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懷瑄將她的手用力拉開, 逼着她聽下去。
“三年前,你大師父練功入魔,你的二師父溪飛雪爲他獨闖北域, 爲了盜出那株仙草險些死在了刀宗, 而你的大師父呢, 他做了什麼?當飛雪將辛苦練成的聚魂丹給他時, 你的大師父卻一掌將她打成重傷!”說到這裡, 蘭懷瑄的語氣因憤怒而微顫,“若不是我一直派人暗中保護她,她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
蘭懷瑄深嘆一口氣:“她昏迷了整整一個月, 差一點……就醒不過來了!”
一一聽到這些,驚到臉色煞白。
“步逍遙啊步逍遙,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 她過的到底是怎樣的日子, 日以繼夜,生不如死……”他痛苦地閉上眼, “這些年來,我想盡了辦法,才讓她活到了現在!”
“我只恨我自己,當初爲什麼沒有不計手段將她奪過來!”
一一無法置信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聽到這些往事, 步逍遙身上的鐵鏈亦不斷抖動着。
“痛苦嗎?後悔嗎?步逍遙, 你從未珍惜過她, 所以, 你註定失去她!”蘭懷瑄看向他, 惋惜道:“你一心想要成名,如今, 你如願了,就連你的徒兒,也成了江湖人人通緝的對象!”
步逍遙身上的鐵鏈再度猛顫一聲。
一一彷彿明白了什麼,她紅着眼瞪向蘭懷瑄:“是你,我師父的名聲都是你毀掉的!”
“錯了,不是我!”
“你的大師父,呵呵呵,他太狂,太傲,太囂張了,爲了達到所謂的巔峰,他得罪的人實在太多,那些人,個個都想置他於死地,真正害了他的,就是他自己!”
“你……你是說……”
“沒錯,當年江湖上的那些血案,的確不是你大師父做的,而那些人,所謂的名門正派領導,聚義盟的高層,他們爲了保住自己的聲譽,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了,你大師父何等心高氣傲的人,他會解釋這些嗎,呵,所以啊,刀狂惡名由此而生!”
“何況,刀狂的秘籍,江湖上誰人不想得到呢?”
“可惡!”一一無比憤怒。
“兩年前,不,應該是三年前了,你的大師父被圍攻在誅魔崖,在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算計之下,你大師父跌下了山崖,那些大俠找不到你大師父的屍首,但爲了給所有人一個交代,就找了個替死鬼懸於上元城示衆,只因刀狂究竟是沒死,所有人心中都不安,這也是刀狂刀法再度現世後,爲何會引起這麼大轟動的真正原因!”
“可沒人知道,真正的刀狂被我救了。”
“而我,也練成了刀狂的刀法,甚至,超越了你的師父!”
一一看向自己的大師父,看着他如今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她恨蘭懷瑄,更恨那些道貌岸然的武林大俠,是他們爲了私慾,這樣陷害無辜的大師父。
蘭懷瑄看着她,微笑着:“怎麼,迫不及待想爲你師父報仇了?唉,只可惜,你現在已經成了第二個刀狂,你終究是步了你大師父的後塵啊!真是令人可惜!”
一一咬牙道:“那都是你的陰謀,是你設局害我!”
蘭懷瑄嘴角微揚:“人總是要爲自己的錯誤而付出代價,一一,你知錯了嗎?”
“錯?我哪裡有錯?”
一一併不怯於他的威勢,爲了找尋師父,她何錯之有?何況,如今師父已經找到了,就被囚禁在這個金鼎山莊,生不如死!就算她現在聲名狼藉,被整個江湖追殺,但她找到了她的大師父,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來!
“還不知錯?”
蘭懷瑄目中閃過一絲殺氣,他緩緩將霜雪落拔了出來,架在了一一的脖子上:“你的到來,讓我的妻子想起一切痛苦往事。是你,毀了我的家!”
二師父?“她怎麼樣了?”一一霍然望向他。
“不好,她非常不好!”提起自己的妻子,蘭懷瑄面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是你令她病情加重,令她再度陷入過去的痛苦中……”
二師父的模樣彷彿就在眼前,虛弱無比,同樣生不如死,當初所見那一面歷歷在目,二師父恐怕就是不願自己知道她病重,纔會易容相見,她竟然蠢到連自己的師父都沒有認出來……如今她這麼不好,都是因爲自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一淚流滿面。
“我真恨不得殺了你!”蘭懷瑄冷聲道,他手中的刀微動,一一的頸間淌下血來。
“是,我錯了,我根本不應該來金鼎山莊的!”一一黯然。非要通過這樣的途徑,讓她找到大師父嗎?終究,是因爲她錯了一個開始嗎?
