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調查組剛住進吳江,大量的記者也涌入了吳江,不過記者不是衝吳江的官場風波而去,官場的風波對於記者而言,向來敢怒而不敢言。沒有確切的相關部門消息,記者是沒辦法報道官場風波的。而且大多數官場風波是暗流涌動,是地下鬥爭。至少在杜子健看來,成道訓和邱國安都在暗中較勁,誰都沒有公開叫扳,這樣的時候,杜子健更是無法輕易反擊。
萬雄給杜子健打電話來了,他在電話中問杜子健:小齊找過你沒有?
小齊怎麼啦?杜子健反問。
小齊失蹤了。萬雄說,你知道她會去哪裡?現在都在找她。
原來記者涌入吳江與毒膠囊事件有關。小齊卻在記者涌入的時候,失蹤了。中央電視臺《每週質量報告》有一期節目報道了《膠囊裡的秘密》,曝光一些企業,用生石灰處理皮革廢料,熬製成工業明膠,賣給企業製成藥用膠囊,最終流入藥品企業,進入患者腹中。由於皮革在工業加工時,要使用含鉻的鞣製劑,因此這樣製成的膠囊,往往重金屬鉻超標。毒膠囊被央視一暴光,各地記者對生產毒膠囊的廠家就格外有興趣,胡總在吳江投資的膠囊廠傳出生產毒膠囊後,省城的記者,南方几家大報的記者全部涌入了吳江。現在吳江方面到處找這位叫小齊的廠家法定代表,可是她卻神秘失蹤了。
萬雄的電話剛掛斷,邱國安的電話就打進來了,他開口就說:子健,你趕緊找找上次來吳江投資的胡總,儘快和他一起回一趟吳江。
杜子健說了一個好字,邱國安就掛斷了電話。顯然,他現在成了各大報紙記者的主攻人物。項目經他的手引到吳江來的,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無論是作爲市長還是作爲該項目的引進人,他都脫不了干係。
杜子健給胡總打電話,一個機械的女聲傳了出來:您所拔打的用戶無法接通。杜子健改打小齊的電話,仍然是機械的女聲:您所拔打的用戶已關機。
杜子健趕緊去停車場取車,他開車直奔胡總的公司,公司倒是正常在運轉,可是公司裡的人誰也不知道胡總去了哪裡。杜子健從胡總的公司出來,直接拔打伍志的電話,電話卻轉入了來電提醒之中。看來他們已經知道了記者涌入吳江的事件,他們現在是故意迴避的。這麼一個亂攤子,他們是有意丟給吳江政府去處理的。
找不到吳總的杜子健只好給邱國安打電話,電話一通,杜子健就趕緊說:邱市長,我找不到胡總的人。
你趕緊回一趟吳江。邱國安的語氣很急切。
杜子健沒有多問,就去訂了一張飛機票。當飛機降落到省城機場的時候,走出機場的杜子健,竟然看到了司守利,他被司守利帶上了他們的車。
在車上,杜子健問:司主任怎麼知道我回吳江了?
老闆要見你。司守利沒有回答杜子健的話,而是直接說。
司守利這次稱成道訓爲老闆,而沒有稱成書記,這讓杜子健的心猛地一震,不過,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問司守利:成書記找我有什麼事嗎?
