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t a cold eye.
投之冷眼。
我躺在校醫室的病牀上,腦袋裡還一片混沌,對黑暗的唯一印象就是麻痹。
聽力在一段時間之前就恢復了,也正是因爲聽到龐弗雷夫人發射炮火轟炸海格的聲音我才一動不動的。
“難以相信——這只是開學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地把學生送進來了?! ”
海格發出雷鳴般啜泣外加擤鼻涕的聲音,他不停地道歉,解釋今天是一場意外,不該由自己的小可愛們來負責。
唉,不要怪我不講義氣,海格哪怕稍微反省一下自己的審美是否異常,或者哈利和赫敏能鼓起勇氣指出他的品味問題,我也會發出點聲音以挽救他們三兒被暴怒的女校醫扔出去的命運。
現在一切歸於安靜,我的感覺好點了,至少不是那種連骨骼的顫抖都無法控制的糟糕狀況了,我試圖睜開眼睛,努力了一陣之後,只勉強讓眼珠轉了轉。
認命地等待藥物起效,我開始整理昏迷前的記憶,先是蛇咬了一口,接着被炸尾螺的爆炸轟到……
我不會被毀容了吧?雖說男子漢有一兩道傷疤會顯得英勇帥氣,但是如果嚴重燒傷造成的毀容連魔法都無法治癒的話,恐怕自己就更不招人待見了……
一幅畫面突兀地跳到眼前,金色腦袋擡起尖尖的下巴,給了我一個極盡鄙夷的眼神。
我想我大概誤入了蛇毒造成的幻境,似乎聽到一聲氣勢不足的冷哼,它像被揉成一團的羽毛一樣從上方投下,卻在半途舒捲開來,由急促轉爲輕盈,速度漸慢地飄蕩而下,並且還左右搖擺。
心裡隱隱有了猜測,我又不敢輕易下判斷,畢竟對方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敵意和蔑視,反而有點在意、擔心的味道,甚至比暑假裡受傷被他照顧時還要柔軟。
——哦,梅林……
我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心臟早就自顧自地開始狂歡了。
——我又救他一次,嘿,他準備用什麼來報答?我看一個吻就不錯。
作爲一個正直的格蘭芬多,我自然要照顧蛇院的面子,保證私底下的恩怨不影響雙方學院的尊嚴和信念,也許裝木頭人會是我打開他嚴密嘴巴的鑰匙。
“窮鬼……”我的神經不詳地抽了一下,這可不是個好的開始。
“不是誰都把腦殼用來接雨水用的……”滿心的期待有了消退的勢頭。
馬爾福冷靜的聲音響起:“衆所周知,翠青蛇的毒液擴散再快,麻痹蔓延到雙腿也需要二十秒的時間。雖然我從來都不看好你的思考能力,但是韋斯萊家四肢發達的血液傳還是承經過時間和魔法的驗證的。你有足夠的時間跳開,只要往右邊稍微挪個一米,你現在就不會那麼悽慘了。”
胸口感到有一隻手覆蓋了上來,緊緊貼着。
“嘖。”他的輕嘆揭露了我過快的心跳,於是我的臉部有如火燒。
我的不安導致睫毛的顫動更劇烈了,豁出去面子裝死,愣是拒絕承認自己的把戲被看穿——要不是麻痹的感覺還未褪去,我一定立刻跳起來逃出去找個無人的地方掐死自己。
“我從不吝嗇自己的感激,”說謊!我憋住了心裡話,馬爾福接着進行了維護家族尊嚴的必要語氣轉折,“然而,事實是當時我並沒有處於需要幫助的情況下,更沒有開口向你要求……”
他停住了,剩下的內容我識趣地幫他接上。
——所以韋斯萊自作聰明自作自受的行爲已經到了讓人困擾的地步終於讓馬爾福小貴族不耐煩了?
心臟緊縮再鬆開,每一下都會產生更多的酸脹感,我沒來由地厭棄自己女孩兒般的多愁善感,壓在心臟上的手像是探測到我的真實情感一樣,觸電般地縮了回去。
有股衝動催促我睜開眼,看看他臉上是否有任何得意的表情,我本該怒氣衝衝地瞪視那個忘恩負義的混蛋,卻可笑地猶豫了,因爲我沒想到蓋上眼瞼的黑暗竟然能給人安全感。
——什麼時候馬爾福居然比蛇怪更具威脅了?
我嚴厲地質問自己。
“你爸爸上報紙了,韋斯萊,”不一會,馬爾福又找到了新的話題,我沒工夫反省了,爲他惡劣的評論而惱怒着:“只不過他們連你爸爸的名字都沒有寫對。他簡直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是吧?”
“閉嘴,馬爾福。”我瞪着眼睛,來不及適應強烈的光線,眼眶卻固執己見地撐到最大,於是加速了刺激之下眼淚的分泌。
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讓視野由模糊轉爲清晰,我看到了他的表情,蒼白,漠然。
——我討厭你。
出口卻變成了:“我喜歡你。”
“……”
“……”
——你,沒錯,就是你!他·媽·的把舌頭的控制權還給腦袋!
