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矜藝纔剛剛起牀,傅麟胤一進來便從她身後將人抱住,帶着寒氣的身子讓她冷得一陣顫抖,似乎連心也一起發顫了起來,她任由傅麟胤抱着,好一會才問:“皇上的病很重?”
傅麟胤沒有回答,只是將人抱得更緊了,蘇矜藝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見他那青筋浮起的手,粗而微黑。她抿着脣沉默着,到底還是慢慢擡起手,將他粗大的手,緊緊握住。這時,傅麟胤終於悶聲道:“我問了太醫,說也就這幾天了。他到底還是熬不下去了……”
蘇矜藝的心口一陣發緊,如果皇上去了,那太子的便要登基了?那二皇子怎麼辦?傅麟胤怎麼辦?
她不敢想像,傅麟揚會放過傅麟胤。
她急急轉身,想問他,卻只看到了傅麟胤紅色的眼睛。這時才醒悟,躺在病牀上的人,是他的父親,那二十多年來,都沒能叫他一句父親的父親。
傅麟胤咬着牙,握着拳頭,狠狠的盯着她,蘇矜藝卻知道,他此刻的恨,是衝着皇宮那位爆發,她想勸一聲,卻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傅麟胤似乎看到了她的擔憂,那恨意慢慢隱了隱,道:“他讓我放過他……呵呵,真是笑話,我若放過了他,那他是不是也該放過我?”
蘇矜藝知道他指的是太子傅麟揚,抿嘴不語,傅麟胤接着道:“他憑什麼讓我原諒他呢?原諒他一時的風流,造就我這令人尷尬的身份?他若真心疼我,就不該製造這一切!”
蘇矜藝忍不住道:“太子知道這事,對嗎?”
她還記得那天太子要挾她的事情,那個時候他雖然沒說清楚,蘇矜藝卻也知道蘇柳琳是從他那裡挖出來的秘密,那麼也就是說,太子知道這件事,所以對傅麟胤纔會那麼忌憚。
果然傅麟胤道:“他怎麼會不知道?太子今年二十九,當年那件事發生得轟轟烈烈,他怎麼會不知道?皇上便是殺盡知道這消息的人,也不可能對着他的後宮還有兒子下手!”
轟轟烈烈?蘇矜藝一愣,王爺不是不知道嗎?若是轟轟烈烈王爺怎麼會不知道?難道除了那件事情,還有別的麼?然而,傅麟胤話說了一半,卻又沉默了下來,盯着牀腳發着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蘇矜藝想問,卻不想打擾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後還是將疑問吞了回去,讓人端了熱水來,親自擰了帕子,道:“先洗洗,休息一下吧,有什麼事等人精神了再說。”
傅麟胤接過帕子擦了擦臉,熱乎乎的帕子讓他整個人頓時精神了許多,攤開手又任蘇矜藝爲他脫了衣服,也不回房,直接往蘇矜藝牀上躺,舒服的呻吟了一聲,道:“被窩還熱乎乎的,真好!”
蘇矜藝忍不住笑道:“瞧你說的,既然舒服就好好先睡一覺吧,有什麼事等起來再說!”
傅麟胤伸手握着她爲他理着被子的手,正想叫她陪他再睡一會,卻想起今天春節,外面的事情一大堆,到底還是訕訕放了手,聽着她不斷哄着他入睡,忍不住笑道:“我不是小孩,別用這一套哄我。”
蘇矜藝笑笑,見他此刻臉色還好,便也起身出去了。
外面的事情果然不少,然而最令人頭疼的,不是那些迎來送往的客人,反而是不清而來的南佟。南佟上次讓人訓過之後,眼光已經好上了不少,自少現在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經像話了不少。一身豔麗的紅裙,一條淡粉色的絲絛將纖腰一裹,讓人也變得妖嬈高挑了不少,然而此刻她的臉色,卻張揚跋扈得根本沒有一絲淑女的模樣。
一見蘇矜藝出來,她下吧一揚,便不客氣的問道:“矜夫人,世子呢?”
蘇矜藝眼裡露出了一絲的不滿,靈動的眼睛自上二下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世子睡着了,有事請等他起來再說。”
南佟那高傲的眼睛頓時一眯,大聲道:“矜夫人,你只是一個小妾,世子那樣金貴的身子,是能在你這裡過夜的嗎?”
蘇矜藝看了看房裡,又看了看她又要叫起來的大嗓門,生怕她吵醒南佟,當下也不想和她虛以委蛇,打斷她的話便道:“我這裡確實沒有世子妃房裡好,但世子是這裡的主人,他想去哪裡睡,只看他的喜好!南姑娘,世子在休息,你且收一收你的聲音,吵醒了他,有的你好受的!”