具體的我不知道。你見了他自然就清楚。司守利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杜子健自然不便多問。就問了一下,毒膠囊的事件,司守利說:招商引資一直是政府哪邊在做,市委這邊對這事不清楚。
司守利一句話把毒膠囊事件全部推給了邱國安,看來邱國安目前的處境很是被動。不過小齊究竟去了哪裡呢?她和胡總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交易?這是杜子健急於想知道的。
吳江很快就到了。司守利帶着杜子健進了吳江政府大樓,再一次踏進電梯的紅地毯時,杜子健的心竟然有一種悸動。好在,電梯上長升的途中,沒有遇到政府辦的人,如果遇到了政府辦的人,他就算有一百張嘴,在邱國安哪裡,他也辯不清楚。在這樣的時刻,他回吳江見的人不是邱國安,而是成道訓,邱國安不可能不猜疑。
司守利把杜子健直接帶進了成道訓的辦公室,成道訓正在看一份文件,頭一直沒有擡起來。直到司守利說了一聲:老闆,我先撤了。
成道訓這才擡起頭看了看司守利一眼說:好。
司守利很小心地退了出去,並將辦公室的門輕輕地帶上了。司守利一走,杜子健驟然緊張起來。這是他第一次來成道訓的辦公室,成道訓辦公桌上方,掛着一幅字貼:天道酬勤,墨潑似的四個大字。杜子健知道,這是吳江最有名的手指書法家樑老先生的字,目前樑老先生的字數十萬一副,不過,這個怪老頭輕易不肯出手。當然關於樑老先生的傳聞,杜子健只是聽過,並沒親眼目睹過樑老先生本人。由此可見,成道訓的影響在吳江還是無孔不在的。
成道訓放下手中的文件,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說:坐吧。
杜子健沒有想到他和成道訓會以這樣的方式獨處一室,他的心情很複雜,有沉重,有緊張,還有尷尬。這個搞大老婆肚子的男人,這個很有可能謀殺掉冉小婭的男人,此時此刻,如此氣若神定地看着他,還若無其事地讓他坐。好象他面對的這個男人與他半點瓜葛都沒有一般。
杜子健反而不自在了,他看了看成道訓,成道訓一臉的平靜,想從他的臉上找到鬥爭的痕跡,確實很難。
成道訓任由杜子健看了看自己,他不問杜子健來做什麼,好象杜子健不是他請來的一樣。一股異常壓抑的空氣在辦公室裡涌動着,杜子健不得不主動問成道訓:成書記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不知道杜總意下如何?成道訓盯着杜子健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他說得很清晰,很有節奏,彷彿他正說的事情十分有意義一般。
我想,我沒有什麼值得成書記這麼器重。杜子健很是反感,冉小婭已經用**一次又一次爲他做過交易,他去北京,就是小婭用**交易而來的。現在小婭的屍骨未寒,這個在吳江一言九鼎的男人,卻還要和他做交易。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成道訓所說的交易,更接受不了成道訓目空一切的態勢。
權力真是一個好東西。讓女人熱衷於交易的同時,也讓男人們爲這兩個字爭得你死我活。可現在,杜子健面對這個在吳江處於權力中心的一號人物時,他內心的反感和厭惡氾濫成河,他似乎聽到了河水漲潮時的奔騰聲,衝破了他的耳膜,響徹了成道訓的辦公室。
年輕人,不要這麼固執。在官場,沒有固執二字,你知道嗎?成道訓還是不緊不慢地說着。
杜子健突然想罵人,他受不了成道訓這種裝腔作勢的架式。儘管他反覆讓自己忍,反覆讓自己去遵守甚至適應官場的規則,可面對這樣的一個成道訓,杜子健的忍耐已經失掉了極限。他望着成道訓一字一頓地說:你認爲,你還有資格和我做交易嗎?
成道訓哈哈大笑起來,他像是看一個小孩子表演一樣看着杜子健說:你不認爲你的想法很幼稚嗎?我既然願意和你做一筆交易,是你有讓我去做交易的價值。當然,如果你認爲交易很難接受的話,大門在哪一邊,你可以走了。
成道訓這樣一說,杜子健反而邁不動步子。在成道訓面前,他確實嫩得像根剛出土的青草,只要成道訓一擡腳,就足以踩死這根青草。他難過地低下了頭。
成道訓不再看杜子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沉悶再一次讓杜子健壓抑。他不得不再開口說:你說吧。
成道訓這才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杜子健身上說:規劃局局長下個月到任了,我想讓你回吳江任規劃局局長,好好完成你父親的遺願,把秀平橋架起來。當然條件是,交出西白給你的u盤,還有遠離思思。
杜子健沒想到成道訓的交易居然是這個,顯然他還不知道杜子健手中的重要證據。
杜子健裝作思考的樣子盯住了天道酬勤這四個字,一如他曾經站在平安裡的窗口盯着那塊巨大的廣告牌:年輕,啥都能想一樣。
大約幾分鐘過去了,成道訓在這幾分鐘內一直沒說話。杜子健不得不服成道訓的老道,吳江正在被記者圍攻的毒膠囊事件,調查組入吳江事件,在成道訓眼裡,好象都沒有發生一樣。
杜子健突然問成道訓:爲什麼要把她推到山谷裡去?