我還在詛咒自己該死的直覺,馬爾福帶着彷彿是強撐的惡意逼近我,他的眼睛蒙着一層灰暗的霧,遮住了裡面的真實反應。
“報紙上還有一張照片呢,韋斯萊!”馬爾福好像壓根就沒聽到我的表白,自顧自地將話題繼續下去,“上面有你的爸爸媽媽,站在你們家房子門口——你居然管那叫房子?! ”
我氣得渾身發抖,舌頭在理智VS情感的控制權爭奪戰中扭曲成一團,心底的情感已經很難用酸澀、失望或者痛苦這樣簡單的詞語來形容了,但是血液裡不撞南牆不回頭即使撞到南牆也要硬上的本性再一次勝利了。
“我喜歡你。”
我瞪大眼睛觀察馬爾福的表情,重複的話語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馬爾福還是無動於衷。
“你媽媽要是能減點兒肥,模樣還算湊合,是吧?”
使用眼睛的不當讓周圍肌肉的酸脹感更加強烈了,我使勁眨了眨眼睛,壓下涌上來的液體。
好像對我家人的侮辱特別具有娛樂性似的,馬爾福翹起嘴角,表示了他的滿足:“聽說照相機會讓人看上去比真實的情況胖上三磅,我也許該去問問疤頭你媽媽是不是真的那麼胖。”
“我喜歡你。”
如果說第一次是衝動,第二次是固執,那麼第三次就是愚蠢了吧?
我的眼神空洞起來,看到的和聽到的一切都像是虛假的,馬爾福用尖銳的嘲笑提醒我它們的真實性,每一字每一詞都在我的胸口捅上一下。
“我早就知道了啊,”他用那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如同彈掉袖子上的灰塵一樣輕描淡寫,“並且,我在列車上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到此爲止’,我當時是這麼說的,對了,我還說了更多,需要我幫你回憶嗎,救世主的跟屁蟲?”
見我不吭聲,馬爾福以一種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吃吃地笑了起來:“虧我還以爲蠢獅子破天荒地想出了什麼新鮮的惡作劇……梅林,要是能早點知道你是變/態的同/性/戀,我纔不願意去吃你的口水。哼,今天來這裡,主要是想警告你收斂一點自己的齷齪想法,我不管你對誰發情,可是我告訴你,別教其他人知道一個馬爾福居然對着你那張臉親了下去,否則我會讓爸爸在魔法部裁員的時候加上幾個韋斯萊的名字。”
晴天霹靂?
算不上。
我冷笑,惡毒不就是斯萊特林的一貫作風嗎?
閉上眼睛,我仍然抵抗不住心臟的抽痛被麻木替代的無力感,胃部就像吞了鉛一樣重重地下墜。
我到底是哪根筋抽了纔會認爲馬爾福會認真對待我的感情?
那種臉紅心跳的喜歡竟只是我被表象欺騙產生的錯覺嗎?
要是我更理智一點,看得更清楚一點,就不會被他耍得團團轉了吧?
意識在下沉,沒入沉寂的黑暗裡,我再也沒有理會馬爾福喋喋不休的侮辱,直到他厭煩了無趣地離開。
第二天,我照常去食堂吃飯,和同學院的朋友打招呼,對斯萊特林怒目而視。
“羅恩,你沒事吧?”哈利擔憂地檢查我臉上的傷。
“只要塗一個星期的藥就沒問題了。”我伸手去摸燒傷部位的邊緣,卻立刻被赫敏打掉了。
女巫惱火地叮囑:“別亂摸,到時候感染了怎麼辦?你一定又沒仔細聽龐弗雷夫人的話,現在正是長新肉的關鍵時期,干擾了癒合,留下疤你哭都來不及!”
“不就是幾道疤麼……我皮膚癢得厲害。”我沒力氣地哼哼,在赫敏咄咄逼人的視線下還是沒敢再去抓。
“要是你能多翻翻書,就不會造成這樣的意外了,如何分辨蛇有沒有毒是必須掌握的常識! ”
“算了,赫敏……”
哈利正勸着,馬爾福帶着他的跟班過來了,發現這一點的瞬間我的身體還是僵硬了。
“滿臉雀斑的韋斯萊變成了被炸尾螺親吻的臭鼬,多麼精彩的化妝,它讓你的臉更讓我惡/心了。”
我迎着他站起來,他因爲我臉上堅定的對抗表情錯愕了一秒。
“那可真遺憾,我還以爲你的嘴會因爲有臭鼬的口水而好聞一點,現在看來還是和以前一樣臭。”
我們同時抽出魔杖指着對方,然後在麥格教授的怒喝和扣分懲罰裡硬生生停下。
對着馬爾福的背影,我驕傲地笑。
無論怎樣,放在陽光下被人撒鹽的傷口也比黑暗裡慢慢腐蝕潰爛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