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凡有些修爲的仙人都能捕捉到方圓裡許靈力高強之人,能夠神念外放者更能隔千里之遙探知目標所在,不過仙術僅能覺察到主靈根,就好像看人臉只能看到個鼻子,無法準確判斷靈力屬於何人,只有神術才能將一人身上所有靈力清晰呈現,由此判斷身份。
千秋暖在翻閱《帝訓籙》時簡單學過辨察靈根的神術,此時來到淨尊門牆外,偷偷放出神念去探查寺中靈力狀況。
她的仙術神術學得又雜又不精,依賴混沌之力勉強能做到神念外放,時間卻不能持續太長,於是更要爭分奪秒,全神貫注地逐一分辨。
淨尊作爲慧土大帝的一大道場,土靈之力自然是極盛,其中最強的一股當屬空在,並且除了土靈之力,他體內只有極少部分火靈之力,算得上是飛仙中資質出類拔萃的了。較之他略遜一籌的應該是頌微,千秋暖離開麒麟前曾囑咐他留下保護玖真,看來他仍在寺中。除了他們倆,淨尊之中還有十數名靈力不弱的土族飛仙散仙,但都不足爲懼。
匆匆結束了神念外放,千秋暖疑惑地抄起胳膊靠着牆根,自言自語道:“清覽還未到?不應該啊。”
她慢了清覽好幾日的路程,後面半天又拖着個累贅,按理說不會比清覽更快到達麒麟城纔是,難道清覽真的中風了?誰信啊。
該不是有隱藏靈力的法術吧?千秋暖想了想,覺得還是親眼看看比較保險,神術本就不熟練,也許漏了也未可知。於是輕飄飄駕起雲翻過牆頭,躲在一棵大榕樹後面避開了值夜的僧人,然後一溜小跑向着客廂而去。
客廂小院中靜悄悄的,只有零星兩三個房間透出燈光,她挨個兒湊上去偷聽,都沒有發現異常,又繞到後窗外偷偷往裡瞄,仍然沒有發現任何形似清覽的人。
正納悶着,頸邊涼風一過,肩頭忽然給人拍了一下,嚇得差點尖叫起來。
“噓!”來人一手按着她肩頭讓她冷靜,另一手做了個翻牆過的手勢,她才一點頭,就被提着一邊肩膀越到了牆那邊。
千秋暖抹抹頭上嚇出來的汗:“你差點沒嚇死我。”
來的是頌微,先行了禮道了歉,而後才神色焦慮地說:“陛下,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不好了?”千秋暖心中隱約浮上不祥的預感,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關鍵的問題。
果然頌微單膝跪下,語氣沉痛地說:“屬下無能,陛下走後屬下就立刻前來淨尊,卻翻遍了淨尊的每個角落都找不到護法的蹤跡,亦無法探知他的靈力!”
千秋暖如同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渾身一個激靈:“找不到玖真?”方纔神念外放時確實也沒有察覺到玖真的靈力,確實是疏忽了,“那空在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最近有沒有和什麼奇怪的人接觸過?”
頌微蹙眉想了想,搖頭道:“寺中進出的只有香客,並未發現有可疑人物,空在也不曾離寺。陛下想到了什麼?”
“暫時還沒有。”千秋暖在道旁花壇邊坐下,努力想要理出個頭緒,卻是力不從心,要放在過去有凝時相助,撥開重重迷霧不過輕而易舉,現卻只能靠自己的能力來解決了。
再看看仍舊跪在面前的頌微,千秋暖猶豫了下,似乎除了他再無人可商量,只好說:“現在情況有些複雜,你先起來聽我說,然後我們再慢慢想辦法找到玖真。”
頌微默默地站起身,千秋暖便將分別後發生的事對他說了,只略過了虛璃和疏翎的恩怨根源,因爲她也並不是很確定那個男人是誰。
“清覽中風,疏翎遭暗算,月前樽失竊,我認爲至少這三件事是有關聯的,否則三者差不多在同一時段發生的概率,應該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千秋暖掰着手指說,“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虛璃辨陽歸泉三人就是與清覽聯手了。”
頌微略一想,道:“陛下的意思是,清覽盜走月前樽使得玄木大帝分身乏術,辨陽等人趁機奪去了昭金大帝肉身?可他們這麼做,御水大帝能得到什麼好處?”
千秋暖苦惱地抱頭:“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清覽野心勃勃,虛璃執念頗深,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歸泉攪和進來到底圖個什麼?如果是想要削弱凝時的助力,不該直接衝着我來嗎?”
主從二人思來想去也沒得出個合理的結論,千秋暖打了個哈欠,睏意襲來:“空在若要利用玖真取我而代之,此時該不會傷害他,這事暫且擱着,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清覽,拿回月前樽。”
頌微卻面色嚴峻:“屬下以爲不然,辨陽清覽能與御水大帝聯手,空在亦可能與他們勾結,若不及時救出護法,待他魂魄離體就回天乏術了。”
經他一提醒,千秋暖又覺得確實是這樣,一時一個頭兩個大,煩躁道:“等我抓到幕後主使,一定要在他菊花裡塞一百雙沾了鹽的筷子!”