成道訓一愣,這個動作被杜子健捉到了。不過,很快成道訓就一臉平靜,他說:小婭的死,是意外。你父親杜佰儒的死,是自殺。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你認爲,我相信嗎?杜子健逼視着成道訓問。
杜子健,你信與不信,結果都是這樣的。我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討論這種已經定性的事件,你要是不願意答應我的條件,你現在就可以走。成道訓揮了一下手,杜子健想轉身,他一分鐘也不想再呆下去。可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成道訓說:餘秋琪和小齊,她們都是你的朋友嗎?
杜子健不得不重新面對成道訓,他問成道訓: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已經害死了小婭,她懷的是你的孩子,你真他媽的不是人。杜子健發火了。
罵得好。成道訓冷笑了一下,我再重說一次,小婭的死是意外,至如她懷的孩子,如果不是你下套換了她的藥,她會跑到山上去散心嗎?杜子健,你的父親杜佰儒都過不了美人關,我成道訓一樣過不了美人關。再說了,漂亮的女人本來就屬於權力的享樂品,你馬上就可以上任規劃局局長,那可是多少人望眼欲穿都想不到的位子,你應該知足。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動物,等你到了我這把年齡,你就會知道,每一場戰爭下來,唯一快樂而忘我的事情,就是下半身這個小東西。到那個時候,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
成道訓說出的一番話,讓杜子健啞口無言。這個讓冉小婭投入過感情的男人,丟掉一個女人,如丟一件衣服那麼容易和無所謂。可是杜子健卻不敢再轉身而去,餘秋琪和小齊從成道訓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就開始害怕。他們可以把冉小婭推下山谷,一定也會要餘秋琪和小齊的命。
成道訓說完這段話後,冷靜了一下,然後站起來,走到辦公室裡屋拿出一疊照片,丟到了杜子健面前。
又是照片。杜子健的心跳得很快,也跳得很重。他很不想再看什麼照片,他很清楚,這樣的照片全是讓人噁心的東西。可是他的眼睛還是轉到了照片上,是餘秋琪在北京的照片,她進入吳得喜所住的小區,她和吳得喜打架,失手用兇器把吳得喜打倒在地,她匆忙逃走了。整個過程,全部被拍成了照片。而讓杜子健更驚訝的是小齊,她在餘秋琪離開了一源居小區後,也進到了這個房間,她竟然剪掉了吳得喜的命根子。
杜子健曾經想過是餘秋琪殺死了吳得喜,可他萬萬沒想到小齊也捲入了這個案件之中,更沒想到的是,伍志早就在吳得喜住的房子裡做了手腳。
太可怕了。杜子健沒想到他們早就下手了,而且佈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陷阱,他們是獵人,而與他們無關的人,全是他們的獵物。他們爲了得到他們想要拿到的利益,什麼樣的陷阱都敢設,什麼樣的套兒都在擺,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們拿往。父親杜佰儒是這樣的,吳得喜也是這樣,現在連餘秋琪和小齊這兩個無辜的女人,也成了他們的獵物。在他們的叢林法規之中,除了利益的共同體外,他們沒有底線,甚至可以說,他們眼裡沒有既定的法律。
杜子健的沉重如大山壓過來一般,只是他實在不明白的是,小齊爲什麼要剪掉吳得喜的命根子?她與吳得喜有什麼深仇大恨呢?這個看起來這麼小的女孩子,她怎麼就可以下得了如此毒手?
