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咔嚓——”
快門的聲音接連響起,許佑寧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溼淋淋的蜷縮在角落,冰涼的水珠順着她削瘦的臉頰滑下來,她咬緊牙關抱着自己,還是冷得發顫。
拍完照片,康瑞城把許佑寧扶起來,滿意的看着她狼狽的模樣,撩開她額前的溼發:“這樣,我就不信穆司爵不心疼。”
許佑寧的內心是咆哮的:疼你先人個腿!
“城哥。”一個手下走過來,把手機遞給康瑞城,“照片已經發過去了,但……穆司爵沒有回電話。”
康瑞城也不急,把玩着手機,頗有興趣的問許佑寧:“你猜穆司爵會有什麼反應。”
許佑寧也很想知道穆司爵會有什麼反應,然而那句冷冷淡淡的“你覺得呢?”歷歷在耳,諷刺得她不敢奢望什麼。
等了十分鐘,康瑞城漸漸失去耐心,撥通了穆司爵的電話。
“嘟——嘟——”
電話響了兩聲才被不緊不慢的接通,那端的穆司爵卻沒有說話,就像他可以沉住氣不打電話過來一樣,似乎他並不是被動的那一方。
“真穩得住。”康瑞城笑了笑,打開開擴音說,“穆司爵,你的人在我手上。”
“我看到了。”穆司爵波瀾不驚的問,“你想要什麼?”
康瑞城看了許佑寧一眼,直截了當的說:“我要你手上那份合同。一紙合同換一條人命,算起來,你賺了。”
許佑寧盯着康瑞城的手機,心跳砰砰加速。
這一刻,她已經感覺不到寒冷和顫抖了,全神貫注在手機上,生怕錯過穆司爵的回答。
“你威脅我?”穆司爵毫無感情的聲音中透出一絲怒意,是那種被冒犯了權威的帝王之怒,並非因爲康瑞城綁架了許佑寧。
許佑寧有些發愣——穆司爵關注錯重點了吧?不是應該談交換她的條件嗎?
“準確的說,是用許佑寧的生命威脅你。”康瑞城看了眼手錶,面無表情的開始計時,“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考慮。”
康瑞城把事情的走向拉回了正軌,許佑寧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從喉間一躍而出。
康瑞城要幫她證明的那件事情,十分鐘後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吧?
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十分鐘,康瑞城話音剛落,穆司爵就冷嗤了一聲:“康瑞城,你是不是把腦子忘在g市了?一個替我跑腿的,你覺得她能跟一筆關係到我地位的生意比?”
穆司爵極具磁性的聲音那麼清晰,隨着涼涼的夜風飄進許佑寧的耳朵裡,許佑寧一愣,突然,一股無邊的寒意將她密密實實的包圍。
跑腿的……
她跟在穆司爵身邊那麼久,在他眼裡,原來她依然只是一個跑腿的?
要查臥底的時候,說只相信她,還有曾經的親|密,又算什麼?
康瑞城顯然也沒料到穆司爵會這麼直接,深深看了許佑寧一眼:“據我所知,許佑寧是你的女人。重情重義的穆司爵,真的可以不管自己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我多得是,既然你獨獨看上了最不起眼的許佑寧,送你。”穆司爵沒有片刻的猶豫,就像送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玩意般漫不經心。
“所以,你不願意用那張合同來換她?”康瑞城問。
“她的利用價值還不能跟那張合同比。”穆司爵不以爲然,似乎許佑寧對他而言真的無關緊要,“我很忙,你……”
“就算我虐|待她,你也無所謂嗎?”康瑞城打斷穆司爵,意有所指的說,“我所說的虐|待,並不是肢體上的,而是……牀|上的。”
許佑寧抓着衣角,一瞬不瞬的盯着手機屏幕,心中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還來不及想什麼,穆司爵的聲音已經傳出來:
“我讓她跟着我,不過是爲了嚐鮮。既然你這麼喜歡跟我的風,隨你。”穆司爵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起伏,“轉告她,我會照顧好她外婆。”
說完,穆司爵掛了電話,康瑞城的手機屏幕暗下去,整片廢墟恢復死寂一般的安靜。
許佑寧愣愣的動了動眼睫毛。
她在康瑞城手裡,穆司爵非但一點都不緊張,還說可以把她送給康瑞城,就因爲她的利用價值比不上那張合同?
