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噩夢,讓蘇矜藝恍惚了好一陣子,而後漸漸想開了,又覺得可笑了。
蘇柳琳現在跟着皇甫宇英生活,又聽聞皇甫宇英已經逃走,且就算青岱失去了拓拔曜鴻那一阻力,只是青岱堂堂大國,又豈是說敗就敗的?
何況就算青岱敗了,蘇柳琳也不可能向她託孤吧?
想通了的蘇矜藝也不再理會這些,繼續跟着母親學刺繡,只是突然夢到蘇柳琳,這些日子也就想起了那個數次想要殺害她的小姨娘來,看着蘇柳煙跟蘇柳琳頗是相似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娘,你還有一個妹妹對吧?”
因爲當初與蘇柳琳鬧得不快,蘇矜藝便也沒有跟蘇柳煙說起蘇柳琳,這話突然問出口,倒是讓蘇柳煙愣怔了一下,神色微微黯淡下去,嘆息了聲道:“是啊,怎麼突然想到了這個?”
蘇矜藝並不想跟蘇柳煙說起蘇柳琳曾跟她一起伺奉過傅麟胤的事情,畢竟就算這件事事出有因,還是有些違背倫常,蘇矜藝也說不出口這些,何況蘇柳琳多次害她,這件事蘇矜藝並不打算跟蘇柳煙說,若是有一日蘇柳煙能見到蘇柳琳,蘇矜藝還是希望蘇柳煙能認回自己的妹妹。
蘇矜藝知道,蘇柳煙是多麼希望蘇家,還有親人留下。
於是,蘇矜藝道:“這些日子云騰跟青岱一戰打得激烈,藝兒伺奉在王爺左右,倒是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皇甫宇英身旁有位侍妾名喚蘇柳琳的,藝兒覺得名字熟悉,所以才問問娘。”
熟悉的名字再從女兒嘴中說起,蘇柳煙忍不住激動得眨了眨眼睛,握着針線的手也顫抖了起來,眼角一陣溼潤,她忙將針線放下,伸手擦了擦眼角,道:“柳琳果然還活着,果然還活着……”
蘇矜藝對這位在滿門抄斬之下還能活下來的小姨娘還是好奇的很,既然好奇,當下她也便問了出來,蘇柳煙道:“當時我也並不太清楚,得到滿門抄斬的消息的時候,你外祖父跟你的那些哥哥都已經去了,後我又被王爺囚禁在了院子裡,不讓我出去,風聲過後我出去打探了一翻,才知道當時清理屍首的時候,並沒有柳琳的屍首。十六年了,她那個時候也才八歲……我就再想,或許滿門抄斬的時候,你外祖父想辦法將她保下了吧……可是之後託人尋找,卻根本找不到她。”
蘇柳煙又伸手擦了擦眼睛,蘇矜藝對外祖父一家並無什麼感情,畢竟那個時候她纔剛剛出世,可是蘇柳煙每一次提起這件事,卻總是淚流滿面……她安慰着母親,又笑道:“或許外祖父便將她託付給了太子也說不定,現在能有她的消息,便是好事,大喜事,娘你哭什麼?”
蘇矜藝所猜不差,當年因爲蘇柳琳年紀較小,蘇簡又是爲官多年的老臣,在朝中關係衆多,便託人將蘇柳琳保下,爲了蘇柳琳能活命不被仇敵揪出,又尋了當時的太子皇甫宇英,將女兒託付了給他。
皇甫宇英當時已經十六,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雖然蘇柳琳年紀小,又只是一個小女孩,對當時的他並無什麼助力,可蘇簡門生衆多,手下蘇柳琳便等於得到了蘇簡大半忠心耿耿的門生,這麼好的事情,何樂而不爲呢?
當下他便秘密的將蘇柳琳帶走,說是秘密,可朝中還是有幾位大臣知道,這些,都是忠心於蘇簡,爲了蘇柳琳的安全,自然不會將事情傳出去,這也是當時蘇柳煙找不到妹妹的原因了。
妹妹還活着,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然而想起了當年的事情,蘇柳煙還是心情黯然,於是蘇矜藝便提議,帶蘇柳煙到她盤下的店面走走看看。
十月的天氣已經漸漸冷了下來,蘇矜藝的身子也已經到了八個月,正是大腹便便的時候,也不敢走遠,便叫了輛車子,一路慢慢的逛去,先是去了她們盤下的鋪子看了一下生意可好,又想起孩子過兩個月要出世,便讓人拐了個彎,往賣一些小孩子飾品的店鋪去了。
王府的東西自然都是早早準備好了的,又有南玉歌這個天天期盼着抱孫子的人在,自然什麼東西都不用她準備,只是蘇矜藝還是希望孩子能擁有幾件屬於她送給他的東西。
馬車在一家玉鋪停下,蘇矜藝由煙翠攙扶着下了馬車,看着簡單大方的玉鋪子,她上前聽着老闆介紹着幾塊玉,開始用心挑選了起來,又拿着幾塊看中的玉跟蘇柳煙商量了幾下,最終選中了一塊手感較薄,顏色翠綠又晶瑩剔透的平安扣。
讓煙翠還了錢,便仔細的將玉收好,出了門便要上馬車,因爲身子重了,蘇矜藝也不敢加快腳步,生怕摔了跌了,只是由煙翠扶着慢慢走,哪知纔出了店鋪的門,便感覺一陣風聲自右手邊闖出,而後便聽到了蘇柳煙的驚呼,眼前一花,人便這麼摔了下去。
一陣刺痛自小腹傳來,她伸手緊緊捂着小腹,強忍着一陣陣激烈的疼痛,擡眼望去,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大笑着,讓一旁的車伕抓着胳膊,還在拼命的掙扎着,揮着手叫着:“我要殺了你這個賤女人!!”
