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冒牌貨,千秋暖揉着笑到肌肉痠痛的臉,對着油燈開始發呆。
她始終沒想通紫鳶是用了什麼法術,能把她蒙過去,幻術這東西的效果實在有些邪門,同樣是隱身術,染非的她看不破,歸泉的卻能被看破。
比這法術更要緊的是,疏翎現在人在何處,是否安然無恙,辨陽該不可能膽大包天到直接把她殺了,那人會藏在哪兒呢?
沒有了玉祀的關照,最近的伙食也越來越差,今天晚飯的排骨湯里居然吃出被啃剩下雞爪子,簡直讓人想掀桌。
看來是不能再忍了。千秋暖決定夜深人靜的時候開溜,只要撞見的不是紫鳶和辨陽,應該就不會有危險。打定主意後她把一掌長的北斗鑰取出來握在手中,摩挲着小聲說:“一會兒我們合力殺出去,還沒見識過你火力全開的樣子呢,千萬得爭氣啊。”
北斗鑰輕輕發出嗡鳴,像是在給她鼓勁兒,千秋暖心裡稍微踏實了點。
“放心就是,金神宮上下百來號人捆一塊兒也不夠我練下手。”
不知打哪兒冒出一聲迴應,千秋暖頓時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到處看:“誰?”
咚咚兩聲響,似乎有人在敲木板,她扭頭一看,月光把一個小小的手影投在了窗紙上。
千秋暖才把窗戶打開,外面那人騰地就跳了進來,俯身落定,無聲無息,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千秋暖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
蕭此蹲在地板上衝她笑:“玩野了,連我是誰都忘了?”
千秋暖不知道說什麼好,看他剛纔敏捷的身手,身上的傷應該是全好了,又肆無忌憚起來,連金神宮也敢闖。心裡感到有些安慰,又有些膽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早就該來了,他們幾個竟然聯合起來瞞着我,要不是染非那小子說漏了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自己一個人往疏翎的虎口裡送。”蕭此說着,勾勾手指。
千秋暖反而退了一步:“你要幹啥?”
蕭此一巴掌拍在她額頭上:“笨丫頭,疏翎虐待你了嗎?”
雖然是暴力對待了,但胸口卻涌上來一股帶着酸澀的暖意,千秋暖搖搖頭,有點控制不住語氣的波動:“我同疏翎握手言和了。”
蕭此頗爲意外地歪頭看了她一陣,突然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千秋暖嚇得拼命掙扎,就聽他笑着說:“別瞎鬧,師父太久沒見你了,抱一下也不成了?”千秋暖撇撇嘴,只好不動。
她不動,蕭此自然也不動,二人靜靜地依偎在一處。
“你什麼時候來的?”千秋暖被他抱得渾身僵硬,只得趕緊找話說,好讓他放手。
“就一個時辰前,染非那小子的結界果然非同小可,我研究了大半天才找到破解之道。”蕭此磨着牙說,對於把自己關起來的木部正神充滿了氣憤之情。
千秋暖忍不住笑了,戳戳他的臉:“這麼說你是未經許可溜出來的?”
“老子做什麼,從來也不需要許可,”話是這麼說,蕭此還是咧嘴笑了,“染非的封印不算什麼,凝時纔是真的鬼到家了,老子剛走出木神宮就被他攔個正着,好像早就知道我會溜跑出來一樣。”
凝時得有多精明,他會不知道你那點心思?千秋暖看他放開自己,然後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掏出兩件東西:“看,他阻止我不成,就把這倆寶貝借給我了。”
其中一件是她也見過的,可以讓持有者隨心所欲變幻外形的蜃玉,有了它蕭此潛入金神宮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另一個卻是一塊小小的石雕,雕刻得不甚精細,看不出是什麼動物。千秋暖拈起石雕問:“這是做啥用的?”
蕭此卻不忙着回答,而是開始下派作戰任務:“你聽好,一會兒我們騎上它,你只要抓好別摔下去就成,疏翎手下三仙只擅騎射,不擅白刃戰,師父帶你殺出去便是。”
衝鋒陷陣的事兒從他嘴裡說出來,就好像只是下個面煮個湯一般,信手拈來。
千秋暖好奇地端詳着那石雕:“騎着它?這玩意兒是活的,可以變大了?”
蕭此卻笑了笑,將她推向牀邊:“現還早,你先睡一會兒,過了四更我叫你,那時候人最乏,警惕性也會降低,正是逃出去的好時機。”
“可我還不困……”千秋暖企圖反抗,卻還是被扔上了牀,只好睜着大眼睛看他。
蕭此坐在牀邊想事情,想了一陣見她還不睡,就笑了,問:“不睡?師父給你唱個搖籃曲?”她嚇得頭皮發麻,趕緊搖頭:“我睡我睡!”