瘋了,這個世界全瘋了。這些人全瘋了。杜子健無限悲哀。
他的臉色灰白得怕人。成道訓看了一眼,他有些不忍心。他其實沒有想過要逼死杜佰儒,只是想教訓一下杜佰儒,讓他退出調查秀平橋倒塌事故之中。後來,他在一飯局中見到了陪酒的冉小婭,他對她一見鍾情。這個嬌小玲瓏的女人,與梅潔完全不一樣,甚至與其他被他睡過的女人完全不一樣。這一次,他是動過情的。所以,當冉小婭開口要讓杜子健去北京時,他答應了。儘管北京有着太多屬於羅婉知的秘密,他爲了讓冉小婭安心地跟着他,還是冒險把杜子健送到了北京。他警告過妻子羅婉知,該縮手的時候,一定不要太貪心。只要思思順利移民,錢,這個東西,是個無底洞,也是個害人精。可是羅婉知沒有聽他的,還是揹着他,一直在做,他所反對的事情。
現在,成道訓有一絲對杜子健的內疚,因爲他,這個年輕人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妻子。他儘量讓自己溫和地對杜子健說:官場到處是陷阱,你一步不小心,就會送掉性命。其實我很喜歡小婭,她的死我也很難受。我是逼她打掉孩子,但是我沒有想過要取她的性命。一如餘秋琪和小齊,這兩個女孩的性命,我一樣不會取。官場玩的是鬥爭,不是殺人。如此低級的殺人滅口方法,不是我成道訓的所作所爲。
成道訓的這一段話,倒是說得有些感情,杜子健便從包裡取出照片,學着成道訓的樣子丟在了他的面前。
成道訓把照片一張一張地看完了,這一回輪到他吃驚了。他和冉小婭被人**倒也沒什麼,盯着他的人太多了。而老婆羅婉知竟然也被人**了,他儘管對羅婉知和伍志的關係有所懷疑,但是大家都沒有挑明,這種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他盯着那張陌生男人把冉小婭推下山谷的照片發呆,難道真的是她乾的?她真的瘋了。
你打算怎麼辦?成道訓的聲音一下子顯得格外蒼老。
這些照片不是我拍的。是別人寄給我的,目的很明顯,讓我查推小婭下山的殺手,然後交給調查組。杜子健說。
成道訓哦了一下,先前的平靜和高高在上都不見了,顯然這些照片打擊了他。他揮了一下手,示意杜子健退下去。
杜子健在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回頭看了看成道訓說:西白給我的東西,我毀掉了。還有,不管發生了什麼,我不會丟下小雨不管。
成道訓看着杜子健,他的目光裡有一絲深情,不過很快就一閃而過,他沒有再說話,他感覺累到了極點。他原以爲西白給杜子健的u盤裡有關於秀平橋倒塌的資料,他最擔心的是杜子健把這些資料交到路濤省長手裡去。路濤省長如此隆重地考查了秀平橋的重建,就一定會幫杜子健追究秀平橋倒塌的原因,一查,必然會查到羅婉知在香港的公司,上億的工程,無論如何,他都脫不掉干係。沒想到的是杜子健毀掉了u盤,而帶給他這些照片。女人的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調查組帶走了香香,可除了一些花花事外,也沒查到什麼。倒是毒膠囊事件,讓調查組意外收穫了阮副市長的問題,他幫那個叫小齊的女孩從銀行貨款了兩千多萬,而他在膠囊廠擁有15%的乾股。現在他被帶走了,而小齊被胡總弄走了。整個事情,他是清楚,但是他在這件事情上,沒有露過面。現在省裡相關領導很惱火,板子全部打到了邱國安身上,這一壺夠邱國安喝的。他原以爲有了這件事,再和杜子健做個交易,只要西白的資料不落到路濤省長手裡,只要杜子健不追究他父親的死,這件事也就會不了了之。誰也不願意去深挖兩年前的事情,挖出來,對方方面面都沒好處。再說了,他手裡有餘秋琪和小齊的命,杜子健肯定會配合他。沒想到他在算計這一切的同時,他也被別人在背後算計了。
一種從來沒有的疲憊入侵成道訓時,深深的挫敗感,讓他把整個身體窩進了沙發裡。妻子羅婉知還是揹着他,害死了冉小婭,他的前途還是要毀在這個女人手裡。
成道訓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卻從他的眼睛裡滾了出來,他發現自己很想念女兒成思雨。
從成道訓辦公室出來後,杜子健直接去了邱國安的辦公室。邱國安不在辦公室,倒是見到了萬雄,他示意杜子健不要問話,帶着他,出了政府大樓,直奔一家小茶吧。這家小茶吧處在吳江很僻靜的一條小街道里,如果不刻意看,很難知道這裡會有一家小茶吧。萬雄說這是邱國安一女同學開的茶吧,他現在只好藏在這裡避難。邱國安一見他,就急着問:你以前不知道胡總的底細嗎?