“長公主!”蘇矜藝讓蘇柳煙扶了起來,只覺得整雙腿疼得都在顫抖,刺痛讓她的額頭上瞬間佈滿了汗珠,蘇柳煙擔心得心都揪了起來,扶着她道:“讓下人將這女人帶去見王爺,我們趕緊回去!”
小腹雖然一陣陣刺痛,卻並沒有墜痛,或許是因爲煙翠在緊要關頭將她接住,孩子並無大礙,她心下稍安,卻還是疼得不行,眼神複雜的看了長公主一眼,點了點頭讓蘇柳煙帶着她上了馬車,又吩咐老二將長公主帶着,便讓車伕啓程,往王府趕去。
到了王府的時候,傅麟胤還未回來,她小腹的疼痛也漸漸安穩下來,但她也不敢大意,讓人請了大夫看了,開了安胎的藥方後,這纔去看了長公主。
長公主披散着頭髮,一身亂糟糟的,並沒比當日見到的傅麟揚好多少,想到傅麟揚,蘇矜藝對長公主也起了一絲的憐憫,可惜長公主明顯不想見到她,看着她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她面前,頓時又瘋狂起來,掙扎着便要去抓她,讓一旁的丫鬟抓住了,又踢着腳,猶如瘋子一般,咒罵着。
蘇矜藝嘆息了一聲,看着她精神如此,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便也不問,讓人好好守着,便轉身離開。這時卻聽長公主突然罵道:“都是你,都是你這隻狐狸精,這個賤人,害得我女兒變成了那個模樣!她不要我了,兒子也不要我了!連他也不要我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殺了你!!”
蘇矜藝腳步一頓,忍不住回頭,看着長公主漏在長髮下的臉,瘦得乾巴巴的臉發黃的皺着,她心下微感到驚訝,沒想到兩個月不見,她居然老了這麼多……
心下起了一陣同情,卻又猛地想到了傅麟胤所說的話,自作孽不可活……
雖然知道這人不值得同情,蘇矜藝還是吩咐下人給她備了水,送了一些吃食進去,想着等傅麟胤回來,再將她交給他處理吧,畢竟她身份擺在那裡,蘇矜藝也不能將她怎麼樣。
回到房裡,又呆了一陣,傅麟胤便也回來了,大概是聽到了什麼,他腳步匆忙了趕了過來,摟着她便一陣查看,直看得蘇矜藝一陣大窘,連忙道:“我沒事,已經讓大夫看了的……”
聽到蘇矜藝說看了大夫了,他這才鬆了口氣,卻猛地拍案,咬牙道:“那女人當真留不得!”
蘇矜藝吃了一驚,道:“她可是你姑姑啊!”
傅麟胤猛地皺起了眉頭,重重的嘆息了聲,摟着蘇矜藝沒有再說什麼。
蘇矜藝卻知道他最近很忙,又因爲這件事,也算是難爲他了,想着,又覺得自己不稱職,連這些事情都處理不好,也真夠沒用的。
傅麟胤似乎知道蘇矜藝在想什麼,伸手撫了撫她的小腹,笑道:“不要自責,我也處理不好這些,遇到那等潑婦,有時候我們也只能自認倒黴。”
蘇矜藝一想,也還真是。
開導和解都無用,打又打不得,罵了也罵不得,偏偏還殺不得關不得……
遇到這等人,確實自得自認倒黴。
遇到這事,傅麟胤卻又想起了一件事,道:“上次接到消息,說沈將軍在漁陽買了田地,又購置了一座小院,娶了妻子……”
蘇矜藝一陣驚訝,道:“娶了妻子?”
傅麟胤苦笑,道:“也不算吧……聽說是數年前便瞞着長公主納的妾侍,連孩子都兩個了,也是一男一女,三四歲了。離開雲京的時候,便將他們也帶走了,現在生活也算美滿。”
蘇矜藝聽得稀奇,一陣呆愣後忍不住笑道:“沒想到那樣耿直的人,也會金屋藏橋……”
傅麟胤笑道:“這不是被逼出來的麼?”說着,卻覺懷中人身子猛地一僵,再看去卻見蘇矜藝捂着小腹,皺緊了沒有,臉色煞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