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孟羅衣趕緊坐直了身,很是嚴肅地道:“當真?”
“當真。”
看孟羅衣緊蹙了眉頭,顧長清也不好意思笑了,面色也沉澱下來,“今早的八百里加急,八大州州牧聯合起兵反楚,打出的,是‘清君側’的旗號。”
“清君側?”
孟羅衣詫異地驚呼出聲,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個想法詭異地襲上她的心頭。
顧長清見她死死盯着自己,用力地點了下頭,“清君側,清的是戰字營頭首,戰魔楚戰。”
手裡的針線簸籮一下子摔翻在地,玉恆趕緊撿了起來,把孟羅衣塞到下層的肚兜仔細掩好。顧長清卻並沒有注意這點兒細枝末節,仍舊說道:“滿朝譁然的同時,又分了兩派。一派爲左,主張八大州州牧造反罪可當誅,扯上楚將軍純屬胡言,要上頭立即派兵平反;另一派爲右,堅稱無風不起浪,如果就勢收回楚將軍軍權,對楚將軍進行徹查,安撫八大州州牧,以和爲貴平息戰亂,纔是百姓之福。”
孟羅衣在心裡分析了一番顧長清的話,緊隨着問出一個關鍵的問題:“那今上偏向哪邊?”
“今日將軍府還能這般悠閒地辦將軍夫人的笀辰,你覺得呢?”
看來皇帝偏向於不動兵卒解決爭端,老將軍此時仍舊能春風滿面,如此,便是偏向處置楚戰了!
想起前幾日自凌雪峰迴來去往梧桐居見到顧嬌嬌,大太太言說朝堂形勢逼人,結合今日之事便不難猜出一兩分了。
如果皇帝要對楚戰下手,先不說四方駐兵,單就是這帝京,手中有兵的寥寥可數。禁衛軍只保衛皇宮,且多是一些世家子弟,名號好聽,實戰卻是極差。而楚戰手握戰字營,營中盡是殺過人飲過血從戰場上歷練出來的精兵強將。皇帝要舀楚戰開刀,一個字,難。
忽然,孟羅衣急切問道:“那楚戰此時……”
“楚將軍已失蹤。”
顧長清狡黠地笑了聲,孟羅衣後知後覺地道:“是你……”
“對,前兩日我與楚將軍見了面了。”顧長清輕笑一聲,“不待你引見,我就和楚將軍照過面了。那個賭,我覺得可以舀命來拼一番。”
顧長清說得吊兒郎當,孟羅衣卻能感覺出他話中的慎重之意。看來楚戰又拉攏了一個可造之材到自己陣營。
“凌家和顧家的婚事也定了?”
“定了。”顧長清嘲諷一笑,“就在筵席之上,凌家那老頭兒當衆提親來着,虧得顧衛城那老匹夫還能開懷大笑說是喜上加喜。”
顧老將軍當真是爲了權勢,連女兒的幸福都不顧了。一旦楚戰下馬,整個帝京最有實力說話的就是這顧衛城了。
只是嬌嬌……
“顧嬌嬌沒哭也沒鬧,前兩天將軍夫人和她談了一宿。”
從顧長清意有所指的話中孟羅衣知道淳于氏一定是與顧嬌嬌說了些什麼。不過是些家族大義的大道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必淳于氏的一番苦口婆心讓顧嬌嬌無法拒絕吧。那個女孩兒雖然有時莽撞,但卻是個渴望得到情的姑娘,從淳于氏身上尋找親情,從她身上尋找友情,可惜她該又失望了……
這其中關節孟羅衣微微一捋就明白了。要壓制楚戰,皇帝要靠顧家的軍權,正逢五小姐顧佩佩即將入宮,六小姐顧嬌嬌又將要與凌家聯姻,單就是這兩個女孩兒的婚姻就可以讓顧家如日中天。
算盤撥得真精啊。
顧長清道:“我來就是通知你一聲,一旦起了變故,就立馬逃走。”
“變故?”孟羅衣挑眉道:“八大州造反不至於那麼早就打到帝京來吧?”話剛問完忽然驚呼:“你的意思是……”八大州造反不過是煙霧彈,皇帝的真正意圖是要防止楚戰坐大,當機立斷設立名目殺之?
顧長清聳聳肩:“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上頭的心思有時候也不是我們能猜得到的。”
八大州造反之事已成既定事實,不管是真的還是皇帝有意捏造的,如今楚戰都是出於一個懸崖邊上了。皇帝偏向右派便要舀楚戰做文章。楚戰服從調查,這其中的彎彎道道防不勝防;楚戰不服從調查,那麼“清君側”三字便成了鐵板上釘的釘子,楚戰狼子野心的名聲便被坐實了。
當然,如果八大州州牧造反一事是事實,那趁此機會完全收回軍權對於皇帝來說便是一個不小的誘惑!而顧家,無疑能在此時得到前所未有的重用!一旦各地興兵,那麼楚戰所言的,亂世之象……豈不是真的?
