站立的山石上跳起,朝着少年撲來。少年心臟一陣收縮,寒毛炸起,舉起柴刀向那怪物砍去。呼的一下,怪物不閃不避,尾巴橫掃上來,少年的柴刀如擊敗革,竟然只是在怪物的尾巴上印了一條白印。而那怪物看似羸弱,這尾巴一掃卻力大無比,少年被震得半個身體發麻,虎口鮮血直流,柴刀也拿捏不住,叮的一聲掉落一邊。
少年順勢一滾,抓起地上的石塊就往怪物身上亂砸。怪物躲避不及,身上被少年砸中兩記,似乎更加惱怒,“呼”的一聲,少年眼前一亮,那怪物一個頭竟然張口噴出一蓬熊熊的火舌,火舌且蘊含強猛氣勁,少年接下來丟出的石塊不獨被高溫炙的嗶啵作響,還給火舌切割得支離破碎。
“還會噴火!”少年驚駭欲絕,突然又發現身邊再也沒有可丟的石頭,而且他本身已經精疲力竭,竟是連站起來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峰頂之上,原天衣的身影在風雨之中顯得有些模糊,淡淡而孤獨,就好像一張紙上的墨跡淡淡的化開,隨時都要消失一樣。事實上從三十年前原天衣迎着山風站在崖邊的時候,老召南就是這樣的感覺,他總是懷疑有一天他會突然隨風而去,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老召南知道那時候的原天衣就已經是這個世界金字塔頂端的存在,像他這樣的人物和普通的修道者都沒有什麼交集,那些處於懵懂之中的山精野怪和普通人和他更是經緯分明,但蛑奼珠就是羈絆住他的東西,那條鐵鏈和這座無名山峰的高度就是他給少年定下的唯一規則,他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東西在他的眼皮底下,改變他制定的規則。“放肆!”在漫天的風雨之中,原天衣冷冷的吐出這兩個字,一隻手微微伸出手似乎要去接天空中落下的雨絲,一道淡紅色的劍光就憑空出現,從山頂狂瀉而下。
從色彩光華來看,這道淡紅色的劍光和蜀山的那些飛劍似乎根本沒辦法比擬,但就和羅浮山中的法則一樣,有時候越是不引人注意的東西卻越是危險而致命。
“我不要就這樣死了!好不容易發現有個落腳點,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一個怪物!”山洞之中,看着朝自己撲來的怪物,少年的心裡充滿了不甘,忿恨!一瞬間他的眼睛也變得血紅,如同受傷的孤狼一般,就算沒有了力氣,也要用自己的牙齒撕咬對手。“放肆!”但就在這個時候,原天衣的聲音滾滾如雷,從天空落下。
那道淡紅色的劍光竟然比聲音還要快!
少年剛剛被震得雙耳之中嗡嗡作響,渾身如受雷擊,淡紅色的劍光就已經出現在視線之中,朝着怪物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