頌微想笑又不敢笑,問:“護法此刻該不在麒麟城中,屬下道別處去找找?”
“不,我覺得玖真還在寺中。”千秋暖卻篤定地反駁。
頌微詫異道:“陛下爲何這麼說?”
千秋暖一臉深沉:“女人的直覺!”
頌微:“……”
“你沒見過他這一世的模樣,僅憑靈力或許不容易找到,你替我留意着清覽何時入寺,我自己去找他。”不顧自己把人家雷得嘴角抽搐,千秋暖拍拍屁股就要走。
頌微爭辯道:“縱然面貌有變,靈力也不該改變纔是,護法的靈力與衆不同,倒與陛下有幾分相似,無論如何也不會認不出。”
千秋暖動作一僵,許多回憶的碎片爭相浮上腦海,一片凌亂中似乎有什麼一直未察覺到的東西呼之欲出。
“陛下?”頌微見她僵住不動,有些奇怪地出聲喚道。
“別催……讓我再想想,”千秋暖閉上眼梳理混亂的思緒,“這究竟是怎麼……怎麼串在一起的……”
——我與他有過接觸,感覺他甚至連散仙都夠不上。
——空在究竟是如何收集到那麼多碎片的?
——五族護法擁有幾可與正神匹敵的力量,爲何不要挾其主讓位?
——空在如此信任你,十之八九目的和紫鳶一樣。
——護法的靈力與衆不同,倒與陛下有幾分相似,無論如何也不會認不出。
——世間唯有神與神獸才能使用混沌之力!
腦中一道電光劃過,紛繁複雜的線索終於拼就處令人難以置信的答案。
千秋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顫聲道:“頌微,我問你個事兒啊。”
頌微道:“陛下想問什麼?”
“玖真在四位護法中,能力大概能排第幾?”
頌微皺着眉想了想,答道:“若單論武力不及蕭此。護法天賦異稟,靈力充沛,又得陛下傾囊相授,精通神術,能力與陛下實不相上下。”
看來自己的猜測有九成是真的了,千秋暖覺得自己的腦袋更加混亂,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大膽的猜想。
神真的是不可替代的嗎?
凝時說過的話,竟是自相矛盾的。
就在她爲自己的猜測驚駭不已的時候,蕭此悄無聲息地再次潛入了金神宮。
迷宮般複雜的金神宮一片靜寂,少年們都已吹燈歇下,偶有巡夜的侍衛穿過各院,也是心不在焉,呵欠連天。
蕭此避開正殿前的守衛,從偏牆躍入了禁院,然後順着牆下陰影快步來到疏翎的寢宮前。
偌大的金神宮只有這處還亮着橘黃的燈光,他從窗縫裡看進去,發現假疏翎還未睡下,正在殿中煩躁不安地來回走動。
“她究竟將返魂鏡藏於何處,爲何我們找了這麼久還是不見蹤跡?”虛璃雖然努力壓低嗓門,可焦急的情緒卻壓抑不住。
宮中另有一男子的話語聲,蕭此認出那是辨陽:“你先別慌,要沉住氣,東西總會找到的,在淨月她們面前千萬不可再露出馬腳。”
蕭此無聲地笑起來,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虛璃與辨陽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返魂鏡早被千秋暖借走了。
虛璃十分不耐煩地道:“我怎能不慌?應嬋之死令其餘上仙更加起疑,我說殺了他們你又不許,這樣下去遲早要穿幫,到時候你我都是死路一條!”
辨陽嘆口氣,聲調疲憊:“此舉本就是行險,稍有不慎便滿盤皆輸,我當初勸你打消此念,就是擔心會有這樣的狀況出現,你念念不忘要重回神界,可你早就已經不是……”
他的話未完,房中就傳出摔瓷器的聲音,將他未出口的話打斷了。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你以爲疏翎是唯一的金部正神,是不可取代的?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虛璃摔完東西,氣急攻心地怒吼道,“誰能奪取混沌之力,誰就是神!這世間除了混沌之力沒有什麼是不可或缺的,只要你去爭取,就沒有得不到的!”
辨陽似乎被她嚇了一跳,過了好一會兒纔出聲:“你……你這話是何意?”
虛璃哼一聲,在椅子上坐下,忿忿道:“正神並非至高無上、不可取代,也並非混沌之力的唯一持有者,我之所以是我,不過是巧合罷了。”
正神並非混沌之力的唯一持有者這一點,躲在窗外偷聽的蕭此再清楚不過,當初他正是因爲被鳳朝戟傷到心脈,從而擁有了使用混沌之力的能力。
但這消息之於辨陽,不啻晴天霹靂,直接顛覆了他長久以來的認知。
“在我們五人之外,仍然有能夠使用混沌之力的人。”虛璃的聲音有些澀,似乎不是那麼情願承認這個事實。
辨陽倒抽一口涼氣,急切地追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