杜子健被邱國安弄迷糊了,胡總是他引到吳江來的不錯,可是在他決定要放棄胡總時,是邱國安堅持要把胡總引到吳江來的。現在,邱國安這麼質問他時,他一時語塞了。他又想起了冉小婭,她早就暗示他不要參與招商引資,可他沒有完全拿她的話當回事,特別是在邱國安要求一定要說服胡總去吳江投資時,他把她的警告忘得一乾二淨。那個時候,他應該反思一下,爲什麼成道訓不出面呢?他和北京的關係遠超過他和邱國安的,可是,杜子健並沒有這樣去反思一下。一切按着他們設下的陷阱跳了下去。現在,他和邱國安都是陷阱裡的人,除了想辦法爬出陷阱外,他沒有時間去玩味別的東西。
邱國安也確實是急了,滿以爲這一次扳倒成道訓有望,而且調查組的人住在吳江,還帶走了香香。結果從香香哪裡什麼也沒掏出來,倒是把阮副市長的事給整出來了。現在,這幫記者窮追不已,他被逼得到處躲,一個市長當到這個份上,也實在讓他覺得窩囊。
杜子健沒有去說胡總的來歷,現在不是追究胡總來歷的時候。他對邱國安說:邱市長,這樣吧,見記者的事情,我去處理,不過您還是要露面,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邱國安等的就是杜子健這句話,他一直不露面,就是不想被記者抓到話柄,他招回杜子健,就是希望他能夠承擔毒膠囊風波,有杜子健承擔,他這個做市長的,也不過多一條監督不嚴,只是工作中的失職。這次風波一過,他找到那位推冉小婭下山谷的男人後,就不怕成道訓再玩什麼花樣了。在官場,鬥爭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謀殺卻不是常有的事情。謀殺罪一成立,成道訓的政治前途也該劃上句號了。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可不想被毒膠囊風波拖住了。當然,他在沒有找到那位陌生男人之前,他不會讓杜子健知道,他在背後收集證據。
邱國安讓萬雄跟着杜子健一起去面對記者,有什麼問題,隨時給他聯繫。
杜子健便帶着萬雄一起去了胡總投資的制約廠。記者們都集中在制約廠辦公室裡,杜子健和萬雄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記者們只是用眼角掃了他們一眼,他們要採訪是邱國安市長,除了邱國安,他們不想在別人身上浪費時間。
杜子健讓萬雄給每位記者倒水,常言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了,自從得知吳江制約廠在生產毒膠囊後,這些記者來吳江時,一直被吳江冷落。現在,杜子健的這個動作,倒讓記者們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杜子健掃了一下整個辦公室,記者們臉上的表情,他當然看在眼裡。他對記者們說:各位大記者辛苦了,你們看看這樣安排好不好?我們去吳江大酒店,在會議裡,我和萬秘書代表吳江方面回答各位大記者的問題,然後就在哪裡吃個便飯,好嗎?這家制約廠是我從北京招商引資引回吳江的,相關的事情,我比邱市長更清楚,這也是邱市長特意安排我們來接待大記者們的原因。現在,各位和我們一起換個地方談好嗎?