“所以,從你離開金鼎山莊的那天起,你就已經活在我的掌控之中,實話告訴你,刀宗已經在我的勢力範圍內了,刀宗的掌門,呵,如果沒有我,他能登上掌門之位?”
“你說什麼?”一一再度震驚。
“天池仙草失竊?哪裡有什麼仙草?真正的仙草早就給我用來救你的二師父了,別說是一株,就是十株,他們也會乖乖獻給我,怎麼樣,感激我嗎?”
“你……”
“所以,刀宗的一切,都是你……”
“沒錯,刀宗的修羅臺,是我給你準備的大禮,你感受到絕望了嗎?”
一一渾身發抖,北域刀宗發生的那一切,已經成了她的噩夢,而製造這個噩夢的人,竟然就是蘭懷瑄,而從她一離開金鼎山莊,她就完完全全被他的人盯住,再度聯想到一些事情,她驀然擡眼,試探道:“五行門,難道五行門也是你……”
“沒錯,刀宗的修羅臺沒要你的命,五行門也是我用來試探你們的!”
“你怎麼知道我們安然回來了?”她再問。
無回谷是一個意外的變數,他們至今不知道誰在幫他們,如果修羅臺的陰謀是蘭懷瑄設計,那他怎會知道他們平安回來了?劍崖那麼大的勢力尚且不知道她這個人,五行門又怎會知道她和明大哥的關係,還將她模仿的惟妙惟肖?
“哈哈哈,問的好!”
“你們在刀宗失蹤,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我親自去了一趟刀宗!”他的身上再現一股巍然霸氣,“沒想到最後,一趟北域之行,我還有幸見到了故人,聞月霄!”
“你把前輩怎樣了?”一一尖聲道。
“放心,我怎會對一個身有殘疾的老人家動手!”蘭懷瑄詭異一笑,“但是,前輩恐怕會因爲出賣了你們,而太過內疚了……”
知道前輩定然出事,一一無力地閉上眼。
“一一,你想過沒有,從你一出現,所有幫助你的人,對你好的人,全都出了事……”蘭懷瑄感嘆道:“你實在是個天煞孤星啊!”
“我……”一一黯然。蘭懷瑄說的不錯,一切無辜喪命的人,都是因爲她。
“你不是一直想見到你的師父嗎,事到如今,你如願了嗎?你的大師父被囚禁在這個地方,二師父嫁給我爲妻,他們就在這同一個地方,可是他們,卻生生世世都不能見面!”
“你太可怕了!”一一毛骨悚然。
“是嗎,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蘭懷瑄陰沉沉說道,隨即捉住她的右手,用力將她手腕擡起,“步逍遙,她是你教出來的,那麼,我就在你面前,把她徹徹底底地毀了!”
步逍遙聞言,驀然擡頭看向他,通紅的眼裡,是深仇,是巨恨,是可悲的無能爲力。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一一察覺不妙,想要掙脫他的手,但蘭懷瑄的手就像是鐵鉗一樣緊緊將她的手禁錮,力道大的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一痛得臉色煞白,卻毫無反抗之力,她知道,即便是她沒有被他點了穴道,她也沒有反抗的能力,因爲蘭懷瑄實在太強大了。
“幹什麼,我好廢掉你啊!”
一道白虹閃過,一一都沒有覺得有痛感,就發現血沿着自己的手臂不斷滴落下去,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過了一會,纔是鑽心的痛楚傳來。
“啊——”
她絕望地慘叫起來。
蘭懷瑄並沒有鬆開她的手,只冷漠地看着她因疼痛和恐懼扭曲的面容,隨後點了她手腕處的穴道,血這才流得慢了一些,他又在她的傷口上撒了藥,最後才鬆開了她。
一一萎頓在地,看着滿地的血,看着自己麻木了的手,她渾身劇顫。
蘭懷瑄擦了擦霜雪落上的血跡,將它慢慢插回刀鞘。
見一一那樣絕望地哭着,他露出一副憐惜的表情:“看在你二師父的份上,我留你一命,否則,她該恨我了!不過,從今以後,你就是一個廢人!”
“你的手再也無法握刀!”
