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風洛翻來覆去怎麼樣都睡不着, 即使提醒自己應該睡覺了,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可是腦袋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東想西想, 怎麼樣都停不下來, 於是乾脆不睡了。風洛其實心裡清楚無論扯出多麼冠冕堂皇或名正言順的理由, 心底氾濫着的染着私心的小泡泡是毋庸置疑的。她在偷着樂, 爲了想象中的約會。她甚至在紙上按順序寫下了約會的地點和時間安排, 雖然爲了完成這項工作的代價是把房間改造成了廢紙垃圾場。正當她拿着紙得意地端詳着她的鉅作,突然被一股陰鬱打擊得泄氣。她想到如果思凡不肯按照自己的行程表做怎麼辦?說不定她也有自己的安排啊。想到這裡風洛頓時像霜打的茄子,從裡到外徹底冷了。之後的思維一直在“思凡要是怎麼樣了我該怎麼辦”的問題中做鬥爭, 完全一副小女兒心態。
破曉時分,雞鳴狗叫, 醫生風塵僕僕地趕來, 推開房門的剎那視線就被掩埋在一片廢墟之中, 拼了一身汗總算把風洛從廢紙垃圾場裡拯救了出來。
“去吧,看你的了。”
醫生一手將兩眼熬得通紅的風洛推進了思凡居住的園區, 還對着她做了個雙手合什的祈禱手勢。風洛默默向前,卻又想不到要說什麼,就又轉身向園內走去。站在廊下,門前,風洛下意識地扯扯自己的衣角, 又用手摸摸自己的頭髮, 還是覺得緊張, 還是覺得沮喪。曾幾何時, 她已經變得不自信到這種地步了, 內心卑微到連自己都討厭,即使這樣, 她們倆還是像這樣纏在一起。大概是因爲過去的生命裡,兩人的交集太多了,數都數不清,如果割斷的話,就想捨棄自己過去的時光一樣讓人覺得可惜。
面前的門猛地被推開了,眼前的人完全是一副驚喜交加的樣子,眼睛亮得媲美黑幕下的煙火。
卻相顧無言。
風洛左瞟右瞟,努力想擠出點什麼來打破沉默,卻看到了對方一隻腳還沒來得及穿上的襪子。真麼冷的天。風洛的鼻子突然酸了。
淚千行。
那個人拉着她的手說:“別哭了,好像不願意見到我似的。”帶着小心,帶着討好。風洛使勁地搖頭,更加心酸。原來不止她自己,連她也變成這麼小心翼翼的人了。總覺得不該是這樣,她應該是永遠囂張跋扈、驕傲任性、又聰明過人的思凡小姐,而不是這樣的委曲求全的姿態,這折損了她的光華,折損了她的高貴。
她拉着她進了內室,點了薰香,席地而坐。她說:“洛,也許我們真能在一起了。”
喜上眉梢。
風洛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這完全是和式的佈局。點的薰香是檀木,那是老爺子最愛的味道。
“洛,我想很很久……”她坐在那邊,低眉順眼,脣邊卻被咬出了齒痕。“只要我乖一點,不要老和他作對,說不定他會成全我們。”
已經被逼到這種地步了,曾經寧爲玉碎的人也要放下她的驕傲了。
只有風洛知道這是妄想,她記得那個男人說的話,老爺子討厭同性戀。
即使這樣,風洛也不想破壞她臉上的光彩。
“嗯。”風洛這樣應和着,湊過去親了她的臉。看她驚愕得瞪圓了眼睛,又紅透得像番茄一樣的臉,風洛笑了。
“洛,要是下雪就好了,我們可以一起玩。小時候,你就從來沒陪我玩過。”到後面完全是抱怨的語氣,風洛雖然覺得爲這種小事耿耿於懷有點讓人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認確實讓她過了個孤獨的童年。那時候正值她經受組織歷練,每天都要眼看着幾個夥伴死去,自己還要爲生存而掙扎,不斷受傷,不斷接受挑戰,殘酷到殘忍的地步。那時的她哪有時間考慮到要陪她玩,而她竟然執拗到不願與組織帶回來的小朋友的玩,整天掛着兩行淚嘟着嘴,受了天大委屈似的。這個小祖宗哪知道,那些被她拒絕的小朋友更慘,ESSENCE從不留沒用的人。
“好,如果下雪,我就陪思凡一起玩。”
完全是誘哄的語氣,要是平時的她肯定早就抗議了,彥吾司早就斷言今年是不會下雪的。ESSENCE裡的人都知道,天氣不問氣象局,出門要問彥吾司。風洛聽着懷裡均勻的呼吸聲,覺得如果能這就樣一輩子抱着她真是很幸福的事。不禁笑出了聲,潮水般襲來的睏意也讓她安心,而後與心愛的人心滿意足地相擁而眠。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只是懷裡的溫度有些涼。風洛匆匆起身,推開門,風吹亂了她的發,鵝毛般的白色晶體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冰涼的。
怎麼會?