南佟讓蘇矜藝這麼一說,頓時愣了愣,這個人不是該巴結她的嗎?這些天她想去哪就去哪,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也不曾阻撓自己一丁半點,就算是自己以通房丫鬟的身份,命令她做一些事情,她也不曾有半點異議的做了,怎麼這個時候,居然命令起她了來?
陡然的差別讓她不能忍受,見着蘇矜藝邁開步子便要走,她幾步將人攔下,惡狠狠道:“你這是打算獨霸世子一人對吧?你不顧世子睡得舒服不舒服,就讓他在你那裡休息,若是世子睡得不好怎麼辦?世子要在這裡休息,你就該勸着他,讓他回去那邊,我看你就是存有私心!”
蘇矜藝本就因爲皇上病重的事情弄得心煩,這是讓南佟這麼一胡攪蠻纏的,心下更是不舒服,頓時便道:“南姑娘,世子是個大人,不是小孩子!舒不舒服他自有判斷,再說,那房裡我既然睡得,他一個大男人怎麼睡不得?倒是南姑娘您再這麼嚷嚷,他恐怕真的要睡不着了!”
南佟陡然變了臉色,怒道:“你的意思是世子最不好都是我給煩的?”
蘇矜藝正要回她,她卻轉而問道:“世子現在誰在伺候?”
蘇矜藝頓時一愣,南佟便又道:“你讓世子一個人睡在裡面?居然沒有人守着他,好啊!你……”
蘇矜藝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南佟,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的腦子是怎麼構造的,她現在深刻懷疑王妃的目光,是怎麼挑這個人做爲她的貼身大丫鬟的。這時南佟已經將話題扯到要進去伺候世子這上面來。蘇矜藝愣愣的聽着,正要回絕她,房門已經被人用力打開。
傅麟胤陰沉這臉色,一雙眼睛還帶着宿夜未睡的紅色,再加上憤怒,便猶如一個地獄上來的魔一般,可怕至極。
南佟頓時便啞了嗓子,因爲害怕,臉色也變得蒼白了起來。
“滾!”傅麟胤緊抿着的嘴只吐出這麼一句,便又重重的關了門,留下怕極而顫抖着的南佟和一臉無奈的蘇矜藝。
南佟扯着蘇矜藝,顫抖着道:“矜夫人,世子他……”
“若是不想讓世子厭惡你,你就感覺給我離開這裡,否則我可保不齊世子會不會將你送回去!”蘇矜藝冷笑的打斷了她的話,果然,她這話一說出來,南佟便已經如同見了貓的老鼠一般,飛一般的衝回去,將自己緊緊的關在了房裡。
她鬆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禁閉的房門,這纔出了側院,去看沈燕平。
房中,傅麟胤聽着兩人都離開,這才猛地起身,拍了拍手掌。很快,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便從房頂翻了下來,跪了下來。傅麟胤道:“你去問問傅德,我讓他問得事情問出來了沒有,若是她還不肯說,你就將南佟綁了過去給她看,不計手段也要將當年的事情逼問清楚。”
說着他揉了揉額角,這個女人,讓他再多忍一天他都忍不了了,也不知道她母親是怎麼忍下來的!
下跪的黑衣人似乎再忍笑,聽到傅麟胤的話,當下便應了聲,轉而又笑道:“其實主子你可以選擇將人關了起來。”
傅麟胤黑着臉道:“我這不是打算先禮後兵嗎?去吧,早日解決了問題,我好早日解脫!”
黑衣人又應了聲,翻身從窗口出去,速度之快讓外面的丫鬟婆子們只覺得有一陣風經過,再看去,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傅麟胤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在牀上躺下去,卻怎麼也睡不着,只是睜着眼睛看着牀上的紗幔。
皇上是在正月初三去的,去得連傅麟胤都措手不及。
本來宮裡傳來的話說皇上已經撐過來了,並且漸漸起色,然而卻又在看上去已經好了不少的情況下,突然便去了。那個時候傅麟胤正在書房佈置一些事情,傳話的太監便這麼連滾帶爬的敲開了康德王府的大門,將康德王府裡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很快王爺便帶着傅麟胤換了喪服趕到了宮裡,而王妃也親自出來,指揮着衆人將白布掛起了,又命人將掛了不過幾天的福字和各種紅色窗花撕了下來。
沈燕平和蘇矜藝也連忙出動,指揮着管事婆子和丫鬟們動手撕了窗花。
或許那個時候,蘇矜藝就不該讓沈燕平出來,可是她卻因爲擔憂傅麟胤,而亂了套了。
沈燕平便站在窗下,看着丫鬟爬上梯子拆了那窗花,而蘇矜藝便只站在沈燕平一旁,背對着她們,指揮着婆子掛白布,意外便這麼發生,那梯子就這麼晃了晃,倒向了沈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