而且,首當其中的是這帝京繁華之地!戰字營和禁衛軍之爭……
孟羅衣心中駭然,卻是穩住了心神道:“那楚將軍有沒有說什麼?”
“楚將軍從官邸秘密與我匯合的時候讓我告訴你一句話。”顧長清略想了想,道:“儋州孟家,歸之孟羅瀟。”
孟羅衣心神一動。孟羅瀟是她失蹤不見的大哥,如今孟氏一族族寶在她身上,如果能找回大哥,那麼也不怕她一個女孩兒不能肩挑孟家這個大氏族了。不過楚戰當真是給她出了個老大的難題啊!漫說她如今勢單力薄,大哥音信杳無,就是找回了大哥,憑什麼那些搶奪族長之位的孟氏族人就把族長之位拱手相讓?
心口似是劇烈運動後狂跳不止,孟羅衣無意識地虛抓了下手,深吸了口氣道:“這地方的確不能久留。”
“你先走,一路向北去,南邊日子不好過,又是饑荒又是疫病的,不安全。北邊兒是楚將軍的地方,你儘管往那邊去。”
“那你呢?”
“我?”顧長清笑道:“我至少要看着顧家衝上雲端後再去。”
雖是笑着,但顧長清的話裡卻滿是寒意。
玉恆不知顧長清與將軍府的恩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眸中滿是無措和不解。孟羅衣頓了頓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看着顧家衝上雲端,然後重重跌下嗎?想不到你也有此種惡趣味。”
顧長清悠閒一笑,“人人都說我是紈絝,這個時候怎麼可以沒有我這個紈絝製造點兒事端呢?顧家的權勢富貴我怎麼着也得從中分一杯羹吧?不然也白白在這待了十好幾年了。”
想到要離開將軍府,孟羅衣的心裡很是快慰。可又想到一系列還未得出結論的宅院之事,她又覺得心神不寧。總想着,沒有被她知道清楚的真相該不會一直沉到湖底吧?那些她經歷過的人、事、物,不知道個明白,總讓她心中不安。
“你是待了十好幾年,我來將軍府也有一兩年了吧。”孟羅衣嘆了口氣,“這一兩年裡發生在我身邊的事兒太多,讓人費解的事兒太多,直到現在我還不知其中緣由真相。就連這些事兒我都看不明,今後勢必會遇到更多,那可如何是好……”
“有什麼事兒讓你長吁短嘆的?”顧長清袍子一撩,瀟灑地道:“說來讓爺幫你解解惑?”
玉恆也挪到了孟羅衣後邊,孟羅衣不避諱她,當真開口問道:“就說最近那件事,巧孃的死,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不是說是意外嗎?”顧長清沉吟道:“不過此事的確蹊蹺,但當時好些人都是親眼目睹的,你想另外尋找真兇恐怕不易。”
“巧娘不是意外死的,我還沒有糊塗到這個地步。”孟羅衣微微沉了聲音,“她手上沒有擦傷的痕跡,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顧長清不知要如何說,只能沉默地撓了撓頭,忽然道:“對了,今日不僅有凌家提親這事兒,還有一件事。”
“何事?”
“今日五夫人在筵席上暈倒,大夫號脈後稱,五夫人有孕。”
這事兒玉恆以前就探知過,在丫鬟僕從中流傳很廣。沒想到五夫人真的能瞞到今日再爆出消息,果真不是個能讓人掉以輕心的人物。
“二爺恐怕很是高興吧?”
“高興,不過七夫人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顧長清像是閒聊一般幸災樂禍地說道:“顧長澤可是要後院失火了,那七夫人可是皇帝暗中賜給他的!這不是在關鍵時候拆皇帝的臺嗎!而且啊,七夫人身邊那個白的不是出了痘被送出府去了嗎?身邊只跟着那個黑的,那個黑的又老是板着一張臉,如今她是內外皆不順,可真是倒黴透……”
“白的,黑的?”孟羅衣打斷他,沉吟了下望了玉恆一眼,復又對顧長清道:“你說那個白的,是白鶴?”
“應該是吧。”
“她……出了痘被送出府去了?”
“嗯,好像也就是幾天前的事兒。”
孟羅衣暗暗心驚,對玉恆道:“你怎麼沒跟我說這個事兒?”
“這幾日一直照顧小姐,我沒出門。”玉恆有點兒害怕,往孟羅衣身邊貼了貼:“小姐,你說白鶴是不是……”死了?這兩個字她不敢說出口。
如此一來,孟羅衣更加介懷
畫香此人在這將軍府中所扮演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