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客廳。
男人緩緩走過去,頎長的身軀在燈光下,被拖得細長。
那從頭頂照射過來的光線,正好遮住了他半張臉,正好的一半陰影、一半光華。
“大少爺。”
他接過林嫂遞來的水,腳步略有凝滯,半晌後才站在客廳中央。
濃眉微挑,“快十點了,奶奶還不休息。”
“家裡住了個狐狸精,我能睡得着?”
聽見老太太這話,陸彎彎連你大氣都不敢出。
她只在一旁正襟危坐着,瞧見這爺孫倆對峙的情況,便偷偷往樓上走。
此刻陸彎彎不免有些羨慕起自家老媽,選在這個時候出遠門,真是不要太明智。
好在,兩人都沒有阻攔她的意思。
甚至陸長銘只是細眯起眼瞧了她一次,便默默轉過了頭。
“怎麼,心疼?”
陸彎彎纔剛鬆了一口氣,剛走到樓上的時候,卻聽見老太太一聲冷笑。
“哼,讓她來家裡,不就是存了讓我教訓的意思麼。”
“嗯。”
陸長銘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十分隨意地坐在了沙發對面。
修長的雙腿緩緩交疊起來,薄脣抿緊許久纔再度張開,“奶奶看的透徹。”
“自然。莫家這小女娃,連霓霓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我教訓也就教訓了,你又何必在意。”
老太太喝了一口熱牛奶,有些無力地靠在沙發上。那被皺紋整個遮住了的眼睛,閃爍了幾下之後,才又落在陸長銘身上。
後者將杯子放下,幽幽揚起眼,“是,我們陸家的人,總不能隨便讓人算計。這還是您自小告誡我的。她對我用藥,手段下作了些,教訓也是應當。只是這一鞭子,重了。”
莫雅薇那日做的事,他確實不悅。
後來急急忙忙出了國,這事也就放下了。沒曾想如今用這樣的方式還了回來。
樓上,陸彎彎聽着兩人的對話,急急忙忙跑回客房裡。
老太太反而笑了笑,堆疊起臉上的皺紋,還算滿意,“你明白就好,時間該花在哪你心裡清楚。莫家這小女娃,哼!”
“要不是當年心軟饒了她一命,要不是你求情!今天也不會讓她騎在我頭上撒野。”
老太太很是生氣。
嘴裡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
陸長銘只偶爾應聲,大部分時間還是靜靜坐在一旁,掌心裡捧着暖暖的瓷杯,深深眸光落在遠處,也不知在想什麼。
許久,他纔拿出手機打了電話出去。
“出來,喝酒。”
不久之後,整棟屋子彷彿都陷入了安靜。
……
陸彎彎聽見柺杖落地的響動,心裡氣憤的同時,又將聲音壓低了些,“就是這樣的,否則老太太不會平白無故打你。她……她這樣做就是大哥暗示了!”
“我是真氣不過哥那麼對你,你那樣做也是爲了他。大哥怎麼就能、就能那麼不識好歹!”
莫雅薇正好將手機收起,聽見她的轉述之後,臉上又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她緊緊掐着手指,面色情緒劇烈變化。
半晌後,卻綻放出一抹柔和,“想來是我們太唐突,惹惱了你大哥。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麼會願意被人要挾呢。”
“彎彎。”
莫雅薇笑了笑,聽見外頭有腳步聲。知道是老太太和陸長銘聊天結束了,便格外真誠地撫上陸彎彎手臂,“我知道你想着我好,但這件事暫時還是,不要提了……”
她還記得,那一天晚上迅速離開了的陸長銘。
那明明已經動了情,卻堅持回到家裡,將慾望都發泄在了蘇霓身上。
“雅薇姐,你真的太體貼了。我哥他就是不懂你的好,反正呀,在我眼裡,大嫂就只有你一個。”
莫雅薇眼底閃過一抹不耐,在下一瞬間又被很好地掩蓋起來。
半晌後,她才緩緩躺下休息。
腦海裡,卻只想起那晚火熱的場景。
她許是寂寞太久了,哪怕不是陸長銘,竟也能得到巨大的滿足。
那有力的手臂,精壯而不帶一絲贅肉的腰身。
每一次接觸時,他認真而努力取悅自己的模樣……
遲疑了下,莫雅薇終於轉過身,拿出手機點開了一段視頻。
……
木園酒吧
申楠剛踏進大門,就瞧見了那坐在吧檯處的男人。
陸長銘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西裝被隨意扔在椅子上,皺巴巴的掛在一旁,連領帶也扯掉了一半,只剩下被拉開了領口的襯衫。
申楠隨意打量了他一眼,望見那張萎靡泛紅的面龐,便知道他來的時間已經不短。
“怎麼喝成這樣?”