杜子健一口一個大記者,放下姿態的同時,他的表情和說出來的話給記者們很實在和真誠的感覺,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特別是南方几位大報的記者率先站起來後,其他的記者也都跟着站了起來,在杜子健和萬雄的帶領下,他們去了吳江大酒店的會議室。
吳江大酒店的會議室在吳江算是很高規格的會議室了,記者們一走進去就會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再加上杜子健讓萬雄按最高標準接待這些記者們,在會議室爲他們端茶倒水的服務員都極盡周到、禮節。這讓被冷落的記者們重新有了被重視和尊重的感覺,特別是記者們準備提問時,杜子健突然對着所有的記者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他鞠完躬後說:首先是我個人對不起在座的每一位大記者,因爲我的失職,不僅給很多患者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也讓各位大記者如此辛苦地不遠萬里來到了吳江,在此,我真誠地希望,我的回答能夠讓各位大記者滿意,並且我願意爲毒膠囊事件接受組織上的一切處罰。
杜子健的開場白確實讓記者們感動了一下,有了制約廠和酒店裡的好感,記者們很快從憤怒轉向了平靜以及對杜子健的欣賞之中。接下來的問題,杜子健依然採用很實在而且真誠地態度回答,他沒有玩虛的。杜子健很清楚,沒有這樣的態度,記者們的稿件會帶着情緒去寫,這樣的文字是極不利吳江的。他在回答記者提出的問題時,也儘量向記者們推介了吳江這些年的成果,雖然制約廠出現了這麼大的事件,但是他相信,毒膠囊事件會成爲制約廠,更會成爲吳江市委、市政府引以爲戒的教訓。而且所生產的毒膠囊,將會在記者們的視線下,全部消毀。
杜子健的回答和表態,還有對毒膠囊的處理結果讓記者們很滿意,他們既要報道事件的起因,更願意有事件的處理結果。現在杜子健答應,消毀毒膠囊,他們就會拍到消毀現場照片,這對他們的採訪來說是最重要的照片,也讓他們回各自己的報社時,都有好的交待。
杜子健是很理解記者行列的,因爲冉小婭是記者,她的言行舉止以及對突發事件的要求,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他,才讓他在這一場答記者問中,做到了從容和應對自如。
在回答完記者提問後,記者們要求處理毒膠囊,他們需要照片,需要給這次報道一個圓滿的結束符。杜子健一邊讓萬雄安排車輛,一邊請示邱國安,他要在記者的關注下,消毀毒膠囊。
邱國安對杜子健的處理方式很滿意,再說了,只要弄走這批記者,別說是消毀毒膠囊,就是毀掉整個廠房,他都不會去幹涉。廠房是吳江的錢建立起來的,毀掉了,可以拿錢再建。可是他的政治前途是自己辛苦積累多年才達到這個程度的,積累的過程是如此辛苦,毀滅的過程往往就是一剎間,他當然很清楚這些。說什麼,他都不願意毀掉自己的政治前途,無論犧牲掉多少吳江的利益,只要不毀他的政治前途,他都會幹。
因爲有邱國安的支持,當然也因爲有成道訓的放手,杜子健在應對毒膠囊事件中,表現得極爲出色。他帶着記者們去了制約廠,把庫存的毒膠囊全部拖出來,指揮工人挖了一個大坑,把毒膠囊全部倒了進去,澆上汽抽,點火燒滅了。整個過程,記者們都顯得很興奮,他們拍了許多的照片,而整個過程,萬雄也一直在極力配合杜子健,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與杜子健的差距在哪裡。杜子健敢於去承擔所有的風險,而他不敢,他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如履薄冰般地畏手畏腳,他沒有杜子健這樣的膽量和敢於擔當的風範。這大約也是他作爲邱國安身邊的秘書,遠不及杜子健深得邱國安信任的原因吧。