廢人……
一一訥訥看着自己的手,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蘭懷瑄沒有殺自己,而是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對付自己,他廢掉了她握刀的手,簡直比直接殺了她還要讓她痛苦千萬倍,她今後會被關在這個地方,受盡凌虐,但她一個廢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蘭懷瑄也蹲下神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你這麼想念你的大師父,如今我給了你機會,你可要珍惜啊!”說着,他看了眼步逍遙,又道:“萬一,我哪天不高興了,就把他殺了!”
一一面上是極盡痛恨之色。
“呵呵呵……”
蘭懷瑄緩緩起身,高高在上地看着可憐的她,說道:“你一定有許多話想跟你大師父說吧,好了,我便不打擾你們。”說着,他便轉身而去。
一一看着自己慢慢滲出血的傷口,失聲痛哭。
被囚禁在裡面的步逍遙低下頭,哀嘆一聲。
聽到這聲嘆息,一一擡起滿是血和淚的臉來,看向不過才兩年未見的大師父,她哽咽道:“大師父,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啊?大師父,嗚嗚嗚……”
年幼的時候,只要她一哭,大師父就會將她抱在樹上,然後施展輕功去捉那些鳥兒來給她玩,她將鳥兒放走,大師父再去捉,樂此不彼,直到她最後不再哭泣……可是現在,他們師徒兩個皆成了階下囚,一個被囚禁多年喪失了全部的意志,一個剛剛被廢掉了右手。
相顧無言,只有無盡的痛苦在蔓延。
無窮無盡的黑暗將他們吞噬,卑微如螻蟻一般的他們在瀕死中掙扎。
她摸到了頸間的那個小銀牌,上面清晰地刻着兩個字,明渢,她緊緊將這兩個字握在了手心,小銀牌帶着她自己的體溫,將餘熱傳到她的手中,匯入四肢百骸。
對,她不能死!
死了一切就結束了,真相還未明瞭,師父還沒有獲得自由,被囚禁在這裡的衆多俠士還沒有重見光明,從她踏入金鼎山莊開始,她就告誡自己,無論真相是如何的殘酷,她都要堅持住,若是她也死了,那連僅存的希望都沒有了……
***
剛剛入夜,在金鼎山莊對面的山巒上。
那深黑的樹影之中立着一個高挑的人,正是悄然被齊策放走的明渢。
他看着那邊一一留下的記號,擡眸瞧向不遠處那燈火闌珊的金鼎山莊。
果然,就是這裡嗎?金鼎山莊!
一一,你爲什麼要這樣傻,我已經提醒過你了,曲寒清此人不簡單,他一路上都故意在誘導我們走上這一條路,你爲什麼還會陷進去?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曲寒清,所以對他會有愧疚感,但是,我的提醒已經足夠讓你警惕了,你還是感情用事了嗎?
明渢眼眸低垂,心下細細思量。
不,不對,一一雖然江湖閱歷尚淺,但她極其聰明,怎麼會明知不可爲,還偏而爲之?他想到這裡,心中驟然一顫,一一啊一一,難道你是以身作餌?
你是想讓我追尋你的腳步發現真相嗎?
你這個傻丫頭,幕後之人何等厲害,你一旦進去,恐怕會生不如死啊!
想到這裡,明渢只覺得渾身發冷,他害怕的緊,他知道幕後之人費盡周折將她引來這裡,絕對不會輕易將她殺害,但,有的時候,生不如死,纔是真的可怕!
金鼎山莊,蘭懷瑄,真的是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製造聚義盟內部門派的分裂,冒充刀狂傳人在江湖做下血案,是不是,就連聚義盟的盟主和我大師兄的失蹤,都和你有關?或者,他們只是被你囚禁在什麼地方?
如果不是曲寒清的出現,我根本無法發覺,這一切原來都和金鼎山莊有關,誰能想到,江湖中與世無爭的金鼎山莊,會參與這些?誰能料到,有風雅君子之稱的蘭懷瑄,會是這樣的陰毒?這一切,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在他逃出之際,齊策曾經給過他一份地圖,那是天機閣秘密蒐集的金鼎山莊佈局圖,他可以根據這上面所繪之處,避開山莊內的機關暗卡,此刻他還不確定到底哪裡會有密道,但可以從幾個地方入手,可是,他現在還不清楚金鼎山莊內部弟子的作息,他只能忍耐住,待摸清楚之後,才能冒險進入,他內心祈禱着:一一,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