哪怕不困,也還是很快就睡着了,不過因爲知道一會兒有正事兒要辦,睡眠很淺,隱約感覺有手指在自己臉頰上蹭了蹭,然後溫暖的呼吸吹拂在鼻翼上,她眼皮跳了跳,似乎要醒來,蕭此趕忙躲開了。
蕭此拈起她一縷短髮,在指尖捻了捻,低聲嘆道:“還跟個孩子似的。”
敲過了四更的梆子後,千秋暖被搖晃醒來,眼神還迷濛着就被扶起來套上了鞋,稀裡糊塗地問:“幹嘛大半夜叫醒我……”
“別睡了,先逃出去再說,清醒點兒一會兒別摔下去。”蕭此拉着她衝出小院,來到較爲寬闊的一處池沼邊。
他摸出那枚小小的石雕,朝空中一拋,只聽“轟”的一聲,那石雕在空中爆炸開來,眩光中顯現出一頭體形龐大獠牙畢露的巨獸,它在半空中躁動不安地昂首嘶鳴,前爪空刨,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找人較量一下。
千秋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拎上了這巨獸的背,蕭此跨【縱橫】坐在她前方,將她的手環在自己腰上,沉聲問:“準備好了嗎?”
“這是個什麼哇啊——!”話還沒出口就被這猛然向前的衝勢帶得差點向後滾落下去,趕緊牢牢抱住蕭此。
剛纔的爆炸聲已然驚動了金神宮上下,少年們紛紛涌出房門,只見天空中有二人一騎正朝着拱門衝去。
冒牌的疏翎衣冠不整地衝出寢宮大門,一見此景,氣得鼻子都歪了,怒喝道:“給我攔住他們!”當即有無數金神宮侍衛凌空躍起,揮着手裡的戈矛,殺向那二人。
千秋暖聽那些侍衛吶喊着衝上來,便不由得縮起了脖子,這種一挑N的場面她還從來沒見過,更不知道蕭此究竟有沒有那個本事帶着自己殺出去——哪怕傳說中他的戰鬥力僅次於炙燕。
但蕭此立刻將她的疑慮一掃而空,他手中是火靈之力幻化而成的長戟,甫一交手便將那包圍圈撕開一道口子,無數擁有飛仙資格的侍衛在他手下不堪一擊,揮手間便掃到天邊去了,撞上正面襲擊的便連人帶矛劈成兩半,慘痛的喊叫聲混雜着橫飛的血肉殘骸,立時便將金神宮變成了修羅血海。
侍衛攔不住,聞訊趕來的幾名上仙也加入戰局,千秋暖忙大聲喊:“別殺他們!他們只是被騙了!”
蕭此頭也不回話也不答,兩腿一夾胯下的巨獸,巨獸咆哮一聲衝向包括辨陽在內的四名上仙,血盆大口有將他們全都撕碎的氣勢。
辨陽站在最前面,憤怒地用扇子指着蕭此道:“大膽流寇,竟敢擅闖金神宮,還不放下人質速速投降!”
蕭此哼一聲,露出極爲諷刺的笑容:“你是第一個敢威脅我的人,我是該說你活膩了呢,還是說你活膩了呢?”
辨陽被他的話激起戰意,當即不再多言,幻化出九尺長刀,殺向他們。
蕭此握緊手中的火靈之戟,大喝一聲:“不自量力!”便迎頭衝上去,二人兵器交鋒火花四濺,刺耳的摩擦聲令千秋暖幾乎頭疼。
蕭此膂力極強,一戟揮出去,辨陽須拼盡全力方能扛住,拆了不到五招便已經大汗淋漓,疲於防守,無力進攻,蕭此窺準了時機,橫過戟尾朝他胸腹間一捅,辨陽便口吐鮮血飛了出去。
疏翎臉色大變,縱身撲上去接住辨陽,二人滾落在大殿前的臺階下。
淨月等三名上仙均是駭得臉色發白,辨陽是金族六名上仙中排行第一的戰將,連他都落敗,其餘人再上去也不過是找死而已。三人交換了眼色,開始準備仙術。
蕭此殺得痛快淋漓,戟尖指着疏翎辨陽二人,傲慢地說:“今日且放過你們,再要阻攔,就不是吐血這麼簡單了,必將你二人斬做兩段!”
疏翎臉色蒼白,汗如雨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威脅的話放過後,蕭此一拍巨獸的腦袋,巨獸怒吼一聲,載着他們衝向宮外。
辨陽奄奄一息,拉住疏翎的衣袖,吃力地說:“放、放箭……”
疏翎正六神無主,聽了這話便尖聲叫起來:“放箭!放箭!”
立時無數隱藏在暗處的金族弓箭手應聲射出無數箭矢,密密麻麻如驟雨般,與此同時,三名上仙也將金靈之力凝結爲細小的飛針,一同席捲過去。
千秋暖聽見後面聲音不對,回頭一看險些嚇傻了,那鋪天蓋地的針與箭速度比坐騎快了不少,正步步緊逼追將上來,自己是刀槍不入無所謂,可是蕭此絕不可能擋得住這麼多暗器。
轉念又一想,自己既然是土部正神,就該有擋得住一切進攻的力量纔對。
北斗鑰在手中迅速變爲巨大無比的手杖,伴隨着她用力向後一揮,一道耀眼的銀光劃過天空,如同展開了巨大的護盾一般,將所有的箭矢飛針盡數擋了下來,首當其衝的一部分更是在混沌之力的壓迫下粉碎無遺。
“做得好!”蕭此大聲誇讚道。
千秋暖第一次真正地將自己身爲土部正神的力量發揮出來,一時興奮得無以復加,高舉起北斗鑰大聲喊道:“衝啊!”
連金族引以爲傲的箭陣也被破,便再無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們,巨獸馱着二人向高空一躍,終於衝出了金神疏翎的管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