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泰亞大總督府內最後的晚宴匆匆結束,不歡而散。拉提烏斯長久的沉默,更讓約翰對以他爲代表的貴族們對建立學院的反對態度感到不解。這應該是裨益萬民的好事。就算是帝國最危急的這幾年,公民的識字率、文化水平和帝國所掌握的藝術、建築等技能仍然領先着西方國家。
談及西歐的文藝復興,對君士坦丁堡的大學者們來說,只是茶餘飯後的笑料。一羣仍然在隨地大小便,並認爲洗澡會讓病毒侵入體內的野蠻人,也妄稱文藝復興的先驅?
約翰希望讓學院儘快落成,就是希望帝國在保持武備仍然不受奧斯曼人日夜威脅的前提下,讓這種科技與文化上的優勢能夠儘快與西歐人再一次拉開差距。當他們還在研究火藥、石臼炮管與火槍的排列組合的時候,帝國就可以利用最先進的武器來摧毀他們所仰賴的看似堅固的城牆。
其次,學院的議題也不會侷限在軍工科技上,醫藥學、地質學等普及民生的學科同樣重要。到時候,甚至可以完全開放除查士丁尼大廳之外的整座皇家圖書館以供學者汲取知識並重新裝訂教材。
“出乎意料?”
“的確有些。但應該不會影響大局。教育是僅次於基礎經濟的發展對象,身爲貴族,其實他們一個比一個清楚。只不過某些陳舊的觀念在他們心中已經根深蒂固了而已。”
海風與日光薰得人有些憊懶,約翰乾脆靠在尤比烏斯—光輝號的甲板上小憩了起來。
愛琴海人間仙境的名號,並不是吟遊詩人們平白無故吹噓出來的。只不過前世微薄的收入讓約翰無緣這樣的旅行而已。
比雷埃夫斯港漸漸消失在了地平線盡頭,約翰原本以爲,這一場日光浴會持續很久。
“哥哥……”
“哥哥……”
半夢半醒之間,約翰似乎聽到了索菲雅有些乏力的呼喚。
“怎麼了,索菲雅……”
“我……頭有些暈……”
“嗯?”
約翰忽然從夢境中清醒了過來,他仍半躺在甲板上,索菲雅卻在他身邊,渾身顫抖。
她面色慘白,雙眼緊閉,不知道什麼原因,嘴脣也已經乾裂。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約翰打一個盹的幾十分鐘內!
“弗朗西斯科!”
索菲雅絕對不可能暈船,提及海戰,尤其是地動山搖的炮戰她可比誰都興奮。而最基本的常識告訴約翰,這一定是某種急性病發作的初期現象。
只恨自己不是一個醫學生,約翰除了將渾身發軟的索菲雅攙扶着回到船艙躺下之後,靜靜等待提督弗朗西斯科到來。
“陛下……什麼事?”
弗朗西斯科似乎也忙得焦頭爛額。急匆匆跑到船艙裡還喘着粗氣:“水手們出了點問題,我得……處理一下……”
“你說什麼?”
“有幾個水手現在身體情況有些……等等……陛下……”弗朗西斯科從約翰驚恐的面部表情中顯然讀出了其中的含義。
他只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索菲雅,就已經明白約翰想要說些什麼了。
“陛下,這次前往雅典只是維護船隻,不是遠征。船上並沒有醫生……但是我們可以掉頭前往君士坦丁堡,那裡有很多專業的……”
“不……弗朗西斯科,這很可能是一場瘟疫的前兆。”約翰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哪怕這個結論有些殘忍,但的確是對船上那麼多人突然同時出現症狀最好的解釋。當然,船隻幾乎不可能是瘟疫的源頭。也就是說,這場瘟疫,很可能是他們一船人從雅典帶出來的!
“我們不能去君士坦丁堡,這樣只會加快病情的傳播!返航!返航!回雅典!”約翰幾乎緊張到無法下達一個準確的指令。
如果雅典真的是瘟疫的源頭,那麼對於這座剛剛從廢墟之上重生的城市而言,將會是一場滅頂之災。
瘟疫這個詞彙,比千百次戰爭更加恐怖。歐洲來來回回千年歷史戰事不斷,而一場黑死病造成的殺戮,幾乎直接抹平了差距。
鳥嘴醫生帶來的通常不是希望,而是死亡。
“哥哥……我好冷……”
索菲雅小小的身軀在絲絨被子下縮成了一團,因爲發冷而顫抖不止。但當約翰的手接觸到索菲雅額頭的時候,他一瞬間就能判斷出這至少是三十八度半以上的體溫。
這可不像是一般的發熱啊……
怎麼可能這麼多人同時發病……
約翰嘗試着用自己對疾病淺薄的認識解釋索菲雅的症狀,但換來的只是滿腔的無力感。
“索菲雅,索菲雅……沒事……我們先回雅典……你一定會沒事的……”約翰不知道他算不算與這丫頭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但他知道他對索菲雅的感情已經超越了時間上任何已知的存在。
或許自己爲羅馬復興的滿腔情懷,並不是爲了這個帝國,只是爲了完成這個小丫頭的夢想而已……
風平浪靜的海面讓尤比烏斯—光輝號的行進尤爲緩慢,幸好出港不遠,花不了太多時間。
比雷埃夫斯港上剛剛解散的儀仗眼角鳳凰艦隊的旗艦又一次出現在了海平面上,也只能重新列隊歡迎。
奇怪的是,在港口停泊了許久,尤比烏斯—光輝號並沒有放下登陸板,甚至船的甲板上也沒有任何動靜。
“讓拉提烏斯公爵立刻來港口!快!”
弗朗西斯科從船艙裡探出了半個身子。
尤比烏斯—光輝號現在就是個移動的瘟疫傳播機器。比雷埃夫斯港需要被迅速清空。
但那羣儀仗兵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們只是請來了港口的法務官匆匆跑到船下:“提督大人,公爵現在正在處理要務,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
法務官還在自我感覺良好,濤濤不絕演講的時候,因爲索菲雅的病情幾近失去理智的約翰當即隨手抄起一把棱槍扔到岸上:“讓拉提烏斯親自來見我!立刻!還有,給我緊急疏散並關閉比雷埃夫斯港和雅典的城門,在我下達下一條命令之前,雅典禁止出現任何人口流動!不要再讓我重複了!讓拉提烏斯公爵以最快的速度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