他歪着頭打量了陸長銘一眼,打了個響指,讓服務生遞過來一杯雞尾酒。
後者並不說話,瞧着已是喝大了,連眼神都開始渙散起來。
申楠搖搖頭,輕抿了一口,低聲道,“算了,懶得管你怎麼回事。倒是德陽易主你知道吧?蘇霓找了個經濟人,大刀闊斧的開始裁員。你老丈人那些下屬,已經裁撤掉不少。”
“嗯。”
提及蘇霓,一旁的男人總算有了反應。
只是那聲音低低啞啞的,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酒纔有的後果。
申楠看了他一眼,“她這樣,相當於把整個蘇家都得罪了。不知道多少在在暗地裡盯着她。”
“不管多少人,她都會這麼做。”
其實到如今,陸長銘總歸是明白了那女人的性子。哪裡是他以爲的溫柔婉約,其實更多的是好強心切。
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那樣溫柔。
又是一頓,他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瞧見的那一幕。
那原本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準備了那樣多的後手。動作凌厲而果斷地將蘇一陽逼至絕境。
當時的模樣,他只記得那帶着狠笑的眼睛,在日光下透着一絲白淨的面龐,有些虛無縹緲、卻又多了分大氣的氣息。
心口涌起些許酸澀……
約莫,是懷念?
“你看起來很鎮定。”
申楠調侃了句,還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漸漸發覺他的不對勁之處。
後者那本就緊攏的眉宇,驀地蹙得更緊。
“上次的事有和她解釋清楚?女人麼,既然你不是故意傷害的她,只要用點心思自然能哄好。”
申楠輕哼、挑眉,指尖推了推酒杯,滑到一旁。
“不擔心?已經搞定了。”
“那就好。若是這邊有人真要下手對付蘇霓,你也給句話,我和老二是幫呢,還是幫呢,還是幫呢?”
他眯了眯眼,忍不住笑,“我們商量了下,你倆不正鬧着麼。藉着這事你多親近她,改變下印象也是可以的。”
話都說到這,申楠只差沒有拉着他的手告訴他,這種時候應該打電話提醒自個媳婦,順便替她清理那些又不軌意圖的人。
哪怕刷刷好感度也是好的。
可那男人,就只安安靜靜坐在原地,除了手裡的酒一口一口往喉嚨裡送之外,面色竟始終沒有半點改變。
“三兒,真不擔心?”
陸長銘抿緊脣,到這時才忽然揚起手,“啪”地一下,將杯子置於桌面。
“我現在……要拿什麼身份去擔心她?”
他忽然扯開脣笑了笑,剛剛飲下的豔紅色液體還殘留了一絲在脣角。
此時便隨着那抹笑容一起綻放,落在陰晴不定的那張臉上,晦澀莫名。
他只用力拽緊拳頭,深濃眸色裡盛滿了情緒,隨着申楠的詢問,一下子便升到頂點!
“那些人對她虎視眈眈,我知道!”
“蘇一陽、蘇宏娜姐弟不甘心德陽給了她,我也知道!”
“甚至……” Wшw ☢ттκan ☢CΟ
甚至有其他男人肖想着她,他也知道!
他額上青筋暴露,眼眸沉沉,凝着的都是怒火。
像暴風雨來臨前夕的雲層,裡頭盡是翻涌着的氣息,立刻便要噴薄出來!
可下一刻,像是驀地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萎靡下去……
“可我怎麼插手?”
他們、離婚了呵。
申楠握着杯子的手頓了幾秒,許久才反應過來,“咕噥”一聲將液體整口吞下。
他瞪大了眼,“你說什麼,離婚?”
申楠瞧着他萎靡的樣子,忽然怔了下,“什麼時候的事?”
“回來那天。”
男人眯起眼,指尖扣在桌面,等了許久才緩緩攤平手掌,“她想離,就離了。”
蘇霓似乎厭惡他到了極致,每每見着他除了叫他離開之外,便不會再有其他話語。
尤其,她如今和那名叫單澤奇的男人……
那樣親密!
“行了。”
申楠扒了扒發,“這特麼叫什麼事啊。”
他起身,一下子也顧不上自己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擡手將陸長銘抓到一側,“既然離了婚,還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我看蘇霓說的也沒錯,你早就有這打算,這才……”
“我沒有!”
陸長銘甩開他,眼眶裡有着深深的幾道紅血絲,“你不必激我,我從來沒想過和她離婚。”
他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嘶吼了。
這許多年沒覺着她順眼過,可忽然她不再是自己妻子的時候,才覺得心口那像缺了一塊似的,怎麼怎麼不對……
越是往深了想,陸長銘越覺着心口發疼。
兩人都不再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陸長銘才總算醉倒在桌上。
申楠搖搖頭什麼也沒說,結了賬之後便扛着他走出木園。
“你去哪住?”
後座的男人等了幾秒,終於翻身起來。
眯起眼掏了許久才掏出手機,就着上頭的號碼按了出去。
一秒。
兩秒。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他不信邪,再撥,一遍又一遍……
“有沒有人接?”
聽見催促,陸長銘最後又按了一遍,依舊無法接通之後,這才終於打開窗戶,吹着冷風開口,“回頭,酒店。”