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籽約只是說要去北京,沒有人問她爲什麼要去,那座城市,就算不是冬天,在她的心裡也已經沒有了一點點溫度,那是她生活了八年的城市,最初的四年,最近的四年,可是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陪她回憶過去了,北京,沒有了爸爸媽媽,沒有了荀揚,對她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嗎?
和第一次去北京不一樣,這一次是陸罕宇陪她去,說是陪,其實是死纏着去的吧。他們面對着面做着,卻沒有太多的話可以說,尷尬地對望了一會都轉過頭去看向遠方。從南往北,景色越來越蕭條,可是冬小麥卻長出了漂亮的綠色,隨着況且況且地節奏,火車駛過了一大片的農田、林地和水域。她分不清哪是哪,只知道正如一首歌所唱“我一路向北”,但她並不是爲了逃離有誰的季節,她是要去奔赴一場約會,一場告別。她的旅行箱裡,裝滿了荀揚的東西,本來想爲自己留點什麼,可是最終還是全部帶走,荀揚,對不起,我可以在這之後只當自己做了一個美好而冗長的夢嗎?也許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境吧。
火車進入河北地界的時候開始下雪,漫天的飛雪,比她記憶中的任何一場都要大,風太大了,雪花在空中雜亂無章地飛舞着就是不肯落下,鵝毛般的大雪原來不是作文中才會出現的誇張修辭,秦籽約竟然覺得自己很膚淺,她總是不願意去相信沒有親眼見過的東西,可是世界那麼大,終其一生又能看見多少,何況是看清。
氣溫越來越低,陸罕宇從揹包裡拿出兩件羽絨服,被壓得有點皺,使勁抖了抖遞了一件給秦籽約,自己也迅速地套在外面。只是一瞬間的溫暖,卻沒有讓手的溫度上升一點。
“看來下次得帶兩件軍大衣了。”秦籽約開着玩笑。
許久的沉默讓陸罕宇覺得很彆扭,秦籽約開着玩笑的話一下子讓他緊繃的神經輕鬆下來,接了她的話說:“兩件軍大衣?你想累死我嗎?”
“不會累死的,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去
北京了。”秦籽約幽幽地說着,溫和的笑容看不出一點點悲傷。她是掩飾得太好了還是真的已經不難過了,還是……失去了太多就不敢輕易難過了?秦籽約藏了太多的心事,她不說,他不問,相安無事亦無關係。
陸罕宇想着想着有點落寞,什麼叫相安無事,什麼叫亦無關係?
他們都沒有吃零食的習慣,只是買了兩瓶水和三盒蘇打餅乾就上火車了,火車上的盒飯很難吃,因爲天氣的原因,列車員來來回回晃了幾次水果也沒有賣掉多少。
還沒吃幾口就冷掉的飯實在難以下嚥,秦籽約合上飯盒,看着還在艱難地吃着的陸罕宇,他仔細地把菜裡的肉末挑出來,大口大口地吃着,大有早死早超生的架勢。秦籽約看着他被凍得發紅的手,心裡暖暖的,眼前的這個人,雖然不是嬌生慣養,但也是被寵愛着長大的,在遇見她之前,一直都是很幸福的吧,她對他,沒有愛,卻有那麼明顯的依賴,她依賴着習慣着他對她的縱容和關懷,雖然一直口口聲聲地說你走吧我不愛你之類的話,可是如果陸罕宇有一天真的累了倦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她會不會發了瘋一樣失去支撐,幾年前陸罕宇裝作忘了她的時候心裡雖然輕鬆,但那種奇怪的失落感也是紮紮實實的。如今,他們一起經歷的東西越來越多,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只有他最可靠,只有他真的做到了不離不棄,至少目前做到了。難道自己對他就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可是在她的心裡,永遠都有一個結,那個和她完全不一樣長大的人,那個愛着和被愛着長大的人,有着太陽一樣的溫度,早晚會灼傷了她的冰冷。她是一個向前看的人,可是也是一個在乎過去的人,陸罕宇,從一開始,我和你就不是我們,你自己說的。
北京的天氣又幹又冷,北京沒有在下雪,厚厚的積雪可能是前幾天的成果,走出火車的一瞬間徹骨的寒冷讓他們不覺打了一個激靈。打車去了荀揚的房子,那是陸罕宇第二次去,由於下雪的緣
故,路上的車都開得很慢,大概有兩個小時纔到了那裡。白雪覆蓋下這幢樓房更像小白象了,也許是太冷了也許是生鏽了,大門的鎖開了很久,隨着厚重的吱嘎聲,鐵門被推開,如果沒有雪,小花園該是怎樣一副殘敗荒涼的景象。
因爲沒有人的緣故,小花園裡的雪很完整,他們踏進去竟踩了深深的一腳,那個裝着荀揚東西的旅行箱秦籽約一直堅持自己拿着,雖然有點重,但卻不讓陸罕宇碰一下。
走的時候傢俱都用白布遮了起來,打算回來的時候打掃起來不會太麻煩。滿屋子白得晃眼的布,爲什麼過了那麼久一點都沒有發黃?秦籽約覺得眼前有點暈,那些白布,讓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荀揚離開的那天。
“杳杳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沒有。”秦籽約狠狠地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提着旅行箱去樓上。
秦籽約有點吃力地提着箱子,陸罕宇跟在後面也不幫她拿,他知道她的脾氣,不讓碰的東西絕對不能碰,哪怕是出於善意。
秦籽約打開自己原來的房間,對陸罕宇說:“你在這等我一下吧,一會就好。”
陸罕宇點了點頭拿着大包小包進去,自顧自地收拾起來。秦籽約雖然有點愧疚但還是帶上門進去隔壁的房間,陸罕宇在門關上的一瞬間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捏緊了拳頭。
荀揚的房間很簡單,和整個房子很不搭,秦籽約打開旅行箱,把荀揚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好。抽屜一直不好開,秦籽約用力扯了扯纔打開,力道太大了整個抽屜被拉了出來,掉下來一張照片,是荀揚和某人的合影,已經泛黃,那是的荀揚稚氣未脫,那個女孩笑得好美,像一個天使一樣,可是爲什麼連那麼溫暖的笑容都無法溫暖荀揚,他們兩個,現在又相遇了吧。
秦籽約忍不住翻開荀揚的舊相冊,那裡記錄着他們的點點滴滴,她所不知道的也從不提及的他們的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