如果不是親耳所聽,許佑寧不會相信穆司爵真的這麼無情。
奶奶個腿,她果然不該抱有任何幻想的。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許佑寧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故作輕鬆的說:“我就說吧,我對穆司爵而言,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重要。”艱澀的聲音,輕到近乎飄渺。
說完,許佑寧覺得她應該笑一笑,可是脣角還沒揚起,一股失落就鋪天蓋地襲來,眼眶一熱,眼淚竟然就這麼滑了下來。
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像一個笑話。
在遇到穆司爵之前,許佑寧在感情上有嚴重的潔癖。
她無法忍受一個男人同時有多個女人,更無法忍受自己成爲多個女人中的一個。
因爲這種潔癖,她可以在最迷戀的康瑞城的時候,輕易的離開他去執行任務,久而久之就自然而然的把康瑞城放下了。
穆司爵……她大概是上輩子欠他很多錢,他說可以讓她成爲他的女人之一的時候,她忘了潔癖,忘了原則,幾乎是一秒鐘都不想再浪費,就那麼成了“之一”。
她知道自己留在穆司爵身邊的時間有限,也知道身份揭露後,穆司爵不會再給她留一分情面。所以,她只想好好珍惜和穆司爵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並不奢望穆司爵會愛上她。
可經歷了這麼多,她對穆司爵而言,依然不過就是個跑腿的。
這一刻,世間萬物在許佑寧心裡都是黑暗的,沒什麼有希望,明天好像也不會再來了,她這麼拼命的活着,好像也失去了意義。
很久的後來,許佑寧才明白這叫絕望。
但,這一刻,絕不是她一生中最絕望的時刻。
康瑞城看着晶瑩的淚珠一滴滴的從許佑寧的臉頰上滑落,心裡並非完全不爲所動,拿來一條毛毯披到她肩上:“還想回去他身邊嗎?”
“……”許佑寧沒有出聲。
康瑞城替她分析:“對你來說,這是個離開的好時機。你已經知道自己在穆司爵心目中的分量了,回去也改變不了什麼。而且穆司爵很快就會發現你的身份,如果你不想被穆司爵下追殺令,我可以製造出已經殺了你的假象。你換個身份,只要不出現在穆司爵面前,依然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我不知道……”許佑寧心亂如麻,她從不會在這種時候做決定,於是搖了搖頭,“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
“可以。”康瑞城轉身離開了殘破的小房間。
許佑寧狠狠打了個噴嚏,才發現她的手指和腳趾頭都快要凍成冰塊了,擦乾頭髮換了套衣服,走出這令人窒息的小空間。
外面是寸草不生的廢墟,籠罩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下,更讓人感到壓抑和絕望。
許佑寧在門口坐下來,擡頭望着天,很意外,居然可以看見星星。
這些年她四處奔走,不停的執行任務,殺人,或者被追殺,不停的變換身份,穿梭在各國,見識過最鼎盛的繁華,也觸摸過常人不敢想象的黑暗。
她以爲從跟着康瑞城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經陷入永遠的黑暗,可一擡頭,居然還有璀璨的星空。
這次的事情,或許她也應該換一面去思考:她只是一個潛伏在穆司爵身邊的臥底,如果穆司爵真的爲了救她而交出合同,她反而會爲難。
穆司爵不管她更好,她的身份終有一天會被揭露,她終有一天要走,知道她對穆司爵來說不算什麼,那麼要走的時候,她就可以乾淨利落,毫無留戀。
這麼看來,穆司爵的無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沒必要去傷心抱怨,應該保持絕對的理智。
正是因爲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才更要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
想到這裡,許佑寧擦乾了眼淚乾脆的站起來。
寒冷可以被驅散,失落和難過,也可以被填補,被遺忘。
她不是可以悲春傷秋的小姑娘,一不小心,她會沒命。
腦子漸漸變得清明,許佑寧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今天晚上,康瑞城的貨會出事。
從康瑞城現在的樣子看來,他似乎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過一會消息傳來的時候,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她。
她要事先想好對策。
……
康瑞城站在不遠處抽菸,見許佑寧已經站起來了,滅了煙走過來:“怎麼樣,想好了嗎?”
許佑寧還是沒有什麼頭緒,搖搖頭看着康瑞城:“你覺得呢?我還應該回去嗎?”
康瑞城盯着許佑寧看了一會,看到她臉上真真切切的迷茫,狀似無奈的輕嘆了口氣:“阿寧,你還是不要……”
他想叫許佑寧不要回去冒險了,可是話沒說完,手機突然響起急促的鈴聲,似乎在昭示着有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
康瑞城走得遠了一點接通電話,聽筒裡傳來手下顫抖的聲音:“城哥,要運去波蘭的那批貨,被人阻截了。所有的貨,都沉到了海底。”
“誰幹的!”康瑞城的怒吼聲幾乎要震動整片廢墟。
“好、好像是……穆司爵。”
穆司爵?
一簇怒火騰地從心底竄起,康瑞城掛了電話折返回去,粗暴的拎過許佑寧,轉而掐住她的脖子,陰厲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