杜子健成功地將一場毒膠囊風波控制住了,記者們的稿件基本是偏向於吳江處理毒膠囊事件及時,有力度的角度去報道的。特別是消毀毒膠囊的照片被國內衆多媒體所傳播,爲吳江在處理公共事件贏來了一片讚揚之聲。這樣的結果是邱國安所沒有想到的,他一直擔心毒膠囊事件會影響他的政治前途,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杜子健的處理方式爲吳江贏來了民聲的同時,也贏得了上級的肯定。各地報道一出來,網絡很快轉得滿地都是,路濤省長親自給邱國安打電話,高度讚揚了吳江在應對敏感事件上的妥善處理,而且還告訴邱國安,讓他準備重建秀平橋啓動典基儀式,整個對話過程之中,路濤省長對成道訓隻字不提,這讓邱國安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樣,他基本確定,路濤省長對成道訓有了看法。只要上級有了看法,剩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當然這個功勞有杜子健一半,在這個時間段提重建秀平橋,邱國安想,他該重用杜子健了。雖然路濤省長隻字沒提杜子健,但是他明白,杜子健在路濤省長心裡有份量,一個讓杜子健喊路叔叔的省長,不會對這個認下的侄子不理不睬的。他就是要在路濤省長提出來之前,重用杜子健,只有這樣,他才能搭上路濤的船,無論這隻船划向哪裡,邱國安已經認定,會一路通航。
就在邱國安決定重用杜子健時,卻收到了杜子健的請辭信,由於他招商引資上的失誤,給吳江造成了重大的經濟損失的同時,也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他決定辭去北京方面的職務,接受組織上的處理。
邱國安收到這封請辭信時,問萬雄:子健現在在哪裡?
萬雄說:他把請辭信交給我之後,就回北京去了。這一次,他真的準備離開北京。
邱國安哦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萬雄退出了邱國安的辦公室。馬上給杜子健打電話,杜子健剛到北京,接到電話後,他問萬雄:邱市長有什麼反應?
邱市長哦了一下。萬雄說。
你真的打算回吳江嗎?萬雄問。他看不懂杜子健爲什麼要放棄北京。
是的,無論回吳江做什麼,我都認了。再說了,我要找到小齊。杜子健在電話中說。
萬雄沒有再說什麼,他默默地掛掉了電話。小齊在吳江的一切都是因爲他,他其實知道。小齊一回吳江就告訴過他,爲了和餘秋琪抗衡,說什麼,她也要讓制約廠火紅下去,她要爲他在吳江最好的小區裡買一套房子,她還要讓他得到他所要的官位,只有這樣,他纔會重新認識她,接納她,甚至娶她。她現在一無所有,所以她要賭博,只有賭博,她這樣的女子纔能有贏的機會。小齊說這些話的時候,萬雄一直認爲她是孩子氣,屬於無知者無畏的那一類,他並沒有當真。可是隨着小齊在吳江的一系列動作,他才發現,他原來一直在低估這個女孩。就在他想找小齊認認真真談一次的時候,小齊失蹤了。他不是不擔心小齊,而是,他有了餘秋琪,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小齊的瘋狂。現在,杜子健要找小齊,而他呢?這個因爲他而在吳江折騰的女孩子,他究竟該如何面對呢?再說了,就算找到了小齊,她也脫不掉法律的制裁。幾千萬的貸款啊,那不是一個小數目。
萬雄很複雜,此時的小齊,對他來說,一如燙手的山芋。
杜子健想離開北京,不僅因爲毒膠囊事件,更多的還有成思雨。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儘管他答應過成道訓,不管發生了什麼,他都要管她,可是他拿什麼去管她呢?她還會見他嗎?自從他逃離酒店後,他就沒有見過她,他生病了,她也沒來看過他,她不會原諒他了。
離開北京,找到小齊,這是杜子健要做的事情。只是讓杜子健沒想到的是,當他回到平安裡的客房時,小齊居然坐在房間裡。
你-----?杜子健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是在想,要找小齊。只是當小齊這麼若無其事地坐着時,他還是吃驚不小。他這才知道,在大事件面前,他還不如一個小女孩。