“洛,看!雪花。下雪了,哈哈。洛要跟我一起玩。”
思凡站在院子中央,歡天喜地的又蹦又跳,快樂得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風洛感染到思凡的快樂也興奮起來,隨手拿了條圍巾就往院子中央跑去。可是思凡像是故意要和她完捉迷藏,老是左躲右閃,風洛試了幾次都抓不住她,只能抓着圍巾直嘆氣。
“好啦好啦,給我圍上吧。”
不知道又從哪裡竄到面前來,風洛無奈笑笑,將圍巾繞在她脖子上,周圍的流蘇隨意垂落下來。她故意縮縮脖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鼻頭輕輕蹭着圍巾,看來這條圍巾很暖和。
“我們一起戴吧。”
說着就將圍巾解開,將另一端繞上了自己的脖子。這條圍巾還真是長,展開來的話能在地上拖上好幾米,織的人肯定是無聊極了想打發時間。
“真好,和洛圍同一條圍巾。”
思凡抓着圍巾在上面蹭啊蹭的,笑得像個傻瓜。風洛突然有了逗弄她的興致,她溫柔地捧起她的臉,享受着手心升溫的過程,用刻意壓低的嗓音說:“告訴我,這場雪是怎麼回事?”傻瓜直直地看着她,很久都沒抖出一個字,只是用顫巍巍的食指指向屋頂。風洛轉頭一看,估摸了半天,總結爲一個詞:龐大的機器。如果硬要說得詳細點的話,就是龐大的甩雪花的機器。後來參考了思凡的功能介紹和使用說明得出結論:龐大的自動造雪儲雪飄雪機器。
“你就那麼想要看下雪嗎?”
“嗯,我想和洛一起堆雪人,我學過的哦。”
思凡地上左扒右扒,還真扒出一坨來。風洛站在旁邊也幫不上什麼忙,對於這方面她比思凡更笨拙。雪量是有限的,就看怎麼使用了。思凡對着那坨又拍又敲又打的,忙了半天也算是有了成果。風洛對着它做了認真的考察,堅定地認爲這是隻狐狸。可思凡傷心地告訴她她做的是隻貓。
風洛莞爾,原來遺傳真的不是沒有根據的,這祖孫兩人都沒有做工藝的基因呢。
“思凡在其他方面做的很好,不用執着於這方面。這個雪……貓,我很喜歡。”
“太好了!”思凡把圍巾圍在雪人的脖子上,還打了個正正的蝴蝶結。
“我就把這個送給洛了,洛也應該送我禮物。”思凡雙手向上一翻,變着法兒要禮物。
“好,不過現在不行。”
“爲什麼?”
“我要把它包裝一下,你喜歡紫色的蝴蝶結還是紅色的?”
“……紫色。”
思凡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如果有耳朵的話,一定是耷拉下來的吧。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過得很是開心。也許真是託了醫生的福,自由的限度放寬到了極致。
風洛可以帶着思凡一起去超市採購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往家衝,但往往給她做一頓飯下來冰箱就像被土匪掃蕩過。有一次思凡突發奇想要爲風洛做頓飯,她也照單全收了,可是思凡卻哭了,她說:“這麼鹹,我都不願意吃。”她摸摸她的頭說沒關係,下次別放那麼多鹽就好。兩人有時一起下廚,雖然中間狀況不斷,到最後也都能吃得其樂融融。只是風洛一直不太擅長耍賴,每次都淪落爲洗碗工。可兩人心裡還是覺得很甜,思凡喜歡看風洛洗碗的背影,正如風洛喜歡思凡給她系圍裙的感覺。
有時侯她們會逛街,而必買的就是思凡最愛吃的KITKAT巧克力,還有中華街的炒飯。思凡尤其對裝炒飯的袋子情有獨鍾,每次報到是必對老闆軟磨硬泡一把,非讓老闆送幾個袋子,風洛覺得胖老闆額角掛下的黑線條數有愈演愈烈之勢。有時候也會去看電影,參考了《戀愛必備》中的TIP,從電影院出來後有時還會去表演電視上男女深情對視或激情擁吻的鏡頭,但是兩個人在感情醞釀得差不多的時候一看對方就開始狂笑。把世界上所有表達愛情的經典動作都糟蹋個遍。有時也會在房間裡跳舞,分不清男布女步竟然還可以跳得無比浪漫。
而更多的時候她們都會窩在家裡,經常膩在一起看下載的電影。下載的時間裡,思凡像少兒多動症似的一會兒一扭把風洛的腿壓得發麻實在受不了最後乖乖把椅子讓給她一個人坐。看電影的時候風洛又喜歡把臉擱在思凡肩上用力嗅她衣服上夾雜了泥土和花瓣清香的洗衣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