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醫生建議對他執行安樂死,從經濟的角度講不失爲一種可行的辦法,但這種說法剛剛流傳開去,他的報告還沒有來得及打,整個醫院便被陳長鋒帶的106師的戰士們包圍,附近的一些老百姓也聞訊一撥接着一撥地趕了過來想找個說法。軍區軍委也對該醫生做出了嚴肅批評,並立即撤出了主治醫師團。
王雅芳的頭髮上蒙了一層嚴霜,她好象在一時之間便成了一個老嫗,兒子,她的兒子,對她太重要了。
可是她爲兒子又做過些什麼呢?蕭秋雪去世以後,兒子也好象變了一個人,變得不願意再有人去理解他,變得內心明明很孤獨很痛苦卻還要在母親和妻子面前強顏歡笑,他變得長大了?是成熟了?還是冷漠了?心灰意冷了?
兒子在病牀上安靜地躺着,閉着眼睛,像是睡熟了,神色竟是那麼地安詳。難道他真得只有離開這個世界,纔可以解脫自己困頓的的靈魂嗎?那一瞬間,她的精神走向了總崩潰,什麼事情都不重要了。
其實,她一直都希望能找個時間和兒子好好談一下,可卻一直都沒有,是因爲沒有時間?還是因爲她無法面對兒子的那種一直在痛苦裡掙扎的眼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望着丈夫的老照片和越來越豪華,越來越現代化的各種精雕細刻的裝飾。柔藍色的光,讓她覺得自己很孤獨,很冷,她突然問自己,究竟這二十多年來是不是因爲恨兒子才讓母子之間的心如同陌路人一般遙遠?她知道兒子很敏感,會很早很準確就感受到。或者他一直都想回少林寺卻沒有回去,他一直都在等着媽媽的回心轉意。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經商的料還是因爲父親彌留時留下的那個擔心,所以選擇了一個根本就和他沒有半點聯繫的飛行員來做?上次他中了柳清溪的碎骨綿掌,那個時候,她就想着他要是能熬得過來,她便不再圖些什麼,只要能母子兩個平平安安的,哪怕一生清貧也無所謂了,可爲什麼後來就拋在了腦後了?她放不下?習慣不了新的生活?
她從來就沒有認真地想過。
生活還得繼續,不錯。可是以後的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她不知道,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惱!
陳婷坐在他的旁邊,目光一直很倔強地停留在他的眼瞼上,她相信:人的生命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只要他自己還有求生的慾望,他就一定可以自己醒過來。
一個月後,該安靜的安靜下來了,的確,生活還得繼續,他覃雁飛不是太陽,沒有了他,世界末日就到了。
王雅芳拉着兒媳的手,心裡極不是滋味,問起她的打算,她只笑着搖了搖頭,道:“自從我愛上了他,我就準備好了自討苦吃了,那還能有什麼打算了,他不是別人的太陽,可他是我的。還有,他還欠我一個承諾,欠我的,沒有還清就不算完。”
王雅芳搖搖頭,道:“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累你一輩子?畢竟他現在是一個只會呼吸的活死人。如果你選擇離開他,沒有人會怪你,即使有一天,他醒了過來,我想,他不會怨你的。”
陳婷低了頭,咬着牙道:“他當然不會怨我的,這麼多年了,在他的心裡始終不肯放得下她,他對我好,甚至娶了我做他的妻子,只是因爲我對他好他也要對我好,不是因爲他愛我。我知道的,當然知道的。可是他現在還沒有放棄,他現在心裡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他不放棄,我就不放棄。”
她們帶着他回到了家鄉。
王雅芳爲他專門蓋了個醫院,只是這個醫院裡只有一個病人。
兩年後,王雅芳病逝。這時覃雁飛還沒有醒過來,她生前爲兒子籌備的基金開始運作,她想得很周到,陳婷要照顧作爲植物人的兒子自是需要很多的錢,而這,也是她唯一能爲他們所做的事了。
主治醫師告訴她們,因爲病人長期處於昏迷狀態,肌肉萎縮、褥瘡、消化道功能喪失,以及其他的哪怕是一些極微小的細節,都有可能對他的生命構成直接的威脅。
陳婷望着醫生那雙冰冷地猶如死神一般的眼神,心中氣苦,轉身憤怒地衝到覃雁飛的身邊,雙手揪起了他的脖領:“你倒是給我爭氣些,醒了來啊!”說着忍不住落下淚來。
覃雁飛沒有醒來,或許是因爲他的靈魂並沒有因爲她的羞惱而受到震動,他的頭顱重重地向後仰去,真得就向是一個真正的死人。
陳婷悲意略解,不住自責,將他的頭輕柔地放在枕上,哽咽地道:“雁飛,你別放棄,你死了我可怎麼辦?”說着摟住了他的脖頸,放聲痛哭,淚水將他胸前的衣服溼得透了,迷迷糊糊中,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醒來的時候,一切如舊,覃雁飛依舊是個只會呼吸的植物人,不能動,不會說話,也不會起來安慰她。
她明白,以後的日子,她都得一個人去面對了。
第二天,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她去找了醫生,懇求醫生將覃雁飛鼻孔的液體營養管拆除了,醫生拒絕了:“你知道那樣做,對他意味着什麼?”
陳婷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能靠僅靠這些營養奶和葡萄糖維持體能。”
醫生很乾脆,不容置疑:“可是她現在連最起碼的吞嚥能力都沒有,你怎麼讓他吃東西?撤除了液體營養管,根本就和用一顆子彈洞穿了他的心臟沒有區別。”
陳婷抱着頭,聲音有些哽咽了:“可是……可是……”
陳琛袁婕夫婦也來過數次,他們欲言又止,但陳婷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父母希望她能想法子結束這種沒有希望的生活。
少林方丈聞得了覃雁飛成爲植物人的消息,擔心江湖上一些不法的人物向覃雁飛尋仇,立刻廣傳武林,覃雁飛是少林的人,有什麼帳不必落井下石,儘管來少林寺算就是,同時大張旗鼓地派了十八羅漢在覃雁飛的家鄉開了一所少林寺分院,一些知道內情的人物都明白,這是暗地裡保護了,其實覃雁飛在江湖上名氣雖然大,但也並沒有多少真正的仇家,一些善於落井下石的流氓宵小惹不起少林寺,也不敢來隨意滋事,柳清溪的十三傑殘餘關義傑終究沒有走脫金蛇纏沾手的痼疾,已於三年前鬱鬱而終,肖禮傑卻在關外成了家,真正地隱居了起來,再也沒有出現過。殷巖泉的八駿雖折在了覃雁飛的手裡,但他數年前與陳婷去拜訪武當山時已與武當派冰釋前嫌,自此覃雁飛雖在病中,卻也沒有禍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