吃驚吧?小齊望着杜子健,笑了一下。只是這種笑,笑得那麼苦澀,那麼酸然。
杜子健不知道如何回答,愣在哪裡。小齊站了起來,走到窗口,對着窗外的那塊巨大的廣告牌說:我特別喜歡這塊廣告牌,因爲年輕,我啥都能想,都能幹。
可是,----杜子健說了兩個字,停下來了,他在此時此記刻,還真的不知道該對小齊說什麼好。
喬大哥,小齊突然叫。杜子健更是不解,他看着她,那張臉還帶着雅氣,帶着天真,只是那張臉不再是杜子健認爲天真無邪的一張臉。他看不懂她,至少他認爲自己從來沒有看懂過她。
我會去自首的。小齊說。我不想躲藏,不想一輩子在這種暗無天日的歲月裡度過。喬大哥,我是逃出來的,胡總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藏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他們利用我,從吳江騙走了幾千萬,那個制約廠的機械全部是舊機器刷新的,他們一開始就想好了在吳江圈錢。喬大哥,我對不起吳江,爲了我的愛情,我太不擇手段了。我以爲只有這樣,我纔可以讓萬雄哥接納我,可他們卻把我帶到了雲南,而且把我賣給了一位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做老婆,我是逃回來的。他們想不到我能逃回來,胡總他們全是瘋狗,爲了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們還在北京找了兩位女孩子,騙阮副市長說是人間天堂裡的頭牌,還承諾阮副市長進常委班子,這一切都是他們讓我安排的。我把兩位女孩接到吳江,在阮副市長和她們玩的同時,拍下了他們的照片,因爲那是吳江啊,阮副市長以爲沒有任何的陰謀,可是他不是他們的對手。吳江的錢就是這樣被他們騙走的,包括伍志,他也一直在騙吳江的錢。喬大哥,我對不起吳江,我要揭發他們,我要自首。吳得喜是我殺死的,與餘秋琪沒有關係,她和他吵架時,只是打昏了他,是我在她走之後,剪掉了他的命根子,因爲吳得喜經常調戲我,也因爲我要得到萬雄哥,只有讓餘秋琪背上罪名,我纔可以和萬雄哥結婚。而且餘秋琪收到關於吳得喜在北京的大量照片全是我拍的,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十二歲就離開了吳江,在一家黑幫老大家裡做保姆,做了三年,被他們強迫運毒品,我幫他們運了五年的毒品,我沒有失過手。我告訴黑幫老大,我已經長大了,不適合再幫他們運毒品了,一旦我被抓,我肯定會供出他們,還不如讓我走,讓我嫁人。黑幫老大還真的放我走了,於是我就進了吳江的駐京辦,就是渴望接近吳江的官員,幫助萬雄哥實現他的官場之夢。這些年,無論我在外多麼危險,我從來不賣身,這是我的原則。我要給萬雄哥一個完整的我,可是,可是我對不起吳江,我被他們賣到雲南,被那個老男人欺凌之後,我死的心都有,但是我必須回來,因爲胡總手上有大量關於餘秋琪和我殺死吳得喜的照片,他們早就布好了一切,就等我們鑽。我真傻啊,喬大哥,我真傻啊,餘秋琪和萬雄哥纔是一對,我爲什麼非要去拆散他們,爲什麼要讓你去背這個黑鍋呢?
小齊哭了。杜子健的心徹底亂了。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這些,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女孩身上揹着這麼多的秘密,這個女孩有這麼多的苦難。她只想好好愛一個人,可是,這麼簡單的願望,還是被毀滅掉了。現在,杜子健竟然不知道是小齊毀滅了愛情,還是愛情毀滅了小齊。
杜子健看着小齊,小齊擡手擦掉了眼淚,苦笑着說:喬大哥,送我去自首吧。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杜子健問了一句。小齊嗯了一下,帶頭往外走,跟在小齊身後的杜子健,步子卻是那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