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知縣之子,竟然說出如此孟浪之話,你不覺羞恥麼?”黎燁怒道。
“少廢話!”羅良本來還打算擺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風範,好在美人面前秀一把,卻聽黎燁這麼責問自己,尤其還是這麼個窮小子。感覺有些下不來臺,再看一眼凌霄,更加不耐起來,道:“小子不想吃苦頭,就快快讓開!”
身邊那大漢極懂主子眼色,聽自家公子這麼說,即刻就要上前動手,卻被一聲嬌呼阻止了。
“哥哥,這是怎麼了?”羅裳和月嬋走了出來,面色惶急,問道。
正要動手的幾人頓下手腳,看向她們二人。
“裳兒啊,呵呵,這麼巧。”羅良尷尬一笑,掩飾道:“無事,不過是來湊個熱鬧,求支籤罷了。”
他本來就是被羅裳忽悠來的,自然知道她也會在此處,不過方纔見了美人,一時激動,倒忘了這茬。現在看到了,自然要稍稍正正姿態,雖不怕她去父親那邊告狀,可作爲大哥,在妹子面前怎麼也不能太過了。尤其是,羅良看一眼月嬋,這鳳凰府的太女還在呢。
月嬋走到凌霄身邊,假意關心道:“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似乎不太好,是累着了麼?”
她今兒的目的不過就是要讓羅良見着凌霄罷了,至於之後的事情,自會按照她的計劃進行下去。在外頭嘛,倒也不必鬧得太難看,畢竟還是關係到凌家的名聲的。
“無事。”凌霄深呼吸一下,鎮靜道:“這位公子從未求過籤,問詢幾句罷了,並無其他。”說着看了一眼黎燁。
黎燁狠狠瞪了下羅良,到底沒做什麼。
什麼?姐姐?這回羅良傻了,就像之前羅裳聽到這話時的反應一樣。他又看了一眼凌霄,雖然他並不清楚各家大人女眷家人們,可是知府千金會穿得這麼破布爛衫的?但是能讓凌月嬋喊聲姐姐的,還能是什麼身份?
“哥哥。”羅裳看到自家哥哥這副樣子,輕輕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提醒道。
“額……啊啊,對,對,你看這位姑娘也說了,只是問詢,呵呵,問詢罷了。”羅良“呵呵”笑着,繼而又試探問道:“這位姑娘,竟是凌知府府上的千金麼?”
“羅公子,你認爲哪個鄉野村姑能讓我凌月嬋喊一聲‘姐姐’?”月嬋似笑非笑地反問,見周圍的人露出異色,她又像是在解釋一般,“家姐不喜出門,生性儉樸,怎麼,聽聞羅公子平素甚爲雅潔,不想竟也是這等以貌取人的俗人麼?”
“怎麼會呢?哥哥定是見到你這大小姐,過於緊張,連話都不會說了。”羅裳笑着上前打圓場。
凌霄不再管那裝模作樣的幾人,轉頭問起原先那哭泣的少女來,“你家在何處?快快回去吧。”不用多問也知道,定是那羅良欲調戲少女。
但是民不與官鬥,這事,鬧大了,對她沒好處。這話,凌霄雖未明說,但是她想,只要是略聰明的人,都應該懂這個理兒。
果然,那少女也是個明白人,眼看自己不用被那惡霸公子纏着了,便抹乾了眼淚,輕聲道:“今日,多謝姐姐相助,日後若有機會,陌兒定當竭盡全力,以報今日之恩。”
要說這陌兒,本也只是湊巧撞倒了凌霄,情急中胡亂呼救罷了,沒想到陰差陽錯的,也真算得上是被凌霄所救。
靈啓寺中的事,就這麼結束了。最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只是,在回去後的第三天,凌霄突然得知一個消息,父親爲她把親事定下了。
據福伯說,那知縣公子前一天就已經來府上提親了,只是老爺要好好考慮一下,今早才答應的。
好好考慮,就是花了一天時間。呵呵,凌霄心中冷笑一聲,一天,她的終身幸福就這麼定下了。大概,她也就值得父親浪費一天時間吧。
“也不知是哪位知縣府上的公子。”沈慕柔眉頭皺得緊緊的,十分憂慮。
“鳳凰府總共才幾個知縣,算一算有兒子的,並且年歲在十五以上的,也就那麼兩個罷了。”凌霄心頭一片冰涼。
那通縣縣令之子雖有二十有餘,和她正是年歲相當,但是已有正妻。憑她對自己父親的瞭解,他再怎麼樣,也不會讓自己女兒去給人,尤其還是自己的下屬之子,做小。
那麼,剩下的那個,就只有鳳臺縣知縣之子,羅良了。
想到那日在靈啓寺的情形,凌霄就越加嫌惡起來,指甲捏到手心裡,都沒有察覺。
“霄兒,那,那羅良……可是名聲不好?”沈慕柔看着女兒不太好的臉色,擔憂問道。她平日幾乎從不出門,對這些消息也是一無所知,倒是凌霄聽說的還多一些。
凌霄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惶急,安慰母親道:“娘,你別急,無妨的。父親,想來也不會太過於爲難我。”可是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就不自覺地低了下去,這話說得自己都沒底氣吧。
當時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母女二人還是擔心不已,只盼着這事不是真的就好了。可萬一凌關真要將她許給那好色的紈絝之徒該怎麼辦?
這件事在月嬋那裡得到了確切的答案,下個月初羅家就會來下聘禮,等選好黃道吉日,凌霄就會被大紅花轎送到羅家去。
凌霄茫茫然,目光有幾分呆滯,只聽月嬋繼續道:“姐姐啊,你能嫁給羅公子可真是福氣啊,那羅家,聽說可是不比我們家差呢。”說着,笑着看了看這座破落的小院子,道:“至少,比這裡總是要好上許多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凌霄突然擡眸,盯着月嬋道。
“你在說什麼呢?”月嬋掩飾般彎了彎頭,撥弄了一下耳邊的散發。
“那羅良,怎麼就會突然向父親提親?就算是羅家想要攀附權貴,那也不會指明要我吧?”凌霄走近一步,眼神越發尖銳起來,“何況,他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他難道不知道秀女大挑就在眼前,官家嫡女都是要進宮的嗎?他難道肯定我是不會被選中的,還是說,他知道我壓根就不在大挑的行列裡?”
凌霄一口氣連着說來,聲音不響,可是一句一句,其中帶着的氣勢,竟讓月嬋感到了幾分心虛。
“你,你胡說什麼!”月嬋辯解道。
“胡說?你平時從不把我當姐姐,那天卻突然對我那麼親熱,你以爲我當真是一點懷疑都沒有麼?”凌霄一向隱忍,可是這手腳竟然動到她的終身大事上面了。她再怎麼樣,也是一個對生活有着美好期許的少女,何況,心中還有……這叫她如何能不發作。
月嬋本來就有些心虛,方纔又是被凌霄的話一下子震懾到了,沒反應過來。現在看到平時不聲不響的凌霄居然敢跟她頂嘴了,惱羞成怒道:“對,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麼樣?”
“那羅良一向喜愛小家碧玉,我就猜到他見到你這樣的必定心動。至於你的名字嘛,自然也是我告訴羅裳的,閨中密友交流一下姐姐的閨名,應該不算什麼吧?”月嬋說着說着,怒氣漸漸降了下去,反而是得意起來。
“他當然不認爲你會在選送的秀女名單上,秀女,是要嫡女的嘛!”“嫡女”兩個字她說得格外響,尾音上揚,語調歡快。
凌霄氣得面色發青,也是,若那羅家知道她纔是嫡出大小姐,恐怕也不敢輕易來攀附了。
“你,到底是爲什麼?”凌霄聲音有些顫抖。
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讓給你了,現在,甚至是“嫡女”這個唯一的名分都給你了,爲何還要這麼對待我。
月嬋冷笑着從袖子裡拿出幾塊殘損的竹片,伸到凌霄面前,優雅地張開手指,任其掉落到地上,就像是折了翅膀的沒有生命氣息的蜻蜓一般。
這是?凌霄看着地上,一陣茫然,月嬋也不說話,只冷冷地看着她。
過了好一會兒,凌霄眼中逐漸升起一抹了然的色彩,目光從地上轉移到月嬋的臉上,眼神中似乎還帶着疑問。
“沒錯,反正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喜歡他。”月嬋臉色有些泛紅,雖然她一向任性,但是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明明白白說出這幾個字來,到底還是帶了分少女的羞赧。
難怪,難怪!凌霄心中懊惱,如此回想起來,似乎真的有很多蛛絲馬跡可尋,只要稍加註意就不至於到如今才了悟。
再看一眼地上的竹蜻蜓碎片,凌霄想到,前幾天似乎的確是聽黎燁說第二天要送給她的,但是後來又沒提起,她也沒問,不知怎的就到了月嬋手上。
“你不是要進宮了麼?”凌霄無力地問出來,話出口才覺得自己這話是有多麼得多餘。這妹妹,她還不瞭解麼,對於自己想要的,就算是毀掉,也不會讓別人得到。就算還狠不下心來毀掉自己喜愛的人,至少,也不會讓她這個從小憎惡的同父異母姐姐得到。
“是啊,我就要成爲皇妃了,在這裡,先預祝姐姐與羅公子百年好合,白頭到老。”月嬋假意福了福,帶着高傲的笑聲離去。
凌霄失魂落魄地回到屋裡,軟軟地倒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